像是附和她的话一般, 话音落地后，林羽卿闭关的洞穴中突然灵气翻涌，无名峰上的灵气朝着他猛地汇聚过去。
如今修真界的灵气早就已经不够他们进阶了, 但林羽卿不一样, 他的进阶是整个修真界一起期盼的。
他们提前做了无数准备, 应对他进阶时候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
都是些化神修士们，一个金丹进阶, 已经考虑的十分完善了。
——林羽卿的这次进阶, 顺利完成。
而五行循环，也要正式开始了。
无名峰上的虚无方、江淮等，全都安静了下来, 微微红了的眼睛, 就足以说明他们此时的不平静。
白敏子什么话都没说，跪下，额头触地：“是。”
抬头的时候, 他红了眼睛。
他们长天门的太上长老墨缘, 当得起他们的门派支柱，也当得起整个修真界的尊敬，长天门永远以墨缘仙人为傲！
他做掌门年头不久，但因为多事之秋，和太上长老是最熟悉的，也是最了解的，感情自然很深。
白敏子此刻心中极为复杂, 他有很多话想说, 想道不舍，想说感谢，可最终, 只是低下头，恭恭敬敬对着她磕了一个头。
羿弑站在顾芷缘身后，脸色苍白，眼中满含痛苦。
顾芷缘没说话，手背在背后，脊背挺直。
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对上羿弑的眼睛……
——那双让她受不了的眼睛。
-
这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长天门徐长老等化神修士正在为林羽卿进阶而高兴。
“可总算是进阶了，这次的进阶虽然准备充分，但始终挂念着，现在才总算将心放下了。”
“也是羽卿心性不凡，又天资聪颖，否则如今这种情况，便是准备再充分，也是进阶不易。”
“可不是，魔尊的弟子，太上长老看中的人，能差？”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问题，羽卿是羿弑的徒弟，那他……”
“你快打住，他当然是我长天门的弟子！便是五行循环，也是将他定于人族。”
……
几人说着正热闹，徐长老无奈摇摇头，端起茶杯准备喝杯茶水。
这时，一道白色的光从远处飞了过来，一个令牌出现！
徐长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杯落在地上，他和众位化神修士却神情呆滞，丝毫注意不到了。
好一会儿，徐长老和这些化神修士们突然站起来，匆匆赶往无名峰。
却在山下的时候，又停下脚。
什么话都没说，他们也跪了下来，朝着无名峰的方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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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茵门王菀正在教育弟子，如今多事之秋，修士不能进阶，年轻的高阶修士还能撑住，但低阶的修士们寿元总是短暂，坐化了很多。
低阶修士造成的麻烦好处理，但人多了，也就不是那般容易处理的了。
高阶修士虽说还算沉稳，但部分寿元将近，又卡在进阶关卡的修士们更是不甘心，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最近还是出了两起事故，所以王菀正在教导弟子。
如今修真界正是各大门派都在努力的时候，他们紫茵门怎么能够拖后腿呢？
“……都记住了没？！都沉稳一些，你们看看长天门——”话音中止，一块玄色玉牌飞了进来，直冲王菀。
玉牌悬浮在空中，王菀一惊。
这可是长天门太上长老墨缘令！
墨缘令飞出一道命令，清晰的字迹悬浮于空中，王菀等看见的人尽皆脸色大变。
半晌，王菀下了一道命令：“按照之前定好的在山门口聚集，不得延误！”
说完，王菀根本顾不上他们，匆匆回到洞穴做准备去了。
穆霜是要跟去的人，她红着眼睛站在山门口等着。
她算是紫茵门少数认识墨缘仙人的弟子之一，当初他们在天机门地界相遇，那时墨缘仙人还是孩童模样，扎着两个小髻，明明年岁很轻，却已经有了沉稳的气度。
那时他们一行人一起前往天机门，她和九铃儿、华天赐，从未将那两个小家伙放在眼里。
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渺小至极。
墨缘心中是天下，他们心中只装得下自己。
-
宣掌门也在处理天机门的事务，多事之秋，哪个门派的负责人都不轻松。
长天门墨缘仙人令飞过来之后，他浑身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即匆匆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关于这一天，就像是预演了无数遍一般。
