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缘上前一步, 眼神带着欣喜。
林羽卿虚无方等人也很高兴，激动围了过来——
“还以为你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样？车巠口勿有得到什么消息吗？”
“扶桑你有没有受伤, 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看你脸色好看多了, 是不是……有好消息？”
他们七嘴八舌, 很是激动。
顾芷缘轻轻笑了笑：“你们这么问，扶桑怎么知道先回答哪个？都坐下吧, 听听扶桑说。”
扶桑现在是人形了, 也能坐下，只是她没急着说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反而看向顾芷缘, 眼神担忧：“芷缘,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吗？感觉你憔悴了一些。”
哪怕顾芷缘笑着，可她的笑容和之前不一样了。
就像是心里装着什么痛苦，却忍着没有说出来, 人也比之前憔悴了一些。
他们这个修为的修士, 任何时候都不该是憔悴的，尤其是顾芷缘，她更是不可能憔悴。
而她竟然憔悴了，足以可见她心头痛苦。
顾芷缘顿了顿，没说话。
虚无方也叹口气，缓缓开口，将羿弑的身份告诉了她。
扶桑一愣, 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而后便是将关心的视线投向顾芷缘。
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怀疑。
小墨就算是羿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她能够在小墨眼中看到如同自己和銮汲一样的感情, 那份爱是可以如同他们一样，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因为理解，因为同样深爱，所以明白爱人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这样爱芷缘的小墨，当真会背叛她吗？
扶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事情。
但她没有多说，此刻顾芷缘的心情她也能理解，怕是只有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了。
多说多提，都是对她的伤害。
“扶桑，说说你吧。”顾芷缘道。
扶桑点点头，神情严肃了起来：“我这趟到冥界非常顺利，顺利见到了焱罗，他也帮我查看了命簿。銮汲自从复活以后，命簿就有了他的信息，不管他的魂魄有没有去冥界，命簿上都该有所线索，可上面却显示——銮汲还活着。”
“什么？！”
“是的。”扶桑眼中是泪光，也是笑意，“銮汲还活着。”
焱罗笃定地告诉了她。
当知道銮汲死的时候，焱罗同样慌乱，看到命簿才松了口气。
扶桑嘴角露出笑容。
只要还活着，不管天南海北，不管沧海桑田，她总会等他，也总会等到他。
顾芷缘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起来。
真好。
-
此时，魔域。
羿弑掐着诓蘅的脖颈，眼中满是杀气：“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你是仙界安排的？！”
从无名峰回来之后，羿弑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理外事。
今日出来后，才知道修真界的传言。
——芷缘竟然因为自己是魔尊受到牵连？
仙令的事情竟然也泄露了出去？！
知道这些事情的不多，尤其是知道他是小墨的人更少，羿弑很快就猜到这一切都是谁透露出去的。
诓蘅！
这个他信任的手下。
羿弑不算是一个友好的首领，但对于诓蘅，他一向放权，很多事情也不介意他知道，虽然同样曾经怀疑过，却也并没有伤害他。
尤其是自从这次回来，他格外相信他。
他还以为背叛他的只有浊束，万万没想到，诓蘅竟然也背叛他了！
羿弑手用力，狠狠掐住诓蘅的脖颈，仿佛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消除心头之恨。
诓蘅眼神愧疚，眼角缓缓流出眼泪，随着羿弑的用力，他缓缓闭眼，口中无声道——
“对……不起……”
他的命是羿弑救的，却又背叛了羿弑。
他当死的。
诓蘅闭上眼睛，已然认命。
眼看诓蘅便要被掐死，羿弑像是想到什么，手松了一些，问道：“仙界让你干的？到底是谁联系你的？苍蕴？还是其他什么人？芷缘身边是不是还有叛徒？说！”
