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时, 白云间。
裴玄承刚刚放下镜子,房间门口便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世子,林三小姐来了。”
男人眸光微微朝那卧房的珠帘瞥去, 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 方才开了口。
“请她进来。”
不时,小厮的声音再度响起, 同时也传来了推门与请入之声。
裴玄承起了身。
林瑶迈入房中便听见了卧房之中珠帘相碰, 发出清越的声音, 继而看到了他。
裴玄承一身银色绸缎,玉树临风,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让他只要一出现,周围的一切, 仿佛什么都暗淡了。
男人负手出来,那双温柔的眼眸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继而,唤了她。
“瑶瑶。”
语声一如既往的温和, 包括他看她的眼睛。
他到了她的身前,一直瞧着她,拉过了她的手,也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怎么这么早?”
他语露关怀,便这般抱住了她。
俩人又到了咫尺距离。
林瑶本就紧张,此时小脸儿烧红, 无疑更紧张了。
俩人自那云山看雪,一起度过了三日,而后只见过一次, 便是昨日在宫中。
“我不是在监视殿下。”
小姑娘微垂着头,语声软糯娇柔,解释着。
裴玄承垂眸,长睫之下一片淡淡的影子,温和地道:“我知道瑶瑶。”
他自是知道她说的是昨日。
昨日他奉旨入宫,她也去了。
她确实不是在监视他,只因不知太后召他入宫是何缘由,只因惦念,但现在她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林瑶唇瓣微颤,没开口。
裴玄承缓缓地抬眸,将她拉了过来,扶她坐下。
他坐在她身边,给她倒茶,推到她身前,抬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瑶瑶,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会等我么?”
林瑶缓缓地抬了头,对上了裴玄承深邃的眼眸,但见他微微地朝她靠近了来,哑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时常相见,待它日事情结了,我便带瑶瑶离开,与瑶瑶终身相伴,瑶瑶觉得可好,嗯?”
俩人眸光相对,小姑娘的眼睛清澈无比,仿若麋鹿一般纯洁。她唇瓣微颤,长睫缓缓地动了两下,许久还是没说出话来。
裴玄承渐渐靠近她,轻吻了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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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宫中,除了巡逻的脚步以外,四下无声,一道纤细的黑影掩人耳目,翻-墙潜入储秀宫中,一盏茶后悄然而出,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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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二十九,距离蓁蓁假死逃离还有最后两日。
昨日她还在招猫逗狗,无所事事了一整天,今日突然就紧张了。
尤其是到了下午嬴煜还来了........
眼下她自是希望见嬴煜的次数越少越好。
此事非同寻常,多说多见皆是不宜,她怕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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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嬴煜。
自那小没良心的和他说了要去拜佛后,一连三日,嬴煜又是都没见她。没见归没见,但他暗地里自是对她所谋之事的进展了解的一清二楚。
眼下距离腊月初一便只剩下两天。
嬴煜一直在等她反悔,等她放弃。
然非但没等到,就那暗卫所描述,似乎,她还挺雀跃?
男人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使劲儿地掼在了桌上,黑着脸。娘的,他又想骂人了!
这般自己生闷气,自酌自饮,喝了两壶酒,而后也不知道是借着酒劲儿还是怎么,脾气更大了,起身粗声,极其不耐地朝着张忠连唤道:
“备辇!”
那宦官一头的汗,连连答应,立马下去吩咐。
而后他去了哪?
自然是去了延禧宫,苏蓁蓁那。
沿途一路,那男人宽肩长身,手臂搭在扶手上,沉着脸,脸色黑如煤炭,肃然地倚靠在御辇之上,那股天威让人望而生畏,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心情不好,其下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嬴煜面上这般,心中只有更甚,怒火极旺,暗道:那个小狐狸精放肆!大胆!她还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就差两日了还没反悔的动静。她还真要跑!还是假死逃跑!想要和他今生再也不见了!真是反了天了!她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不知道他是谁?!他现在就去找她摊牌,现在就去揭发她!去收拾她!