不仅仅是天机门，天剑派和泰阳派在接到墨缘令以后，也迅速以最快的反应行动起来。
当初天剑派和泰阳派都与顾芷缘有些矛盾，如今却早就已经放下了矛盾，几乎是对顾芷缘唯命是从，一收到消息，便立刻恭敬地行动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为了顾芷缘，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顾芷缘此人，让他们打从心底佩服。
三门五派收到墨缘令后，在准备的时候，便给地域中的小势力也送了信，而他们收到信后，同样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他们朝着一个地方，带着激动和忐忑，匆匆赶赴。
-
顾芷缘站在半空当中，一道道墨缘令从她手上发出，那一道道令牌以她为中心，飞向四海五族。
羿弑站在她的身后，虚无方、江淮、扶桑、林羽卿、銮汲、焱罗站在下方望着她。
半晌，她微微低头，一袭长天门镶着金丝的青衣，用威严的声音道——
“江淮、扶桑、林羽卿、銮汲、焱罗，各自就位，五行循环，即将开始！”
他们眼中闪过复杂，口中齐声应道：“是！”
五道身影一闪，朝着五个方向，消失在视线中。
人、妖、魔、鬼、草木，五族皆有中心，他们五人各自奔向五族中心。
林羽卿赶赴的是人族中心，他的速度不快，但距离最短。
此时，人族的修士已经到了一半，便是长天门修士也已然赶到。
銮汲到了魔域，停在魔宫的正前方，那儿便是魔族的中心。
魔修们一个个围绕着他站立着，眼神忐忑又期待。
江淮回到妖修森林，飞到了妖修为它修建的妖帝洞府的院落当中，妖帝洞府便是妖族的中心！
黑熊、白熊、白虎，跪着迎接它。
焱罗直接回到了冥界，冥界的中心在忘川之上，他悬浮于半空当中。
忘川之上，一艘艘船漂浮在上面，鬼修们站在船上，一双双眼睛看向他们的大帝焱罗。
而扶桑则到了介于妖修森林和天机门之间的森林里面，那儿祥和宁静，是她为草木族选择的栖息之地。
她落地后，手一挥扶桑领域打开，草木们瞬间出现在了这块地方。它们早有准备，并不吃惊，也并不害怕，只看向它们的“母亲”扶桑，眼神带着祈祷。
而此时，还有大量的人修、魔修、鬼修和妖修在赶往他们的中心，那儿是他们希望开启的地方。
成功是活，失败是死。
——五族的生死存亡，皆在这一瞬间。
-
时间差不多了。
顾芷缘抬手，最后一道命令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五族之地，惊天巨变。
人族中心。
少年模样的林羽卿，一袭正道白衣，双手合十，口中一声声念着法诀，他的身体发出莹莹耀眼白光，土属性的灵气一瞬间暴动起来。少年闭上眼睛，他的背后，一个白色大字突然出现！
——人。
妖族中心。
江淮陡然间变大，九爪白龙张开大嘴，一声龙吟，震慑四海，妖修匍匐，不敢抬头，它念出法诀，身体发出莹莹水蓝色光芒，水属性的灵气一瞬间暴动起来。他的背后，一个蓝色大字突然出现！
——妖。
魔域中心。
少年模样的銮汲一身黑雾，长啸一声，黑气翻涌，瞬间变成一只金黑色三足金乌，锋利的爪子反射出锐利的光芒，金属性的灵气一瞬间暴动起来。他的背后，一个黑色的大字突然出现！
——魔。
冥界中心。
红发红眸的焱罗大叫一声，周身被红莲业火淹没，脚下踩着一朵红莲，整个忘川都像是被染上了红色，是如同曼珠沙华一般耀眼的红色，火属性的灵气一瞬间暴动。他的背后，一个红色的大字突然出现！
——鬼。
草木中心。
一身绿衣的扶桑身体发出莹莹绿光，变成一个小树，小树迅速长大，枝丫往上，翠绿的颜色无边无际，仿佛撑开整个天际，木属性的灵气一瞬间暴动。她的背后，一个绿色的大字突然出现！
——木。
五个大字被土、水、金、火、木五种力量缠绕着，它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纯金木水火土的力量！
本该不在一个空间的冥界，幻影也隐隐约约出现在了大海之上。
一瞬间，世界像是被一分为五。
林羽卿、江淮、銮汲、焱罗、扶桑，同时抬手，口中念着法诀，五种灵气的光芒浓郁成柱，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在那儿，顾芷缘站在空中。
她明明站得那么远，可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脸，看见她半阖着的双眸。
包括冥界鬼修！
五道光芒越来越近……
突然！
林羽卿脸色一白，白色的光芒竟然中止！
他灵气不济！
一咬牙，连吞几颗丹药，蓄灵珠中的灵气也用了大半，白色光芒这才继续往前，追上另外四个光柱！
守着他的人族修士们顿时松了口气，白敏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身体微微一软。
刚刚……可真是吓到他们了。