这条狗命不值得可惜，但若是能得到有价值的信息才好！
诓蘅眼睑微动，却并没有睁开。
羿弑眼神冰冷，眼珠变红，里面翻涌着什么，一股魔气侵入诓蘅的脑袋。
“啊——”诓蘅剧烈挣扎。
搜魂，羿弑在搜魂！
然而……
什么都没有。
诓蘅到底是化神大圆满，哪怕是被搜魂，竟也勉强保住了命，并没有死亡。
羿弑睁开眼睛，眼中滔天戾气，冷笑：“果然是仙界出手，竟然连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搜魂都没用！”
诓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接触了仙界，要不是人，要不是其实东西，但总归会有经历。
可是羿弑搜魂竟然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仙界出手，当真是无懈可击！
羿弑冷笑，将丢出去——
“来人，带下去给我审！等到他愿意开口为止，用魔域最残酷的刑罚！”
胆敢伤害小丫头的，他绝对不可能放过。
死太简单了，他要折磨他，要得到仙界的消息！
诓蘅瘫在地上，被人拖走。
羿弑站在原地，手握紧成拳，眼神带着戾气。
魔域右护法浊束是叛徒，一向老实粗狂的诓蘅竟然也是叛徒！
当初在天机门的时候，羿弑还能判断诓蘅那时尚未叛变，是浊束死了，仙界需要在魔域再找一个耳目吗？
所以诓蘅也叛变了。
苍蕴果然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竟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
“来人！”羿弑突然喊道。
很快，两个化神魔修立刻出现在大殿当中。
羿弑：“盯着长天门的长老、掌门以及无名峰上的所有人、妖，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两人应了，迅速离开。
羿弑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
林羽卿的死不是他出的手，诓蘅没本事上无名峰，在顾芷缘眼皮子底下杀害林羽卿，那么出手的人定然在长天门，甚至……在无名峰！
还有叛徒！
而且那人与仙界有极其重要的联系。
易寒轻嫁祸给他，又是为什么？
仿佛没什么关联，但羿弑知道，绝对不会简单！
苍蕴人在九天之上，可布下的棋局却步步紧逼，小丫头……并不安全。
羿弑沉思过后，缓缓走到存放仙令的地方。
这块仙令应该是苍蕴发出来的吧？
所以如此坚固，哪怕他想尽办法，也始终没能将其毁掉。
仙令依旧悬浮在此，散发着金光，就像是悬在这儿的一把铡刀，让羿弑看着就心生戾气，恨不得将苍蕴千刀万剐。
他缓缓掏出一颗黑色珠子，手往前一推，珠子在仙令之上，借着仙令生出的迥然不同魔气、灵气的一点点仙气，珠子飞速旋转，一丝丝魔气缓缓涌入其中。
珠子里面，一只三足金乌的幻影若隐若现。
这颗珠子是命珠，乃是魔域至宝，羿弑成为魔尊的时候就收在手头的宝物，一直都没有机会使用。
那天銮汲死后，他在顾芷缘的视线当中离开，却并没有走远。
等到他们离开后，他返回，沉默地站在銮汲死去的地方。
心中微微沉痛。
銮汲和扶桑……都对他很好的。
虽说已经放弃他们，甚至准备杀他们，但心底，微微沉痛。
也就是在那时候，命珠突然有了反应，羿弑拿出来后，它像是在空中吸收着什么，渐渐的，珠子当中便出现了一只三足金乌的幻影。
羿弑那时候便知道——銮汲没死。
他消散了，但到底是死而复生的化形妖修，谁也不了解，谁都以为他死了。
可命珠将他散落的魂魄凝聚起来，三足金乌便又活了下来。
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命珠复生，但活着就是活着。
羿弑本来准备捏碎命珠的，只要捏碎了……他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五行循环，永远也不会发生。
可这么多天过去，珠子依旧还在。
羿弑眼中闪过戾气，伸出手，捏住珠子，便要捏碎。
——小墨，你笑一笑呀，这么冷漠做什么？不会讨芷缘欢心的。
——胡言乱语！
——哎呀，小墨这是害羞了？
往事历历在目，金色的三足金乌站在扶桑树上，笑着调侃站在树下，手握魔刀的少年。
羿弑手上的力气一瞬间便泄了。
他下不了手。
他真的变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魔头了。
珠子里面的三足金乌很小，更是因为渗透进去的魔气导致他变成了黑色，合上眼睛，仿佛永远也不会睁开。
“你能不能醒来尚未可知，便是醒了，以后也是魔修，魔修銮汲。命珠是我的，我想你生你便是生，我想你死你便会死，不着急现在杀你。”羿弑平静道。
——借助命珠活下去的魔修銮汲，生死由他操控。