嬴煜显然是带着火来的,且是信誓旦旦,内心之中大张旗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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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蓁蓁一听说他来了,着急忙慌地吩咐宫女嬷嬷。
“乐云,鹊喜,嬷嬷快快!”
她近来更是高度警惕那男人的到来,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了,绝对不能有什么差池!听到宫人报了,她立马让人准备,候着,而后不时便听到太监的通报,继而看到了人........
那男人一出现,小姑娘眼睛就是一亮,殷勤的过分,当即就像上次那般,雀跃地便迎了过去。
“陛下!”
她过去就香软地钻进了他的怀中,口中连连娇唤。
“陛下,妾身好想陛下。”
嬴煜大步流星,带着火而来,路上想的就厉害了,想摊牌,想那小人儿跪在他面前求饶,当真是解气又解恨!但一到了地方,看到了人,那小姑娘一扑过来抱住他,他竟是立马就站在了那,手不自禁地就抬了起来,也搂住了人,抱住了她,且是很紧很紧的抱住了她。
接着便风也调了雨也顺了,脾气和怒火竟是瞬时全压在了心里,面上半分都没有了。
“妾身听闻陛下近来政务更加繁忙了,陛下可莫要太累,伤了身子,妾身会心疼的。”
那小妖精扬着小脸儿,娇艳欲滴,说的一本正经,极是感人肺腑。
男人有气撒不出,过了一会儿粗声道:“知道了。”
接着俩人便进了屋去。
嬴煜可谓是心底的火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蓁蓁自是全然不知,她只想着眼下。
宫女上了茶来,她立在桌旁为嬴煜倒水,一双美目缓缓地转着,寻思着和他说点什么,最好是无关紧要的,越无关紧要越好,而且自己可定要打起精神啊,千万不能瞎说乱说什么!
嬴煜坐在那,面无表情,但心中怒着,一会儿想:收拾她!教训她!和她摊牌!!
一会儿又想:不行,她肯定要害怕,肯定得哭,心中竟是舍不得,最后折中,便想着再等等看。
正在这时,但见那小人儿端了茶过来,一副小狗腿的模样,笑吟吟地开口道:“陛下喝茶。”
嬴煜接了。
“陛下要给嘉宁公主赐婚了?”
蓁蓁想来想去,想起了昨日太后召见顾晟尧一事。嘉宁公主要为顾晟尧悬梁自尽,非他不嫁,想来太后是要赐婚的。
此事好,她好信儿,感兴趣,想知道,还和她与嬴煜都无关,更与她逃跑无关,没有比之再好的了。
她便就找了这话题。
嬴煜听了,有一搭无一搭地“啊”了一声,瞧着他倒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但蓁蓁不管,她就说此事。
小姑娘过去了他身前,很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玉手勾住他的脖子,问道:“那,什么时候呀?”
嬴煜抿了口茶,沉着脸,不冷不热地道:“过了年再说。”
蓁蓁缓缓地眨着眼睛,奇了,“为什么呢?”
嬴煜好像更不耐更不感兴趣了。
“因为她年龄太小,而且朕也不喜欢那个男的,拖一阵子,没准过两日她也不喜欢了。”
蓁蓁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趣,羽睫忽闪忽闪地问道:“陛下不喜欢顾世子?为什么?”
她心中猜着,是因为传言那顾世子风流?还是因为顾家终究是前朝的开国功臣?
但顾阁老归隐多年,早就什么都不管了。
便是昔日改朝换代那么大的动荡,顾家都置身事外,什么都没管。
如此,难道嬴煜也忌讳?
小姑娘越想越好奇,等着那男人答话,这时看到嬴煜冷了脸,接着竟是沉声,不耐烦地道:“长得太白了!”
这话一出,蓁蓁楞了。
她万万没想到嬴煜能说出这话!
长——得——太——白——了——
他不喜欢顾晟尧是因为顾晟尧长得太白了?
这.......这.......
蓁蓁震惊了。
这是,什么,理由?
这确不是嬴煜不喜那顾晟尧的根本原因,但也差不多......
