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成婚, 册立当日天刚亮,銮仪卫,乐部, 礼部便都已在太和殿内外, 宫阶宫门外安置妥当,场面极大,恢弘之态可想而知。
宫中太监宫女等人人皆是匆匆忙碌,更无人敢懈怠。
这偌大的宫中, 怕是只有蓁蓁几人闲得慌。
小姑娘在院中听着动静, 有乐声有钟声,时而还有洪亮的人声, 但离得太远,她当然什么都听不清。
她好奇得很, 在院中抓心挠肝的好奇, 若是以前, 就这场面,若是不让她去,她肯定是要偷着去看的, 但此时当然不敢。
小兰, 冬梅两人瞧见她在那张望, 彼此相视一眼, 笑话了半天。
“心可真大。”
蓁蓁没听到她们说话, 但看到她们笑了,那俩人大体说了什么也是可想而知。
小姑娘瞅她们两眼, 小脸儿冷落,但心中也没在意。
不然呢?有热闹不看,不然哭呀?
哭要是有用也行, 不是没用么!
蓁蓁继续听,继续看。
孙嬷嬷从屋中出来,瞧见小姐那副好事的小模样,笑着摇头:没心没肺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
小姐当真是纯真,心悦了就笑,委屈了就哭,烦恼大抵一会儿就能忘了,等再想起来再烦恼,然后再忘,没心没肺的典型。
那大婚与册封加一起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全完事儿了已经到了正午。
蓁蓁朝着孙嬷嬷,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笑兮兮地小声问道:“然后是不是应该洞房了?”
孙嬷嬷摇头,“要到晚上喝了合卺酒后,方才洞房。”
蓁蓁恍然,想了起来。
那合卺酒乃夫妻合二为一的含义,喝了后再洞房,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她起先当看热闹似的,但这想着想着冷下了小脸儿,自然是想起了自己的愁事。
那她可怎么办呢?再说也没人和她和合卺酒呀!
大婚后,嬴煜真的就要和她断了?
越想越愁,后来便索性不想了。
午睡醒来后,蓁蓁闲来无事便由鹊喜陪着,俩人出去走了走。
“小姐,天无绝人之路,要奴看,奴觉得陛下不像是要和小姐断了的样子。”
蓁蓁不说话。
自听说了那事之后,蓁蓁一共见了嬴煜两面,没提及此事,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不敢。
她怕事情提早说白了,他现在就不来了。
若那嬴煜真就不来了,她不管,她肯定要去找他!
小姑娘这般想着走着,突然听到前边儿有女子说笑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几名宫女拥着一个穿着常服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十七八岁,杏眼薄唇,鹅蛋脸,唇边有一点黑痣,五官哪都挺好,但合在一起便平平常常,算不上什么美人,她正笑的开怀。
蓁蓁瞧着有点眼熟,但乍还没想起来,却是待对方也看到了她,那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换做了一副轻视之态上下打量她时,蓁蓁才认出了她。
人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梁念薇的贴身丫鬟明珠。
皇后已经入了坤宁宫洞房中,便就等晚上皇上去了。
明珠出来取点东西,路上遇见以前与小姐出入宫中认识的几个宫女,她们自然都是来巴结她的。
眼下看到了蓁蓁,明珠确实没想到。
“呵,没在寝宫哭么?还有心情出来赏景?”
她一开口便是嘲讽。
蓁蓁没答,对方也没给她机会说什么,接着便自顾地道:“听说了吧,你也早知道了吧,你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秋扇,陛下随便用用罢了,该丢的时候自然是要被丢掉,呵......”
小姑娘小脸冷落。
对方不善,欲要落井下石,挖苦又讥讽她,蓁蓁不想跟她说话,于是拉了拉鹊喜便转了身。
“我们走。”
明珠嘴角一动,尚未逞够口舌之快,一个眼神儿,身旁的宫女便过去拦住了蓁蓁。
小姑娘与鹊喜瞬时被三五个人围住,心下一惊,转了头去。
“你做什么?”
那明珠不想做什么,欺负她罢了。
“你不会是心中还抱着希望吧。我告诉你,那话是她亲耳听到的。”
她眼睛示意了一下那围住蓁蓁的几个宫女中的一个。
人正是那秀娥。
秀娥笑道:“是呢,苏选侍。”
蓁蓁这时明白了,原来那话便是她们特意传出来给她听,给她添堵的。
那明珠接着道:“你什么身份,也赶妄想得到陛下的恩宠?和皇后娘娘比,你配么?现在,你以后连陛下的面儿都别想见了,便在你那冷宫安度余生吧!”
她说完便是一阵笑,那围着蓁蓁的几人也皆是跟着附和。
而后,还没完,那丫鬟接着道:“今日是陛下与娘娘的大喜之日,本姑姑心情好,便饶过你,下次见面,苏蓁蓁,你,得我跪下。”
她说完极是得意,白了蓁蓁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其余人也跟着离去。
那明珠这日确是心情极好,到了哪都是趾高气的。
她办完了事便回了坤宁宫,进了皇后娘娘寝居。
那梁念薇一身大红凤服,身着金绣云龙纹霞帔,头戴双凤翊龙冠,口衔珠滴,正在屋中笑盈盈地与自家嬷嬷说话,一看便也是心情大好。
明珠过来立在一旁,甜口道:“皇后娘娘今日美若天仙,待会儿皇上来了啊,保证挪不开眼。”
“嘴抹蜜了么?”
梁念薇笑的端庄,今日她如愿坐得后位,自然是欢喜。
明珠“咯咯”笑了两声,报了安置之事,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报起了适才遇见那苏蓁蓁之事。
“皇后娘娘猜奴刚刚遇到了谁?”