若是小丫头没有发现秘密，便……便是銮汲活着也无所谓。
若是她当真要亲手促成五行循环，他再杀了銮汲，也为时不晚。
想清楚后，一挥衣袖，大步离开。
命珠在仙令之上，吸收着一丝丝魔气，飞速旋转。
-
銮汲还活着！
扶桑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灵气每天都在下降，随着时间过去，反而每天下降的更加厉害。
仙界对他们的阻拦如此强硬！
——修士的末日，已然在缓缓来临。
这个时候，各族都绷紧了绳子，好像相互仇视，互相矛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们都开始忙着寻求一线生机。
便是魔修，也不再来人族作恶。
就算是没有羿弑的限令，在人族都在为了寻求希望努力的时候，魔修们也就突然没了对他们出手的力气。
末日来临，他们修炼还有意义吗？
天机门。
宣掌门一脸严肃：“都一一排查了吗？有没有任何异常？尤其是妖兽！”
一个元婴修士忙应：“都排查了，全都没有。”
宣掌门：“唉，那就再排查一遍，銮汲前辈既然还活着，那定然还在某个地方。”
元婴修士刚刚离开，又一个修士冲进来：“报——掌门，又找到一个单金灵根修士！！”
宣掌门惊喜道：“快快送到长天门去！”
另一人问：“掌门，几个小家族昨日送过来的修士，捎带过去吗？”
宣掌门摆摆手：“捎带过去吧，如果不是，记得把人好好带回来。”
以往的天机门可不会帮小家族办事，如今这种处境，格调都不那么重要了。
“是！”
又一个修士匆忙进来：“报——掌门，华阳真君看天机所有感，受了伤，让您去一趟。”
宣掌门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去！”
天机门宣掌门忙得不行，门下修士也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有了事情做，修士们竟然没有那般焦虑了。
-
与长天门不对盘的泰阳派。
“掌门，这几个金灵根修士送长天门去吗？他们会不会……欺负我们？”一个金丹修士试探性问。
掌门拍了他一下：“闭嘴吧，你当长天门还有闲心欺负你呀，赶紧送过去吧，你们又不会判断，留着也没用，天机子还在长天门呢！”
金丹修士忙应：“是！”
修士离开后，掌门的亲传弟子试探性问：“掌门……咱们和长天门不是一向不太……”
掌门叹口气：“人族大难当前，还有空想什么私怨？你不看看昨日咱们北海又坐化了多少修士，唉。”
-
妖修森林。
“妖帝大人传信来了！咱们上次送过去的都不是！”
“啊？没事，又发现了不少单金灵根妖修，赶紧送过去。“
黑熊摆摆手：“不着急，还有一个消息更加重要。”
白虎问：“什么？”
黑熊露出笑容：“扶桑大人从冥界带回消息，銮汲大人没死！”
“啊？那真是太好了！”
“天啦，那不用再找纯金属性的妖修了！”
“是呀是呀，又凑齐了，只需要妖帝师父大人找到五行循环的办法，我们就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
……
黑熊冷哼：“可不要高兴太早了，銮汲大人虽然还活着，但却并不知道在哪儿。所以单金灵根的修士还需要继续寻找，同时还要找銮汲大人！”
“是！我们这就去！”
妖修们也行动了起来。
-
魔域。
几个魔修私下碰头，凑在一起——
“怎么样？去了吗？”
“去了去了，但不是他，他不是要找的纯金属性修士，就又回来了。”
“人修这次倒是大气，没有一看到我们就喊打喊杀。”
“是呀，他回来的时候还说，长天门的一个修士说，墨缘亲口说过——做错事情的是羿……是魔尊，不是魔域的魔修，大难当前，同仇敌忾才是对的。”
“唉，咱们魔尊也真是的！竟然……”
“嘘！你不要命了呀！”
“哼哼。”
“行了，快别说了，帮忙悄悄把这个消息扩散，让其他金属性魔修也去——”
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化神魔修从旁边走过。
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离开。
几人吓得腿软，瘫软在地。
“诡冥道君可是魔尊现在倚重的人，他刚刚肯定听见了！”
“废话！化神道君，怎么可能听不见我们说话？！完了完了，我们违抗魔尊的命令，要进万魔渊的！”
“闭嘴吧！要进刚刚就把我们弄死了，你们没有发现，道君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这……”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羿弑下令不许魔修外出，也不许参与人修的事情，但魔修阴奉阳违，私下悄悄也有所行动。
人族的动静闹得太大，难得魔修也跟着升起一点希望。
万一呢？
万一成了呢？