他他娘的就是讨厌小白脸儿!
蓁蓁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这时偷瞄着他,察言观色,怎么突然感觉他心情不大好?
“陛下,怎么了?”
想着,小姑娘轻轻地晃了晃身子,一副撒娇难缠之态。
嬴煜的心情当然不好,“强颜欢笑”罢了,虽然他并没笑。
此时,听那小妖精问,他眯着她,眯了半晌,越看她越来气,但气也发不出来,最后眼睛一抬,粗着声音道:“朕要睡觉!”
“唔?”
那男人傲娇的那副模样,好像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接着他居高临下,垂了眸,又眯住了她,沉声道:“对,你伺候。”
“......是,是,是......”
蓁蓁小脸儿一红,应了声,自然知道他这睡觉是何意思。
大中午的,这男人要.......要做那种事.......
接着也没待蓁蓁反映反映,嬴煜便起了身,一把把她扛在了肩头,去了卧房。
这动作大的,屋中的宫女顿时都红了脸,赶紧急着去各窗边落了帘子。
蓁蓁更是浑身烧了个透,小脸儿跟煮熟的蟹似的,那男人带着她三俩步进了卧房,又三两步与她到了床上。
帘子落了,屋中微暗,正午,日头正是最热的时候,照在帘上,屋中一片微微暗红。
蓁蓁被放下便见那男人的俊脸逼视过来。
俩人离得极近,他盯的也极紧,一如既往,狼一般的眼神儿。
小姑娘一呼一吸,心口起伏不定,一双无辜含水儿的美目露着几分娇憨与几分媚色,无知无觉却也勾魂儿一般。
她同样看着那男人,时而眼睛一动不动,时而又一连眨了好几下,心口“咚咚,咚咚”地狂跳不止,接着她一声轻呼,那男人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脑中最后能思索的便只剩下了两个词:“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纱幔轻动,塌上馨香四溢。
晚会儿,多亏了前朝有政事儿,把这九五之尊请走了,否则蓁蓁都担心自己被他弄得明后日起不来床,那还跑个球了!
那男人走后,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晚膳都没吃,直接到了第二日清早才醒。
第二日——冬月三十,她逃跑前的最后一天。
这天一大清早,蓁蓁便紧张无比。
她突然觉得这一年来,她的人生就仿佛是一个圈。
年初她入宫,年末她出宫,不论是入宫前还是出宫前,她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七上八下,惧怕无比。
这几日,她当然也有与宫外的十夜联络,一切都好,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她跑!
这最后一日,一整天,她战战兢兢的,但终是过了去,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嬴煜没来。
今日那男人若是来了,她真是太容易穿帮了。
想着不紧张不紧张,但心里有鬼,还能真一点儿不紧张么?
那男人要是在她身边儿,她肯定得哆嗦。
到时候他一问,她未必能招架的住呀!
好在他没来,真是佛祖显灵了!
当晚躺下睡的时候,蓁蓁一直叫乐云在一旁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否则她胡思乱想睡不着。
乐云的故事真是不错,没一会儿便把她哄睡了.......
屋中香暖舒适,小姑娘呼吸匀称,睡得香甜......
然,她倒是睡的香甜,另一头恰恰相反.......
嬴煜翻来覆去,心情差到了极点,干什么都是极没好气儿的。
乾清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除了喘气之外,半丝声音都不敢有。
那男人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晨间他醒的更早,睁开眼睛就叫来了张忠连,第一句话就是,“几时了?走了么?”
张忠连点头哈腰,脸上堆笑,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现下方才寅时二刻,天还未亮,苏贵妃尚未出发。”
“哦。”
嬴煜沉声应了,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
他微一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操!醒早了。
但自然是睡意全无,也没再接着睡,起来洗漱更衣,早膳也没怎么吃进去,喝了两口粥就扔下了勺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宫女端了下去。
张忠连看在眼里,摇头叹息,忍不住劝了两句,皇上这半个多月来就没什么胃口,每日进食不多,都瘦了,龙体要紧啊!
