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
顾芷缘等人一愣。
虚无方茫然道：“什么网呀？怎么还看到一张网了？”
窥道摇摇头。
他很难描述当时那种心情, 那个网很奇怪，他当时刚刚一看到网，便觉得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般。
窒息、可怕、危险。
——便是那张网给他的感觉。
“根据天机门一直以来的记载, 看天机很少只看到一张网罩住一个人这么一个场景的, 如果真是只有这一幅画面, 不是你没来得及看后续，那么……那场景就是芷缘未来的处境。”虚无方冷静下来, 皱着眉, 从容分析。
扶桑眉头也皱在了一起，她见多识广，思维也理智, 此刻一想便猜测：“如果是没有看后续也正常, 我听闻当时是刚刚看天机便被秒杀，那定然是看不到后续，芷缘会和一张网有关系？如果是芷缘未来的处境, 那么是保护还是什么意思？”
宣掌门揪着胡子, 感觉都要拔掉了好些。
果然，扯上墨缘仙人的事情，总是又迷惑又复杂。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白敏子已经稀稀落落的胡子，一不留神，又揪掉了自己一根。
江淮一脸茫然，脑袋下意识蹭了蹭顾芷缘的手掌，带着关心。
他们都不知道窥道看见的是什么意思, 宣掌门、窥道、虚无方, 以及天机门实力比较强悍的长老都聚在这儿，议论纷纷，然而也议论不出所以然。
这时, 顾芷缘终于开口了，轻声问：“窥道，告诉我，你看到大网的那一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窥道一愣，随即神情有些迟疑，显然，他确实有联想，但不好说出来。
“没事，直说吧。”顾芷缘淡淡道。
窥道一咬牙，声音带着恐惧——
“捕猎用的网，猎网！”
众人一愣。
顾芷缘手摩挲着戮天剑，面无表情。
-
他们在天机门并没有久待，很快就从天机门回了长天门。
不管是天机门的人，还是长天门的人，一时之间，心中都有些恐惧。
捕猎的网？
是指他们墨缘仙人中了圈套吗？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钻进猎网的？是之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是之后？
“师祖……”林羽卿忐忑地揪住顾芷缘的衣袖。
他到底还是称呼顾芷缘为“师祖”，“师父”那个称号，他依旧给远在魔域的那个曾经他很不喜欢的人留着了。
顾芷缘也并没有强求。
“莫怕，我在。”顾芷缘拍了拍林羽卿的肩膀。
她神情看起来非常冷静，让本来有些惶恐的众人们，好像一下子也变得镇静起来。
墨缘都不怕，他们怕什么呢？
扶桑问她：“芷缘，你有什么看法？以及什么打算？”
顾芷缘手握戮天剑，脊背挺直，像是挺拔的长松，屹立不倒，沉着冷静——
“网是仙界的网吧？或者说是苍蕴的网，我定然是钻进了什么圈套当中。可是网已经撒下，如今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应该走的，那么就算进网，也得继续这么走下去。”
扶桑眼神心疼。
顾芷缘继续道：“打算？暂时还没有，继续找銮汲和如何进行五行循环吧。”
再担忧也没有用，就算会步入圈套，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苍蕴给她撒下了网，她不一定不是那个扯开网的猎物！
如果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应该做的，那便没办法，只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哪怕前方已然铺上了猎网。
“主人……”江淮的脑袋蹭了蹭。
虚无方腾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去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相关记载，等我看到记载，再亲自为芷缘看一看天机！”
他沉着脸，一脸执着。
顾芷缘回头看他，轻轻笑了笑：“没必要了，还有那么多金灵根的修士需要你看呢。我的天机你不用看了，我心里有数。”
她的天机是苍蕴不让人知道的，虚无方便是看了，或许除了重伤，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完全没必要了。
她的视线看向扶桑：“我带着江淮去一趟魔域，扶桑，羽卿和虚无方就交给你了，你们不要分开，一直在一处。”
“你还去魔域做什么？！那个家伙害得你还不够惨吗？！”虚无方很生气，瞪圆了眼睛。
顾芷缘摆摆手：“我去是有要事。”
说完，她便开始布置阵法结界。
扶桑变成树，想了想，将虚无方和林羽卿收进了扶桑领域里面。
她道：“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给你照顾好他们，你放心吧。”
心头一暖，顾芷缘露出一个笑容。