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羿弑想要破坏五行循环，他不怕死，但他的手下不愿意啊！
所以阴奉阳违的魔修当真是不少，最关键的是——那些羿弑常见的，为他办事，毫不反抗的化神修士们，好像也当做没看见，全都闭紧嘴巴，没同羿弑汇报。
至于羿弑知不知道，那就不重要了，横竖他没有对哪个魔修进行处罚。
-
人妖魔都在行动。
鬼修有焱罗统管着，只会行动的更早。
至于草木族，他们如今生活在扶桑领域，外面灵气太差，并不适合他们生活，生活在扶桑领域，便是与扶桑息息相关。
她只要一眼便知道里面的情况。
草木族全是木灵气，最是单纯，銮汲……并没有在里面。
“真是难得，竟然各族都行动了起来。”虚无方有些震惊。
林羽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魔修……也不全都是坏到彻底的。”
他全村都是被魔修灭杀的，他对魔修有恨，可如今，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很难说出魔修都是坏的。
顾芷缘手指摩挲着戮天剑。
自从那晚之后，戮天剑便一直握在手上了。
她看着天际，轻声道：“自从下山以后见过了不少修士，我便知道，少有纯粹的善恶之分，人修不好的，魔修也有不坏的……”
就是那些一直肖想她长生不死的化神修士们，当初她没有一剑将他们都弄死。
如今，他们也开始为她办事，为了各族的生死存亡都在努力。
“这是什么？”虚无方诧异地看向顾芷缘衣袖掉落出来的两块碎掉的玉牌。
他弯腰想要捡起。
在碰触的前一秒，顾芷缘伸手，收入了自己的衣袖当中，她抿了抿唇，像是掩饰一般道：“没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虚无方多看了她两眼。
不重要？
要是不重要的话，怎么会将已经坏掉的玉牌揣在身上？
虚无方不太相信。
他心中大致有了一个答案，微微叹口气，什么都没说，只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顾芷缘也没再说，伸手接过：“谢谢。”
清茶还没喂进嘴里，一道传讯符飞了过来。
虚无方扫了一眼，大惊：“窥道醒了！”
“啪嚓——”杯子碎裂，却无人多看一眼。
顾芷缘等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清茶碎了一地，无人在意。
-
窥道沉睡很久了。
顾芷缘当初从妖修森林回来后，立刻就让人将千载青莲送到了天机门。
但疗伤需要时间，窥道一直没有醒来。
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时过境迁，他们所有人心态都经过了巨变，而窥道，也终于醒了。
当初他在顾芷缘身上看见的、值得被天道绞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顾芷缘一行人匆匆前往。
如今除了在冥界的焱罗，扶桑、江淮、林羽卿都不安全，顾芷缘走哪儿都要带着他们，她是谁也信不过。
白敏子和徐长老陪同着，其他化神修士顾芷缘都不让跟着了。
真有人再伤害他们，她便拼个你死我活，也绝对不能让当初易寒轻的前例重现。
匆匆赶往天机门后，立刻便有天机门的修士将他们引到窥道的洞府里面。
顾芷缘刚刚踏入其中，便看见虚弱的窥道撑着坐起来，视线看着他们，神情异常复杂。
窥道瘦了很多，脸上也很苍白。
哪怕是千载青莲将他救活，他怕是寿元也极其有限了。
而且如果这个世界灵气下降太厉害了，养伤也很是不易，更添艰难。
但窥道显然并不在意。
他已经从白敏子口中知道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天机子、各族变化、灵气下降、墨缘仙人的情况、被仙界抛弃……
每一桩都是大事情。
宛如一梦，一梦醒后，竟像是沧海桑田。
“墨缘仙人，窥道感谢您救命之恩！”窥道说着，便要跪下。
顾芷缘将他拦住，扶着他坐好，摇摇头：“我救你的根本目的只是想要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有私心的，你无需道谢。”
“不，也需要道谢。”窥道声音坚定。
当初他看她天机是不怀好意，便是被抹杀，也是罪有应得。
不管顾芷缘是因为什么救他，救了就是救了，九阶的丹药以及千载青莲，他这条命，委实用不少宝物才换来的。
顾芷缘长出一口气：“所以，窥道，你当初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有种感觉，窥道能够告诉她一个关键信息。
窥道神情严肃，神色困惑又复杂——
“网！我看到了一张大网，一张将您罩住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