但刚说了个开头,嬴煜便不耐烦地让他闭嘴。
张忠连也便只好憋了回去。
嬴煜这日起的不是一般的早,在房中坐了半个多时辰,等着上朝。但他今日心中脑中还哪有政事,全是那小没良心的!全是怒火!
前日想和她摊牌,想收拾她,但后来没舍.......
嗯。
不过现在想来也好,今日她要是真敢跑,他就抓她个正着,倒时候那小狐狸精怕是哭都找不着调。他倒是要看看,看她怎么解释?!
嬴煜黑着脸,喘着粗气,信誓旦旦!
而后他到底还是叫来了暗卫头目。
那暗卫的头目是个男子,叫夜鹰。
“今日,务必护好人,不能有任何差池,有动,立刻来报,切记此事不可有任何泄露,如若泄露分毫,杀无赦,明白?”
“是。”
夜鹰躬身领命。
嬴煜头顶冒烟儿。若是这烟能形容他此时的气焰,那他头顶可谓是已浓烟滚滚,能呛死人的那种了。
男人蹙眉,低头,又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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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蓁蓁可不知道嬴煜都要烧着了。
她正悠哉悠哉地做着美梦,梦中梦到了自己已经逃了出去,远离京城,从此青山绿水,山高水长,四处游玩,吃着各色小点心,蜜汁鸡腿,鹅肝,花香藕等等等等,好不快活!
醒来时肚子咕咕叫,是被馋醒的,而后一回想这梦,蓁蓁但觉是个好兆头!
如此逍遥快活,还少了家族被牵连的后顾之忧,能不开怀么!
是以,她前一日的紧张担忧烟消云散了大半。
早膳,她还亲点了个蜜汁鸡。
“小姐,确定早上吃么?”
嬷嬷问着,小姐可是从未早上吃过什么油腻的东西。
“吃!”
蓁蓁点头,咽了下口水。
她馋了,要马上吃到嘴。
不时,她收拾妥当后端坐在桌前,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吃了大半个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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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嬴煜坐在龙椅之上,其下是文武百官。
叔父嬴无筹正在秉着什么,但他就见他的嘴翕翕合合,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辰时三刻左右,太监张忠连听到消息,凑到帝王耳旁,报了皇上适才交待的。
“陛下,苏贵妃出发了.......”
嬴煜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回过了头。
嗯,他就这句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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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是出发了,带了嬷嬷与鹊喜,还有不少护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乐云留在了宫中。
嬷嬷、鹊喜与她同车,自然是会同她一起坠崖。
乐云就快满十八了。
蓁蓁这一“死”,惠嫔熙姐姐肯定会把乐云和东子收入宫中。
待乐云满了十八,也就能出宫了。
东子跟着惠嫔,惠嫔熙姐姐自然不会亏待他。
蓁蓁自出了宫便开始心口狂跳,又兴奋又害怕,这种感觉真是微妙!
她的手一直握紧嬷嬷的手,小脸儿微白。
她从小胆子就小,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儿啊!
但她自然不是担心事情暴露。
这事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几乎没有暴露的可能。
到时候马车一掉下万丈深渊,事情就结了。
但即便如此,她当然也心口猛跳。
尤其是看到了十夜。
长街上,她掀开车帘,只见少年立在风中,黑衣黑帽,眉清目秀,那双眸子清澈纯净,还有一些微红,紧紧地望着她。
蓁蓁咬住了唇,知道自己所谋之事来了,更紧张了。
但事实上事情异常的顺利,她需要做的也十分的简单,更是她最最擅长,最最拿手,最最家常便饭的。
便是作。
皇家马车,里头极其的宽敞舒适。
她出行也带了不少的东西,尤其吃喝。
蓁蓁特意带了豆浆上车。
嬷嬷鹊喜时而掀开车帘,朝外看着,待到了十夜为她们计划的地点后,蓁蓁便开始了她最最擅长之事。
护卫在外突然便听见车中一声娇滴滴的暴怒,正是贵妃娘娘在喊停车。
那护卫首领不是旁人,就是那暗卫夜鹰。
夜鹰抬了手,马车便停了,接着他便看到车门被打开,贵妃娘娘下了来,微红着眼圈。
“本宫要沐浴!本宫这样怎么见佛祖!你去给本宫找间民房!马上去!!”