如今她特别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五行循环太重要了，他们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丹相出去找銮汲了，它自从知道銮汲死后，一直崩溃到扶桑回来，才打起精神，不顾自己有伤在身就出去找了。
无名峰上，林羽卿和虚无方在扶桑领域，那么便只有扶桑一棵树的存在。
她只要保护好自己，顾芷缘就放心。
留了一大堆防御和传讯的东西，她这才启程前往魔域。
-
魔域和之前来感觉又不一样了，不舒服的感觉更淡了，排斥感更低。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说明魔域的魔气又明显下降了！
顾芷缘是大摇大摆出现在魔域的，她手持戮天剑，如今，也没人敢出来挑衅她。
只是踏入魔域不久，就有魔修出来拦住她。
“墨缘仙人？！”那魔修诧异。
视线注意到顾芷缘手上戮天剑的时候，微微发了个抖。
另一个魔修也声音微颤，言语带着几分着急：“你怎么来魔域了？！魔尊如今正是反对你的时候，你不应该来魔域的！还是只身一人前来！”
她只能出手一次，便是这些魔修也是知道的。
厉害是厉害，危险也是真危险。
顾芷缘愣了愣。
这些魔修是在关心她？
羿弑与她反目众所周知，他们这是担心羿弑杀了她？
这些魔修找到长天门，要她给个说法，自裁于天下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轻轻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敢来，就不怕。”
那魔修顾不得害怕了，着急道：“你怎么还不听了，别看魔尊现在不扔人进万魔渊了，但魔尊的脾气可依旧不好！”
“是呀是呀，你快走吧，五行循环还需要你呢。”
顾芷缘摆摆手：“真不用担心我，你们权当没有看见我吧，我今日一定要见羿弑一面。”
说完，她迈开步子离开。
她的背后，两个魔修气得跺了跺脚，神态有几分担忧。
墨缘可是这次五行循环的重要人物，要是被魔尊杀了，那唯一的一线希望五行循环可怎么办哟！
他们不敢反抗魔尊，但是他们知道，墨缘在做拯救这个世界的事情。
所以在可以做到的地方，他们也想稍微帮一下。
谁知道她竟然不肯离开！
两个魔修替她着急。
顾芷缘倒是真不着急，莫名的，她知道小……羿弑不会杀她。
她一路大摇大摆走向魔宫，总有魔修偷偷上前来让她回去，就连看守魔宫的守卫都不太想放她进去，厉声让她离开。
走到魔宫里面，踏入大殿之前，正好遇到两个化神魔修。
三人打了个照面，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见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进来，立刻掏出法器。
一个说：“墨缘！你竟敢私闯魔宫！”
另一个：“还不快速速离开！”
顾芷缘：“……”得，又是想她赶紧走的。
还等她说什么，大殿的门突然打开，里面一声带着煞气的声音响起——
“滚！”
两个化神魔修当然知道是在说他们，立刻对视一眼，又担忧地看了顾芷缘一眼，这才匆匆忙忙离开。
——希望墨缘不要出事吧。
而顾芷缘抬脚，缓缓踏入大殿的大门。
“你可真是放肆，我魔宫也是你可以随便来的吗？！当真不怕我杀了你？！”羿弑冷着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一般。
可他始终坐在上首，脊背绷直，手捏在扶手上面。
他身体的反应和情绪，可明显和他说话的言语不一样。
口中喊着要杀要剐，身体却僵硬着，仿佛看着她，就难以控制住自己。
仅存的理智都在言语之中了。
事实上，羿弑知道如今多事之秋，他最好不要见到她为好，可听到她的声音，看着她从外面一步步走来，他到底没有忍住，开了门。
顾芷缘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抬眸看了他一眼。
此刻，他穿着黑色斗篷，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但露出的半张脸精致好看，绷得很紧，可见他此刻并不平静。
现在他的声音又和之前不一样的，他的声音便是小墨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听到的魔尊羿弑的沧桑声音。
——小墨的声音，才是真的羿弑的声音。
他在她面前，到底不算全都是伪装的。
顾芷缘淡定看着他，没有回答。
一时之间，空气变得安静起来。
江淮从顾芷缘手腕探头，茫然地看了看羿弑，又看了看顾芷缘，随即赶紧缩回去。
明明是小墨，为什么又是羿弑呢？
明明那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又变得奇奇怪怪呢？
江淮有些难受。
它能够隐隐约约感应到主人现在的情绪，她……很难受。
到底还是羿弑稳不住，他有些慌乱的一拍扶手，冷漠道：“墨缘仙人既然不说话，那就赶紧离开吧！”
顾芷缘手指摩挲剑柄，终于开口：“左护法诓蘅被处置了？他做了什么事情？”
“与你有何关系，这是我魔域的事情！”