明珠这话一说,加之脸上那笑的模样,梁念薇瞧了一眼,便知道了。
她收回了笑,眼中换上了嫌弃,语声也变了。
“苏蓁蓁?”
“是呢,皇后娘娘!”
“呵,她什么样啊?”
梁念薇眼波朝着那宫女一瞟,问着。
她至今还记得苏蓁蓁那让人厌恶的狐媚相。
明珠“噗嗤”一声笑,“自然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可怜的不得了呢.......”
梁念薇嘴角一动。
“她是活该。”
“是呢!皇后娘娘便等着陛下吧。”
梁念薇笑了笑,心中极其舒服。
再想到那日宫女听来的皇上的话,梁念薇心中就更是舒服。看来表哥还是喜欢她,在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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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天暗了下来。
景祺阁中,蓁蓁趴在桌上,将盘中的瓜子一颗一颗地拿出来,摆成了一只小猫。
自下午从外头回来,她便不高兴了。
被人那般说,能高兴就怪了。
晨时她还看热闹呢,眼下她就是那热闹。
这宫中怕是好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热闹。
蓁蓁摆了一只又摆一只,当真是无聊又犯愁。
这时,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鹊喜的怒斥声。
“你再说一次,你敢再说我家小姐一次!我家小姐沦落怎么了也比你高贵!”
蓁蓁一听,心一颤,精神了,与屋中整理东西的嬷嬷对上了视线。俩人都赶紧出了去。
出了门蓁蓁便看到了站在院子,红着眼圈的鹊喜,和那立在房门前的小兰与冬梅两人。
小兰声音明显弱了一些,“我说什么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但那冬梅却不,扬声道:“说了又能怎样?我二人跟着你家小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眼下谁人不知道你家小姐什么处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处境!”
“你,你说这话还是人么?我家小姐入宫三个月,可亏待你二人了?!便是赏钱,你自己算算,有多少?!”
“呵,那都是她爱给的。”
“你!”
“行了。”
三人正高声吵着,这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一起循声望了过去,只见蓁蓁自房中出来,微白着小脸儿,娇糯糯地立在那。
确实瞬时,谁也不说了。
鹊喜哭着过了来。
“小姐,对不起。”
那小兰与冬梅两人互看了一眼,虽都微微垂下了头,但谁也没什么敬畏的模样。
蓁蓁把鹊喜拉到了一边,复又瞅了瞅那两个宫女。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留你们,想必你们也没打算再在这景祺阁呆了。”
俩人垂着头,再度面面相觑,那冬梅道:“人往高处走,苏选侍不留便不留,我们明日便走。”
那小兰推了她一下。
还没找到下任主子,往哪去呀!
她话虽没说出来,但要说什么那冬梅一清二楚。
冬梅不耐地动了一下,扬声道:“那你自己留吧!”
小兰战战地看了蓁蓁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那意思便是再清楚不过,她才不会留下。
蓁蓁看在眼里,本来也对她们没报什么希望。
“很好,那么明早,你二人都给我走。”
她说完攥了攥手,转身就进了屋。
那宫女俩人立在那,冬梅极是决绝,小兰胆子小。
回了房,小兰便跟在了那冬梅的身后,战战地道:“这,算是撕破脸了?”
冬梅喝着水,一蹙眉头,“撕破便撕破,怕她做什么?”
“要是皇上和她没断呢?”
“想什么呢?那是太后宫中的宫女亲耳听到的!”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
“呵,长着一张值钱的脸,奈何命比草贱!你等着瞧吧。保不齐明日皇后就会收拾她!你傻呀,皇后都入宫了,我们还不趁着现在跟她撇干净!”
“有道理,你说的对。”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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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回到房中,孙嬷嬷便开始安慰她。
刚才她虽然气的手都哆嗦了,但其实也没太过心,毕竟这些事儿梦中都有。
小姑娘被嬷嬷伺候沐浴洗澡。
她坐在浴桶之中,面上瞧着呆呆的,但脑中可没闲着。
她东想点西想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玩完了!往后的日子,会不会便是被欺负;被罚跪;被不给吃饭;被推搡辱骂.......
没有华服,没有漂亮的珠宝首饰,没有珠钗步摇,什么都没有......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泪汪汪的吭哧了几声,已然心娇的要哭了。
然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鹊喜上气不接下气呼唤,“小,小,小姐!!!”
浴桶中的蓁蓁与嬷嬷皆是心下大惊,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那宫女跌撞着进来,大喜着唤道:“小姐,陛,陛,陛下来了!”
“......!!!”
蓁蓁吓的差点从浴桶中站起来。
孙嬷嬷和她的反映所差无几。
“你,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要是放作平常,虽然也不敢想象,但还有些可能,可今日怎么可能,今日帝后大婚,不正是皇上和皇后的洞房花烛夜么!
鹊喜使劲儿地摇头,自己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好了。
“鹊喜没胡说,没胡说,东子说的,东子说的,皇上在路上,现在怕是已经,已经进了景福宫了!”
蓁蓁这回立时站了起来。
她心口狂跳,出了浴,急着擦干身子,穿了亵衣便往出跑,待跑出浴房,到了卧房,正好看到那男人拨帘而入。
“陛,陛下......!!”
千真万确,只见那男人肩宽体长,生的伟岸挺拔,浓眉之下,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晦暗不明,轻抿着料峭的唇,一身大红喜服,其上绣的金龙,楚楚谡谡,极其打眼,正是那嬴煜!
“陛,陛下......!!”
蓁蓁顿时朝人跑去,一下子就扑进了那男人的怀中。
“陛下,陛下!”
她扬着头,搂着他,一颠儿一颠儿地连连相唤。
那男人大手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肢,见那小姑娘过来便沉声问道:“月事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