那夜鹰躬身,抬眸小心地看了贵妃娘娘一眼,她戴着帷帽,但他也看到明白了,是她的衣服上洒了什么,领口也有。
那夜鹰什么都没多问,本也不该多问,贵妃娘娘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便是。
他躬了身,去了。
不时,他回来禀了,但见贵妃娘娘瞅着这一行护卫,颐指气使地道:“你们谁也不准靠近!里头的男人,都给本宫撵走!”
夜鹰还是如此,微一躬身。民房中只有三名女子,男子自然是早就撵走了。
他找了一家最干净,条件最好之地,也心知肚明,自己正好中计。
果不其然,进去的是贵妃,但半个时辰后出来的,便换了人。
人带着帷帽,又是皇上的女人,本他怎敢细看?自是根本不可能发现,但他是来干什么的?
便只那一双手便暴露了。
传言苏贵妃国色天香,虽然他不知人到底长得什么样,但那一双柔荑,不得不说,也是无人能及。
夜鹰朝另一人使了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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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换了衣服,在民房之中,透过窗子,朝远处的马车和护卫看着,待见三人都上了车,护卫不时也上了马,众人都走了后,她使劲儿地舒了口气,小脸儿上现了笑出来,心中无比激动!
“太好了!”
事情成了一大半了。
她神色喜然,小脸儿微红,极为雀跃,拍了手!
而后,她便看到了十夜。
少年匆匆而来,“小姐,马车在外。”
“好!”
蓁蓁使劲儿地点了头,接着便和嬷嬷鹊喜两人换了车,自是姑且没立马就逃,却是要在城中等待两天,除了还有些事外,便是避避风头。
想来今日要不了多久,十夜便会传回马车坠崖的消息!消息也很快就能传回宫中!
那时,她所谋之事也便彻底成了。
蓁蓁几人到了城中临时住处。
那时一家宅院,环境极好。
到了没多久,她便给鹊喜戴了帷帽,把人支了出去。
“你回苏府一趟。”
鹊喜明白,这些都在计划之中。
小姐自然是要告诉夫人真相,否则她“死”了的消息传出,夫人怎受得了。
鹊喜当即便去了。
而后蓁蓁彻底放松了!
她洗了澡,吃了午膳后,甚至心大的还睡了一觉,醒来便开始抱猫玩耍。
十夜很是了解她,这临时住处舒服不说,要什么有什么,关键是竟然还有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咪。
小姑娘逗猫逗的不亦乐乎,转眼到了晚上,天色微降,孙嬷嬷过来。
她虽没说话,但蓁蓁玩乐之间一抬头,看到了她面有忧色。
小姑娘问道:“怎么了嬷嬷?”
孙嬷嬷摇了摇头,“或许是奴太心急了。”
蓁蓁吃着东西,美目忽闪两下,“嬷嬷是急十夜还没回来么?”
孙嬷嬷点了点头,“四个时辰了。”但之后又摇了摇头,“事情哪那么简单呢。奴多虑了,再等等便是。”
蓁蓁这次倒是异常放松。
“就是呀,路途这么远,没那么快的,嬷嬷别担心了,倒是鹊喜该回来了。”
她一面吃,一面说着,这边话音刚落,但听屋外响起了极其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呼唤,“小姐!小姐!!小姐!!!”
那声音不是旁人的,正是鹊喜的。
蓁蓁与嬷嬷听闻不对,皆是心一颤,双双迎了出去,但见鹊喜脸色煞白,帷帽早已摘了下。
她奔过来时,腿都软了,若非嬷嬷扶住,她已然是跪了下。
宫女满目惊恐,嘴唇都白了,直直地看着蓁蓁。
“小姐,小姐,陛下,陛下派人去过苏府查过小姐闺房,且拿走了小姐所有的画。画,画啊小姐,陛下抽屉中,卷起的,那个好眼熟好眼熟的画!”
