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这话, 几近是只剩下了唇语,孙嬷嬷恍然大悟.......
“小姐.......?”
蓁蓁连连点头,眼中闪了星星。
事实上, 她适才那灵机一动,却是连初步的法子都想的差不多了。
“嬷嬷还记得十夜么?”
孙嬷嬷当然记得,那是往昔还未改朝换代之时,小姐认识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 从小习武,身手了得,只是是个孤儿, 且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妹妹。
妹妹双目失明。
往昔他与小姐相识, 是因为他在街上耍杂技卖艺,要给妹妹攒钱看病。
小姐看他身手极是了得,其实也是心血来潮, 玩心重, 便雇佣他,做了自己的暗卫。
那十夜急需用钱,小姐开出的工钱不菲。他当然答应了,且甚是感激。
他与小姐签了契约, 而后便真的兢兢业业地做起了小姐的暗卫。
如此将近两年。
后来改朝换代,苏家没落, 小姐被平阳侯献给新帝。
那时满城风雨, 一时间“沦为玩物”之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小姐的命运便如同于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吹向何方,来日又会是何种样子,都是未知。十夜一次还曾猩红着眼睛, 极其决绝地要带小姐逃离。
但小姐当然拒绝了。
小姐虽从小娇生惯养,瞧着一天天招猫逗狗,没心没肺的,但孙嬷嬷了解她,知道她其实甚是爱苏家,爱爹爹,爱母亲和爱两个姐姐........
她要是逃了,苏家怕是就真的完了。
所以,小姐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十夜的提议。
在距离入宫只剩下四日的那天夜里,她叫来了十夜,给了那少年一大笔钱,也当着他的面儿撕毁了那张契约,告诉他,他自由了。
小姐催促十夜带着钱离开,让他拿着那些钱去给妹妹看病。
孙嬷嬷当时亲眼看着那少年红了眼圈。
“奴当然记得,小姐说十夜......怎么?”
蓁蓁长睫缓缓开合,眼波也是慢慢地转了两转,而后说道:“十夜可以帮我们........”
她说着更靠近了人,“呐,嬷嬷,我都想好了,过段日子,等时机成熟了,我便求陛下出宫,倒时候,马车坠崖便是假死的一个绝妙方法。不涉及尸体问题,一了百了,十夜能帮我,还能护送我离开京城,逃之夭夭!”
“小姐?”
孙嬷嬷起先还没太当真,这时听小姐的意思,怎地好像她是极其认真的。
“小姐真想逃走?”
“是呀!嬷嬷瞧着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这......可是.......”
“嬷嬷.......!”
蓁蓁秀眉一蹙,又朝着人靠了一些。
“嬷嬷,那假流产之事早晚是个祸患!这是我们的把柄,若是旁人知道也便罢了,可它恰恰就在我死对头手里握着。梁念薇哪里是个善类?我没把柄,她还要编呢,刚入宫,她就要毒死我;后来浮光寺,她又找人意欲辱我清白;还给我下假孕药,嬷嬷都忘了么?”
孙嬷嬷没忘,怎么可能忘。
她心里清楚,实则确实如小姐所言,那是一个祸患,是一个随时可能让之前的一切付诸东流的祸患。
但是........谈何容易呢,便是那十夜?
“小姐,奴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别的不说,便是那十夜,天大地大,快一年了,去哪找他?”
“他就在京城。”
蓁蓁望着嬷嬷,说的斩钉截铁。
那份自信倒是让孙嬷嬷一怔。
“小姐为何这般肯定?”
在孙嬷嬷看来,十夜在京城的可能性不大,他妹妹梨儿双目失明。他应该在领她寻医。
“我,我就是知道。”
蓁蓁这时转了眸,不再看嬷嬷,眼睛眨了眨。
她为何知道?
因为她的那个梦呀!
梦中深秋初冬,十一月初六,他爹爹被嬴煜的叔父嬴无筹害死,母亲被嬴无筹霸占,苏家家破人亡,转而三日后,宫中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黑衣少年夜入皇宫大内,妄图行刺嬴煜,据说起初御林军都没挡住他。
但结果他当然是死于乱箭之下,被嬴煜杀了。
传言他死的时候手中攥着一块玉佩,那玉佩之上有一个“夜”字。
蓁蓁虽没见到他的人,但她知道梦中的那黑衣刺客就是她往昔雇佣过得那个暗卫十夜。
一来在于他人对他的描述,说那刺客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二来便是往昔蓁蓁正好送给过十夜一块刻有他名字“夜”字的玉佩;三来也是最关键的,梦中的蓁蓁最后打探到了那刺客的名字——十夜。
所以蓁蓁断定此十夜就是彼十夜。
梦中的少年单枪匹马杀进宫中是因为苏家家破人亡,他把仇记到了嬴煜的头上。
苏家之事三天之后就发生了他夜闯皇宫之事,蓁蓁断定,他人一定早就在京城,或者是在附近。
“派人暗中找找他便是,他,肯定在京城。”
蓁蓁的声音愈发的小,眼中满是神秘。
孙嬷嬷看着人,一时间也没说出话来。
对于小姐今晚提出的假死逃跑之事,她并不知该与不该。
如若一切顺利确实可彻底放下心来,保苏家无虞,但谈何容易呢?
