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好亮？
“你刚刚说什么？”顾芷缘的神情陡然间严肃了起来。
虚无方被她吓了一跳, 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对上顾芷缘认真的眼睛，他不敢再转移话题，委屈巴巴双手抱臂, 蹲在地上, 一双清澈见底的干净眼睛, 隐隐含着水光：“不带我就不带我嘛……干嘛这么凶我……”
他这是以为顾芷缘不想带他，所以才突然态度变得如此严肃。
呜呜呜, 可是好难受, 他真的很想跟着他们，都怪他太没出息了！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顾芷缘咬牙切齿，伸手将他提了起来, 瞪圆了眼睛。
她鲜少这个反应, 骤然间这样吓到了虚无方。
他结结巴巴：“我、我说不带我就算了……我老老实实回小渔村……”
“前一句！”
“啊？”他一脸茫然。
顾芷缘抬手，指着漫天的繁星，拔高声音：“你看见天上的星宿了？！”
“啊？”虚无方更加茫然地点点头, “天上不是一直都有星星吗？”
“把你看到的描述出来！”她的声音急促, 呼吸变重。
虚无方结结巴巴：“就是……就是很多很多的星星，漫天都是，那颗……那颗比较亮，那些看不太清楚，还要那颗靠近月亮……”
顾芷缘愣了好一会儿，松开手，看着虚无方的眼神满是复杂。
旁边, 朱雀丹相嗤了一声：“你这个小子, 竟然胡说八道，这天上只有月亮，哪来的漫天繁星？繁星那是一万年前才有的了！天地大乱之后, 天空便没了繁星，你编瞎话也说点靠谱的吧。”
“我没说话假话，我真的看见了！”虚无方急了，着急指着天空，“天上一直都有繁星啊，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你怎么还编瞎话呀，这天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江淮年岁小，什么也不知道，只茫然地看着“理论”的他们。
人类……好复杂呀。
羿弑同样瞳孔微缩，看向顾芷缘：“怎么回事？”
——他隐隐知道一些。
——但他还记得自己“失忆”了。
羿弑可以知道，小墨不能。
闻言，顾芷缘喃喃：“自万年前天地大乱之后，能看到天空繁星的——只有天机子！”
“啊？”虚无方与丹相同时茫然地看向她。
丹相拔高声音，因为震惊，声音有些尖锐：“他是天机子？！怎么可能！！”
虚无方一头雾水，眨了眨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挠挠头——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顾芷缘看他的视线也复杂极了。
这话多又烦人的小子，竟然是……天机子。
一个只要一出现，身份就凌驾在天机门掌门、长老之上的人，天机门的掌门是众人选的，但天机子……是老天选的。
天机子是天机门的命脉，有天机子的时候，就是天机门最强大的时候，没有天机子的时候甚至有灭门的危机。
——这也是上一任天机子死了，天机门还没敢放出消息的根本原因。
这万年来，有时候天机子死了，很久很久才会再出现下一个。
就连顾芷缘都没能想到，上一任的天机子刚刚死了不久，竟然新一任的天机子便已经悄然出现了。
“原来，浊束出现在东海领域是为了找天机子……”顾芷缘眉头又皱了起来。
天机子的出现不可预测，至少顾芷缘这一万年来所知道的消息便是这样，当初浊束出现在东海领域，那般有指向性找的人，定然就是天机子了！
羿弑皱眉也皱了起来，眼中闪过幽暗：“他怎么知道的？”
他这个魔尊都不知道的事情，那浊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何要找天机子？
谜团好像越来越多。
顾芷缘自然也想到了，右手轻轻抚摸过左手背处，青绿色的扶桑树印记。
浊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当初浊束想要说出来，就神魂俱灭了？
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是人？是魔？还是……天道？
“那个……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处于事件中央的虚无方，却还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顾芷缘他们。
什么天机子不天机子的？
他和天机子有什么关系吗？
还没等他弄明白，顾芷缘将他提了起来——
“走，去天机门！”
-
在路上，弄明白自己是天机子的虚无方还在怀疑人生，满脸都是懵逼。
而顾芷缘已经到了天机门山下。