没办法，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的唯一一线希望，若是真出了问题，他们所有人都是承担不了的！
那时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末日！
光柱朝着顾芷缘的方向而去，带着浓郁的纯属性灵气。
天地间干渴的灵气环境，像是都感受到了这份冲击，焕发出生机。
这光柱又像是视野，他们明明在各族的中心，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其他各族的情况，包括顾芷缘那边！
白敏子收起思绪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白色光柱。
各族当中，便是他们的白色光柱，目前最令人担忧！
此时，虚无方和羿弑站在顾芷缘所站空间的下方，他们不敢飞上去，生怕影响了他们的五行循环。
哪怕羿弑极为想要破坏这次五行循环，却也始终压制着。
旁边，虚无方问：“世界中心不是应该在海崖吗？怎么芷缘站在这儿？而且光柱竟然也是朝着这儿汇聚的？”
他声音非常诧异。
羿弑没看他，只紧紧盯着顾芷缘，喃喃：“她自有她的用意。”
虚无方不再说话了，抬头看着顾芷缘，眼神复杂至极。
此刻，没人看他的眼睛，否则一定会在里面看见不舍、痛苦、难受这样的复杂情绪！
五行之光终于汇聚到了顾芷缘身上！
一瞬间，五行五族腾起，围绕着顾芷缘，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
五行交汇，五种不同的灵气汇聚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人妖魔鬼草木五族的修士都是心头一紧。
墨缘仙人……这是要献祭了吗？
他们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恭敬和尊崇！
随即，他们又注意到另一个问题，脸色大变。
世界中心，也就是顾芷缘所在的地方竟然并非仙令上所说的地方！
再一看五族，竟突然发现他们所在位置微微有了一点变化，以至于汇集在一起的中心也完全变了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这是意外？
那五行循环还能成功吗？！
众人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情绪瞬间变成了惊恐，甚至有修士微微颤抖起来。
今日便是他们的灭亡之日吗？！
此时，顾芷缘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好看又明亮的眼睛里面满是清明，五种属性的纯灵气汇聚在她的身体里面，她感受着这股力量……
而后，缓缓抬手，双指抵在眉头，红唇微启。
“戮天剑！”
额头红纹浮现，一柄戮天剑从丹田飞出，悬浮在她的面前，青丝散开，强大的威压一瞬间散开，让所有修士感觉到心惊。
便是冥界的鬼修们，也差点一不留神跌入忘川！
太可怕了！
而此刻，顾芷缘抬头，看向九天之上——
“苍蕴，你当真以为我便是完全被你牵着走吗？我墨缘便是死，也得让五族繁盛！也要死得其所！”
说完，她的垂眸，视线直直看向羿弑和虚无方方向。
她的视线在羿弑身上微顿，随即移开，看向虚无方，缓缓开口：“虚无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虚无方一愣，随即瞳孔一缩，猛地反应过来。
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小渔村。”
“是呀，小渔村。”顾芷缘轻嗤一声，嘴角半勾，冷笑道，“江淮的母亲江碧君出现在小渔村，你出现在小渔村，龙宫在小渔村旁边的北海海底，旋涡出现在小渔村旁边的北海里面，两界兮、冥界……都和小渔村有关系。”
她看着他，继续道：“浊束抓了你，我们救了你，之后无论是找到扶桑，还是救下林羽卿，甚至到了冥界找到銮汲，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你的踪迹。早在小墨说我们中间还存在一个奸细的时候，我脑海中一瞬间出现的就是你的影子。可很快我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我想，你是天机子，你会算出这一切，不一定是奸细……”
她顿了顿，突然厉声道：“可是天机子这个身份，是从万年前天地大乱之后才出现的！”
看见星辰的便是天机子！
万年前，天地间星辰任何人都能看见，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天机子！