“唔!”
蓁蓁脑中“轰隆”一声,手臂瞬时一松,猫咪都跳了下去。
画,画?!
然还没待想完,听那宫女颤声接着又道:“不止,便就是那拿走画的前后几日,小翠还遇到了一个后来就,就就就,就消失了的老乡!小翠起先没理会,但后来那人再也没出现后,她试着打探了她,然后方才发现,那人说她是丛家二小姐的丫鬟,但事实上丛家根本就没有此人!也是那时,小翠方才后知后觉,方才发现,那人和她所聊,所聊之事,里外,前后,都在围着小姐。奴婢听她一讲,便觉得蹊跷,再一细想,小姐,可不是陛下在派人套着小姐心上人,心上人之事啊!”
“唔......!!”
画,心上人,心上人,画.......
啊!
蓁蓁脑袋炸了。
完了,不是吧!
她当然记得自己和嬴煜的一切始于什么?
始于她爱他的谎言!
她当然也记得自己曾说过爱了许小五九年,画了许小五九年。
但她哪能想到有一天,嬴煜真的会去苏府找画?
更哪能想到,他还,还派人探了她以前房中二等丫鬟的话?
他在意么?
一个女人说爱他而已,他闲的么?还去查真假?
那莫不是,莫不是,她一直谎话连篇的事儿,早就露馅了?
天,天呐.......
蓁蓁的脚软了,浑身冷汗,站不住了。
然接着,她更是脑中“轰”的一声。
丫鬟脚步匆匆,神色匆匆,亦是脸色苍白如纸,进门颤声道:“贵妃娘娘,皇上,皇上来了.......”
那丫鬟自然是不认识皇上,但玄衣纁裳,穿着龙袍的还能是谁?
蓁蓁瞠目结舌。
哭了。
怎么?她连逃跑之事都穿帮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她现在想晕,想逃避,想一闭眼睛晕过去!
但奈何清醒的要命,一点晕的迹象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眼睛猛地便定在了门口,定在了来人玄衣上的那条张扬舞爪的金龙上,继而缓缓向上,看向了那男人的脸,定在了他的脸上。
只见,那男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垂眸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蓁蓁与他对视几秒,而后瞬间蔫了,一下子就低下了头,浑身有点哆嗦,揉捏着小手,目光游离,东看看西看看,心中乱做一团,脑中就四个字。
“彻底完了。”
这时她余光但见门口那男人走了进来,且是朝她走了过来。
她捏着小手,随着他靠近,下意识地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脊贴在了墙上,而后便就垂着头,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贴墙立着,看自己的脚尖,时而微微抬抬眼眸,看那男人的脚尖。
他还在朝她走,一步一步的。
嬴煜一直朝着她走,即便知道她已经退到了墙角了,但他还在向前。
他看着她,来的路上还带着火,想收拾她,给她好看,可到了后,火又没了。
非但是没了,他的眼神,此刻没了骄傲,没了野性,有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很柔和,好似有些讨好,好似带着些乞求,又好似有些卑微.......
他没开口说一句话,就是时不时地朝她靠近那么一点点。
俩人已经咫尺距离了,但他还是如此。
蓁蓁看着自己的脚,也看着他的脚,瞧他一下下的仿佛还要向前,暗道:我没地方了,你别挤我了。
而后她下意识地便躲了躲他,小手也是很自然地去推他。
她轻轻地推,如此几下,而后也不知是哪一下,怎么弄得,那男人怀中掉出了一个白白的小东西。
蓁蓁头始终低着,当然是一眼就看见了。
她眼睛一亮,好奇那是什么,便仔细了起来,这般认真一看,心微微一颤,竟是发现,那掉在地上之物是她那日在书房里和他那个,被他仍丢了的一只袜子!
他,揣着她的袜子.......?
小姑娘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向上朝他的脸看去,看了一眼,又做贼似的,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一双美目转啊转啊.....
转啊,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