“我要见宣掌门。”
守门的修士皱眉，“请问来者何人？有何事要见掌门？”
大宗门守卫修士都会为了门派颜面比较客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会胡乱得罪人。
如果知晓来人是来捣乱的，也必定不会客气。
不过修士都惜命，倒是也没有多少是来捣乱的。
顾芷缘没再解释，只说：“去通传一下，若是长天门的长老在，也通知长天门的长老一声。”
两修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行了一礼：“烦请道友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他们会选择通传一声，是因为不相信有人不想活命了。
长天门的长老确实在天机门，这丫头要见掌门和长天门长老，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可能将这两人涮着玩儿。
定然是有点身份！
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通传掌门和长天门长老，他们就算想见也见不到，此刻去找的是管理他们的一位真人，让那位真人来做主。
顾芷缘没有为难他们，摆摆手，便带着小墨他们在门口等着。
正在等待的时候，有两个女修神色匆匆从门内往外飞去，还能听见她们的对话声——
“真有人说看到了天赐哥？肯定是天赐哥找到了！”
“九铃儿……可能又是假消息。”
“那也不能放弃了，天赐哥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都怪那该死的魔修！等以后，我一定……”
九铃儿声音微顿，停在顾芷缘他们旁边，皱眉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了？”穆霜的声音带着疑惑。
九铃儿紧紧盯着顾芷缘的脸，眼神狐疑：“你是什么人？！”
声音非常不客气。
顾芷缘淡淡掀开眼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九铃儿怒了，正要拿出法器，穆霜制止了她。
“还不快点去找天赐哥，在这儿浪费时间做什么？”穆霜的声音依旧冰冷，只是此刻带着几分担忧，脸上也满是憔悴。
九铃儿眼中依旧迷惑，但还是脚下一点，跟着穆霜飞走。
远远的，她还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消失在视线中，羿弑用看死人的视线看了她们一眼。
顾芷缘问还留着的另一个守卫，声音有几分好奇：“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守卫倒是也没有藏着，轻声叹口气：“我派掌门千金和她的未婚夫华天赐，察觉到魔修的痕迹追了过去，为了拖住魔修，最终掌门千金亡故，而华天赐真人也下落不明……刚刚那两位仙子都是华真人的知己，这段时间悬赏了无数的宝物打探华真人消息。”
顿了顿，他又感叹一句：“她们二人也是尽心，不知那华真人是否还活着……那魔修委实可恶！据传，魔修作恶是为了给他们的魔尊羿弑报仇。”
顾芷缘眉头挑了挑，冷笑了一声。
也真是有意思，那华天赐和宣姬是为了抓魔修才去的吗？
分明是狼狈为奸，为了她的灵兽江淮！
宣姬是魔修杀害的吗？
她死前那脸上定格住的不可置信，顾芷缘可是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呢。
华天赐毫不迟疑就用宣姬的死逃命，可是让她见识了现在一些修士的道已经迷失到什么程度了。
这宣掌门和天机门，真是为华天赐和宣姬找了个好理由。
明明是为了打劫，却被他们说成英勇献身。
羿弑也冷笑一声，声音幽幽：“这些道修当真是会为自己找借口，什么都要贴上一层假皮，虚伪至极。”
顾芷缘没说什么，这一次，她认同了小墨的这话。
-
天机门的某位真人赶了过来，微微皱眉：“什么人？见掌门和长天门太上长老有何事？”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你先带我去见你们宣掌门，我有事情要问他。”顾芷缘提起虚无方，摆摆手便直接往里面走。
因为刚刚知道天机门对外关于华天赐和宣姬的解释，她此刻看天机门的人有些不顺眼。
她是长天门的太上长老，看他们不顺眼了，还需要忍着吗？还需要客气吗？
她心中有道，不会滥杀无辜，但她也有化神之上修士的脾气。
顾芷缘直接往里面走。
“站住！尔等宵小竟敢私闯我天机门，你们当真是以为我天机门没人了？！”那金丹修士勃然大怒，手上立刻出现一把剑，身影出现在顾芷缘面前。
这金丹修士心情也不太好，长天门驻扎了不少人在天机门，借着弥补的借口，一直不走，尤其对方还有化神修士。