顾芷缘：“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又在想你为什么要处置诓蘅……算了，这不重要了，仙令的消息就是诓蘅放出去的吧？所以那天我看到的那块金色牌子，便是仙令了。”
她很少见什么东西有当时那种情绪，如今一想便能猜到，那就是仙令，至关重要的仙令。
上面的内容让羿弑背叛了自己，而他却始终不肯给她看上面的内容。
“胡言乱语！”羿弑怒了，倏的站起来，“是我对你太友好了？所以你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猜测越接近，他就越慌张和害怕，掌心出汗，微微颤抖，必须通过大声呵斥才能掩饰自己的情绪。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顾芷缘：“羿弑，此时来魔域，便是想要借仙令一观。”
“不可能！”羿弑毫不犹豫拒绝。
“你当真不要魔域和魔修了？你当真不要奉你为尊、为你卖命的魔修了？羿弑，我只需要看一看便好。”顾芷缘抿唇。
线索太乱，如今根本拼凑不起很多东西。
她心中总有一个猜测，那便是仙令，她总觉得——仙令会给她答案。
所以，她来了，她想要见到仙令。
可羿弑仿佛真的不在乎一切，只打定主意阻止五行循环。
“我再说一次，不可能！”他一挥衣袖，魔气翻涌，“来人！将墨缘仙人请出去！”
两个化神修士立刻出现。
江淮也陡然间变大，落在地上，尾巴甩了甩，一脸防备地将顾芷缘护在身后。
两个化神修士有些迟疑，江淮也就没动手，一时之间，气氛僵住。
而顾芷缘始终看着羿弑。
此刻他是背对她的，仿佛不想多看一眼。
他虽说模样有些变了，身体周遭萦绕着魔气，穿着斗篷，可背影依旧是那般熟悉。
她见过他的背影太多次了，从他身体长大之后，他便总站在她的身前，一开始是隐约保护她，后来便是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太多次站在她的前面，也让她看到了太多次的背影。
难道真的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伪装吗？
还是曾经……其实并非伪装？
顾芷缘一时竟然看不出来。
她没有让两个魔修出手赶人，知道羿弑绝对不会给她看仙令，她转身离开。
手握着戮天剑，背对着羿弑缓缓离开。
曾经走向对方的两个人，终究是背对背渐渐远去。
顾芷缘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到，只是轻轻道——
“羿弑，我好像从未懂你。”
她不懂他的性格，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懂他曾经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杀了羽卿和銮汲，如今各族大难当头，她心中的痛苦和纠结，与此相比，不值一提。
顾芷缘抬脚，大步离开。
声音很轻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背后，羿弑被帽子遮住的双眸，缓缓滚下湿热的两颗泪珠。
-
这一趟魔域依旧无功而返，顾芷缘有些烦躁。
銮汲没有找到，五行循环也没有一点消息，灵气不断下降，每天都有各族在不断死亡……
这就像是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了顾芷缘的肩膀上。
“主人……”江淮声音带着关心。
顾芷缘摇摇头。
她脚步突然顿住，前方，一个魔修正在缓缓消失。
旁边，另一个女魔修哭着道——
“你不要怕！我也快到死了，你等等我！”
正在消失的魔修闻言，疯狂挣扎，喊道——
“不！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会等到希望的！你给我活着！啊——”
他尖叫一声，身体从下往上，已经消失到脖颈处了。
他一咬牙，念了个口诀，迅速彻底地化成魔气，一瞬间挤入女魔修的身体里面。
“啊啊啊——”女魔修苍老的模样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了一些。
她又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可女魔修很痛苦，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脑袋：“你怎么那么傻……我又能坚持多久呢？”
说着，抬手便要拍向自己的额头。
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她抬头看向她。
顾芷缘神情复杂，看着她，沙哑着声音道：“不要让他最后为你的打算落了空，你应该活着，代替他一起活下去。”
女魔修喃喃：“我真的能代替他一起活下去吗……”
顾芷缘声音坚定：“能，一定能。”
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
说完，她松开手，抬脚离开。