如果是苍蕴那般心机深沉能够算计，如果苍蕴万年前就知道她吃了女娲仙株，那么有没有可能，天机子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算计？！
从他们认识虚无方开始，对方可是一直都在带着他们完成五行循环！完成她的献祭！
虚无方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一贯喜欢嬉皮笑脸，没皮没脸，虽然顾芷缘总是表现出不耐烦，却也一直保护着他。
他没什么出息，他遇到事情就开始嚎，他却是顾芷缘一直以来都信任的一个人，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伙伴……
可他竟然也是叛徒，不，应该是奸细！
“杀羽卿，杀銮汲，指使易寒轻嫁祸小墨，从来都是你！虚无方……”顾芷缘微微闭眼，声音有些沙哑：“我宁可你是无心，而不是有意。苍蕴的算计，当真是诛心。”
他们信赖的伙伴，竟是从一开始就与他们为敌！
远处，清清楚楚看清、听清一切的天机门宣掌门苍白着脸倒下。
天机门众人同样也是脸色大变，既是不可置信，也是难以接受，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他们一贯以替众生窥探天机为光荣，深觉骄傲，便是这次五行循环，他们天机子也在当中出了一份力，让他们极为骄傲……
可如今，竟告诉他们，天机子就是个阴谋？
那天机门这万年，莫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虚无方突然道。
他那双从来干净清澈，好看得不似凡人的眼睛，此刻里面竟满是复杂。
一贯爱笑的脸上，也被愧疚填满。
他抬头看着顾芷缘，有很多想说的，竟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芷缘问。
虚无方手握紧，又缓缓松开：“没有了。”
顾芷缘戮天剑微微一震，她垂眸，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冷厉：“小墨！杀了他！”
羿弑转身，一把魔刀举起，狠狠刺过去。
虚无方并不反抗，那把刀正正好刺入他的心脏，他那张平凡的脸上，此刻满是认命。
他缓缓倒下，伸出手，紧紧揪住羿弑的衣角，张了张嘴，像是说了句什么。
竟除了羿弑，无一人听见！
虚无方抬手捂着胸口，他看着顾芷缘，眼神眷念又愧疚。
他有很多想说的，却什么也不会说。
其实，那个耀眼的姑娘，他也一直喜欢着。
只是他没有资格，甚至不配喜欢她，他都不是一个应该存在的“人”，怎么可以喜欢这样耀眼的姑娘呢？
虚无方看着顾芷缘，深深看着她。
他的眼前，从天机门此次相见，从她第一次救他，从天机门到扶桑领域，到长天门，北海、两界兮、冥界、妖修森林、魔域……
不耐烦却会保护他的顾美人，口是心非脾气很凶的小墨，总想争宠的灵兽江淮，一开始很调皮后来很慈爱的扶桑，不苟言笑却很是宠溺他们的銮汲，以及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小少年林羽卿……
短短几载，他虚无方的记忆如此鲜活又满足。
“我叫虚无方……”
他的眼角泪珠滑落，烫得脸颊生疼。
仰着头，始终盯着顾芷缘，缓缓张嘴，无声道——对不起。
一双眸子缓缓合上，口中念念——
“我是虚无方。”
嘴角微微扬起。
——我叫虚无方，乃是东海一个小村出生，今年二十，几个月前，我师父说我体质特殊，带我踏上了修炼之路……
——仙子，可否需要我搀扶着你？
——顾仙子！你可算来救我了！！
——顾美人！小墨！！
一双眼睛，彻底合上。
阳光撒在他的尸体之上，他的尸体缓缓化成荧光，竟彻底消失不见。
只除了两个光团！
而那个两团，便是他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
天机子虚无方此人很奇怪，他长得非常非常平凡，扔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种平凡，但他一双眼睛却干净清澈，美到极致。
如今，他的身体像是幻影一样消失，一双眼睛却留了下来，缓缓飞上天。
而此时，天际上空，一个白影突然出现。
那一瞬间，恍若霞光万丈。
五族修士却被威压震得低着头抬不起来，睁不开眼！
只有顾芷缘和羿弑紧紧盯着那个人，他们一同沉下脸，一齐道——
“苍蕴！”
来人便是大罗金仙，苍蕴。
他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一张脸极为脱俗，只双眼被一丝带蒙住，遮住了双眸。
而此时，虚无方消失时留下的那双眼睛，直直飞向苍蕴！
丝带脱落，双目归位。
——虚无方。
苍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