孙嬷嬷持保守态度,然蓁蓁却异常雀跃。
她几近决心已定,第二日便吩咐了东子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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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长阶之下。
太监躬身,极其为难,额际上皆是汗水,脸都白了。
“太后娘娘,陛下他........”
梁太后面色一沉,知道那太监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陛下不见她”。
自那合-欢-酒之事后,梁太后可谓是让人来叫儿子十几遍二十几遍了,但儿子现下是怎么说,说什么都不去她的慈宁宫了。
是以梁太后便只好自己亲自来看他。
眼下儿子不见,她当然没走,推开了那太监,便自行上了台阶,进了去。
那太监一路点头哈腰跟在一旁相求,道着“陛下有令”,“奴才为难”等等等等,但梁太后不听,他又岂敢阻挡。
人到底是进了御书房,进了大殿。
“皇儿是打算一辈子不见哀家了?”
嬴煜一身玄色金丝龙袍,手持狼毫正在写字。
人没进来,他便听到了外头太监的声音,知道发生了什么。
嬴煜沉着脸,头都没抬,自然没起身拜见,也没说话。
梁太后盯着儿子,不意外,缓缓叹息一声,抬步朝他走去。
她知道儿子生气,也理应生气。
梁太后来到御案之前,瞅着嬴煜,“皇儿......这事是母后做的不对,但你还预备永远不理母后了么?”
“朕怕是不是母后亲生的吧。”
嬴煜头也没抬,冷着一张俊脸,声音冷沉。
“皇儿........”
梁太后带着几分嗔怪地瞅了儿子一眼,而后玉手搭在了儿子的肩头上,语声温柔,也带着几分的哄,“皇儿,别乱说了。母后是一时糊涂了,做错了,但你........唉!这宫中这么多女人,你,你可气死母后了,你何苦受罪啊?母后心疼的紧。”
梁太后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有些许的哽咽。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柔,她当然真心疼了。
那日她也是一宿没睡,当夜就哭了。
嬴煜还是头都没抬,“朕可没看出来,母后还会心疼朕。”
“皇儿!”
梁太后此时当然是儿子说什么她都不气,早没了往常跟儿子的那个厉害劲儿。
现下回想起来,她也是鼻息发酸,心疼不已。
心疼也怪罪。
“皇儿说说皇儿,那是没必要受的罪啊。”
她到底是哭了出来。
梁太后生的很艳丽,眼下四十多岁了,但保养的好,实则看起来便和三十多岁似的。
嬴煜这时才抬头瞅了她一眼,而后落了笔,倚靠在龙椅之上,不写了。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时而抬眸有一搭无一地瞅母亲一眼,一言不发,直到她擦了泪,忍住,憋了回去,嬴煜方才再开口。
“朕想睡谁就睡谁,不想就是不想,母后明白了?”
梁太后没脾气,点了点头,看了儿子一眼,心道:他那哪是想宠幸谁就宠幸谁?他就想宠幸那一个人。
待她点了头,再看向自己的那儿子,听他张口又说了话。
“要朕不生母后的气了也行,但且不知母后能不能做到?”
“皇儿要母后如何?”
虽然知道这母子哪能真生仇,儿子肯定会原谅她,但听到这话,不得不说,梁太后瞬时心中也是极其激动的。
自己这儿子往昔真不是一般的宠她。
他孝顺,也疼她。
她也是恃宠而骄了。
梁太后听着,突然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听,继而又问了一遍。
“皇儿要母后如何?”
嬴煜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上的扳指,一副满不在意的态度,剑眉蹙起,脸上带着几分纨绔,张口道:“母后以后对那苏蓁蓁好点。”
梁太后这一听,心里又来了火。
她这儿子,还真是被灌了**汤了。
她就看不出那小妖精,除了能作以外,还哪好?
但现在她处于求人之态,没脾气,想了想也就忍了。
“哀家知道了,但皇儿也得让她能拿出点什么让哀家欢喜的事儿吧。她......”
梁太后微微沉下了脸,但瞄了儿子一眼。
“受了那么多次宠幸,连个孕都不怀。”
嬴煜一听母亲提起这个,想起那小妖精一直喝避子汤的事儿,当然也想起了自己给她换了的事儿,脸色微沉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粗声道:“快了.......”
梁太后一听,唇角不自禁地扬起又落下,想笑,但又收了回去,瞅了儿子一眼,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快了,这把他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