天机门有些人态度亲近，有些人却非常不高兴，他就是不高兴的那个。
本来就觉得长天门对天机门不敬，这会儿见顾芷缘一个小丫头竟也对天机门不敬，顿时怒火中烧。
长天门欺负人也就罢了，这小丫头凭什么？！
哪还有什么理智，他直接便动了手。
羿弑幽暗的眼神一沉，眼中渐渐被煞气盈满，手缓缓伸出来。
顾芷缘伸手握住他的手，阻止他亮出魔刀。
两手握在一起，羿弑微愣，拿出魔刀的动作也顿住，空气中隐隐的威压消失不见。
“走吧，去找他们掌门，正事要紧。”顾芷缘道。
不管小墨为何能使用魔刀，现在他们在天机门，当众直接拿出魔刀也不好。
她拉着他往里面走，完全忽视那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更怒了，抬手便攻击了过来。
顾芷缘看了丹相一向，那只朱雀咬着牙扑上去，拦住那金丹修士。
——没办法，刚刚在路上答应了，要跟着他们，就必须听这小丫头的。
——丹相想哭。
那金丹修士是打不过丹相的，很快便落败了，顾芷缘这时掷出棋盘，将那人定在原地，挪动几颗棋子，那人便一动不动。
她收回棋盘，继续往里面走。
并未将那金丹修士如何，只是困住他一会儿而已。
-
顾芷缘刚刚走进大殿，便听见里面一浑厚却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道友远道而来，天机门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不过道友指使妖兽行凶，也不自报家门，是否需要先给我天机门一个交代？”
若不是对方身边有八阶妖兽，他们可能打不过，哪会和这丫头废话，先控制起来再审问！
宣掌门脸上带着假笑走出大殿，看到只有十五六岁少女模样的顾芷缘时，微微一僵。
他的背后，其他元婴修士也微微一顿，脚步都停止了一瞬。
这么年轻的小丫头？！
她竟然也敢来天机门闹事，直言要见掌门和长天门化神道君？！
宣掌门隐隐觉得这丫头的脸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便又抛在了脑后。
“我没空与你们废话，我来是有要紧的事情，你们的天机子……”顾芷缘刚刚开了个头，外面便传来喧闹声，两个女修很快出现在视线中。
——是九铃儿和穆霜。
九铃儿的声音满含愤怒，一来便将一串铃铛对准顾芷缘，声音愤恨：“就是她！顾芷缘顾道友！！”
顾芷缘？！
天机门的掌门微微一愣，得亏修士过目不忘，这才响起——
顾芷缘是之前跟着华天赐他们一起来的一个小丫头！
窥道就是因为看这丫头天机，差点被抹杀，现在还躺在洞府里面，毫无意识，宛如已经身死道消。
可那丫头分明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仔细看起来……好像确实是那丫头长几岁的模样！
可这才过了几个月而已啊。
“胡言乱语！”宣掌门指责着她，余光却看着顾芷缘，“九铃儿，你虽是紫茵门亲传弟子，我也看在你与小女是好友的面子上免你私闯大殿的处罚，但你不要莫要胡言乱语，凡事要讲证据！”
他心中已经有几分怀疑了。
九铃儿气得跺脚，声音带着着急：“她真的是顾芷缘！她的脸就是顾芷缘长大的样子，还有那小子，他肯定就是那小墨！他们都突然变大了，或者说之前是故意幻化成小孩来蒙骗我们，掌门你看那丫头手上还盘着一条小龙！”
她之前一个照面就觉得眼熟，飞走之后不久，便确认了那就是顾芷缘！
宣掌门摸了摸胡子，看向顾芷缘，眼神犀利：“道友当真是之前来过的顾芷缘？！”
他的背后，元婴修士们个个都严肃了脸，周围的灵气开始疯狂翻涌，仿佛下一刻就会立即出手。
“我是顾芷缘，那又如何？”顾芷缘淡淡道，手指轻轻抚摸过手背上的扶桑，眼神平静。
话音落地，大殿安静了下来。
宣掌门的脸色变了变。
那天晚上他的女儿死了，华天赐失踪了，顾芷缘和小墨他们也失踪了……
根据他所查到的线索，华天赐去后山其实是与顾芷缘他们有关。
那他女儿的死，是不是也与他们有关？
那九铃儿气得跳起来，对着顾芷缘挥出铃铛：“天赐哥去哪儿了？！是不是你害了我天赐哥！”
她出手太快，铃铛转瞬便到了顾芷缘面前。
宣掌门没动。
羿弑倏的出现在顾芷缘面前，正要拔刀，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让人瑟瑟发抖的威压——
“放肆！！”
大殿之中，哪怕是元婴修士的脸都白了几分。
——化神修士来了。
徐长老落在了顾芷缘身后，直接一挥手，九铃儿和穆霜便被击飞，撞在大厅的柱子上面，很快又被弹落下来，狠狠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不知死活。
宣掌门与背后的元婴修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恼怒。