女魔修蹲在地上愣神，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顾芷缘早已消失。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不过，到底没有再自杀，只满脸泪水，收拾丈夫留下的东西。
魔域边界。
江淮：“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顾芷缘：“冥界！”
她心中很乱，如今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或许该去一趟冥界，看能否从焱罗那儿，知道更多的消息。
她也有一些问题，想要看看能不能从焱罗那儿找到答案。
-
和上一次来冥界不一样，上次过两界兮的时候她被羿弑护着，还有虚无方那个让魑魅魍魉不敢靠近的特殊存在。
而这一次，她只有自己和江淮。
顾芷缘站在江淮背上，飞速飞过两界兮。
魑魅魍魉咬在她的身体上，连同体内本来的疼痛，就如同是身体正在被一刀刀割开一般痛苦。
顾芷缘满头大汗，面色白得吓人。
她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却也更加清醒。
江淮速度是很快的，迅速飞过两界兮到了冥界。
而后，也不管要拦住他们的鬼修，直接飞向鬼王城。
她从空中往下看了看，眼神有几分复杂。
如今的冥界还算有序，鬼修们都在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可见焱罗这段时间对鬼修之地的管理和统治。
可哪怕再有序，时而鬼修的脸上也会出现绝望，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更别说……显而易见的鬼修数量大幅下降。
冥界再有序，到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等到最后一个鬼修死亡，冥界也就不复存在，忘川还在源源不断产生阴气，可到底越来越稀薄。
很快顾芷缘便到了鬼王城中间的焱罗宫殿。
刚刚落下，焱罗便走了出来：“你竟然亲自来了。”
——从她靠近鬼王城，他显然便知道了。
顾芷缘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个笑容：“焱罗，好久不见。”
其他人见他都会恭称一声“大帝”，要不然也是“阎王”，只有顾芷缘，直接称呼他为焱罗，而焱罗对此也丝毫不会生气。
——他的命就是顾芷缘救的。
他们是朋友，是过命之交，她这样叫他，才更加亲切。
见她脸色如此苍白，焱罗轻叹一口气，声音带着无奈：“怎不让虚无方也跟者一起来？魑魅魍魉避着他，也免得你遭受这些痛苦……快快进来休息。”
他说着，伸手引顾芷缘进去。
顾芷缘抬脚跟上他，声音轻轻：“没事，我心里烦躁，就想自己过来。”
焱罗也就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焱罗的宫殿里面，他将顾芷缘引到一个阴气比较淡的院子，那儿难得种着树，虽然长得非常不好。
树下放着茶几和垫子，顾芷缘席地而坐。
焱罗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真不要休息一下再说？”他有些担忧。
顾芷缘摇摇头，“横竖也休息不好。”
“人族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为何愁眉不展？”焱罗有些担忧，偏偏头，疑惑道。
顾芷缘一向沉稳，若不是大事发生，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闻言，她沉默了很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拿出棋盘，摆出棋局，声音沙哑：“你应该已经从扶桑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吧，如今各族都……”
她缓缓将各族的糟糕处境说出来，棋子挪动，陷入死局，仿佛无法可解。
焱罗听完也是一脸震惊。
“仙令？大网？小墨是魔神之体？！”他诧异重复这些让他震惊的词语。
顾芷缘点点头。
焱罗站起来，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猛地看向顾芷缘，火红色的眉毛皱在一起：“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问题，至少小墨绝对不会背叛你！他便是做什么，也不可能伤害你呀。”
顾芷缘手微顿，垂眸，声音暗哑：“为何？”
“你可是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若是他想要害你，当初在忘川之底，你大战雷蠡时就已经死了，他为你分担了一半的伤势，同生共死，我不太相信他会伤害你！”焱罗笃定。
顾芷缘瞳孔一缩，猛地将视线看向焱罗：“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