这徐长老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仗着他是长天门的化神修士，竟在他们天机门毫无理由对着两个普通修士出手！
宣掌门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话，那徐长老直直朝着顾芷缘跪下——
“恭迎太上长老，是小子来晚了，请太上长老责罚！”
声音带着激动和恭敬，堂堂一化神修士，修真界的最高等级，直接跪下行礼了。
“怦怦怦——”
那一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宣掌门看着顾芷缘，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像是感觉到一股寒风一般，脊背发麻，寒毛竖起。
“墨、墨缘仙人……”宣掌门等人声音颤抖。
面前一袭青衣看起来还年少的小姑娘，便是那活了万年的长天门太上长老，也是那天，一剑划破长空，让整个东海一震的墨缘仙人！
什么私闯天机门，什么与华天赐、宣姬之死有关，一瞬间都不重要了。
这可是太上长老！
她那天那一剑，只要对着天机门挥下，他们这些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了，就是他们的化神长老出关也没用的。
实力为尊，况且对方辈分同样极高，身后还站着长天门，他们在她面前，是一点反抗的实力也没有！
想到刚刚自己的态度，宣掌门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再想到当初顾芷缘在天机门的时候，他们可是让她待在客院不要出去！
宣掌门脸更白了，额头的汗珠不断滚落。
顾芷缘看着徐长老，无奈道：“起来吧。”
白敏子果然留了人在这儿等她，等着逮她回去吧。
而这小子一见面就道破她的身份，一则是上次她出手镇住了修真界，她现在模样也大了些，不那么容易让人看出问题，二则……怕是就为了让她回长天门！
徐长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站起来，“太上长老，您急着找天机门和我做什么呀？咱们赶紧将事情办完就回长天门吧。”
顾芷缘没应下，直接将虚无方提溜出来，丢给宣掌门。
“啊——”虚无方叫了一声。
那宣掌门原本是不想接的。
但看着顾芷缘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立刻小心翼翼接住虚无方，额头青筋跳动。
顾芷缘：“你们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天机子？他能看见天上的星宿，我不是天机门的人，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方法确认。”
额头青筋跳动的宣掌门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虚无方。
他背后原本正在害怕的元婴修士们，也同时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虚无方。
虚无方：“……”
浑身发毛，下意识又想往顾芷缘身后藏，被踹开了。
-
天机门果然有办法确认天机子，一滴血滴在命盘上，瞬间命盘便亮了。
天机门的一位长老激动到热泪盈眶——
“是天机子！命盘的亮度是万年以来，最亮的一位！”
“快！快请闭关的化神长老，恭迎天机子归来！”
最亮的，便意味着最强的。
天机门真的激动哭了。
天机子是天机门的命脉，哪怕就是正在闭关的化神修士，也必须出来，恭迎天机子，这意味着——天道还没放弃他们天机门！
他们的反应太大，虚无方更发毛了，再次跑到顾芷缘身后，紧紧拽着顾芷缘的衣袖，打死不松手。
羿弑：“……”想拔刀。
化神修士很快苍白着脸出关了，天机门一共有两个化神修士，都出关了。
他们一来确定虚无方真是天机子后，又见虚无方躲在顾芷缘身后……
两人转身，恭恭敬敬朝着顾芷缘磕头行礼——
“感谢墨缘仙人对我派的大恩大德，日后墨缘仙人有何差遣，我天机门一定义不容辞。”
顾芷缘斩杀在他们领域作乱的魔修浊束，得不到长天门这般感激，但她带来了天机子，长天门就能全门派感谢她，可见天机子对天机门的重要性。
宣掌门等人也赶紧跟着化神修士跪下，态度恭敬。
“掌门，那丫头我委实放肆，竟——”
那被顾芷缘定住的金丹修士脱身了，立刻便来告状，只可惜看到大殿场景时，声音戛然而止。
等等！
那不是私闯天机门的小丫头吗？！
掌门他们怎么全都朝着她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