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偷欢(一)

帝后成婚, 册立当日天刚亮,銮仪卫,乐部, 礼部便都已在太和殿内外, 宫阶宫门外安置妥当,场面极大,恢弘之态可想而知。

宫中太监宫女等人人皆是匆匆忙碌,更无人敢懈怠。

这偌大的宫中, 怕是只有蓁蓁几人闲得慌。

小姑娘在院中听着动静, 有乐声有钟声,时而还有洪亮的人声, 但离得太远,她当然什么都听不清。

她好奇得很, 在院中抓心挠肝的好奇, 若是以前, 就这场面,若是不让她去,她肯定是要偷着去看的, 但此时当然不敢。

小兰, 冬梅两人瞧见她在那张望, 彼此相视一眼, 笑话了半天。

“心可真大。”

蓁蓁没听到她们说话, 但看到她们笑了,那俩人大体说了什么也是可想而知。

小姑娘瞅她们两眼, 小脸儿冷落,但心中也没在意。

不然呢?有热闹不看,不然哭呀?

哭要是有用也行, 不是没用么!

蓁蓁继续听,继续看。

孙嬷嬷从屋中出来,瞧见小姐那副好事的小模样,笑着摇头:没心没肺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

小姐当真是纯真,心悦了就笑,委屈了就哭,烦恼大抵一会儿就能忘了,等再想起来再烦恼,然后再忘,没心没肺的典型。

那大婚与册封加一起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全完事儿了已经到了正午。

蓁蓁朝着孙嬷嬷,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笑兮兮地小声问道:“然后是不是应该洞房了?”

孙嬷嬷摇头,“要到晚上喝了合卺酒后,方才洞房。”

蓁蓁恍然,想了起来。

那合卺酒乃夫妻合二为一的含义,喝了后再洞房,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她起先当看热闹似的,但这想着想着冷下了小脸儿,自然是想起了自己的愁事。

那她可怎么办呢?再说也没人和她和合卺酒呀!

大婚后,嬴煜真的就要和她断了?

越想越愁,后来便索性不想了。

午睡醒来后,蓁蓁闲来无事便由鹊喜陪着,俩人出去走了走。

“小姐,天无绝人之路,要奴看,奴觉得陛下不像是要和小姐断了的样子。”

蓁蓁不说话。

自听说了那事之后,蓁蓁一共见了嬴煜两面,没提及此事,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不敢。

她怕事情提早说白了,他现在就不来了。

若那嬴煜真就不来了,她不管,她肯定要去找他!

小姑娘这般想着走着,突然听到前边儿有女子说笑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几名宫女拥着一个穿着常服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十七八岁,杏眼薄唇,鹅蛋脸,唇边有一点黑痣,五官哪都挺好,但合在一起便平平常常,算不上什么美人,她正笑的开怀。

蓁蓁瞧着有点眼熟,但乍还没想起来,却是待对方也看到了她,那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换做了一副轻视之态上下打量她时,蓁蓁才认出了她。

人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梁念薇的贴身丫鬟明珠。

皇后已经入了坤宁宫洞房中,便就等晚上皇上去了。

明珠出来取点东西,路上遇见以前与小姐出入宫中认识的几个宫女,她们自然都是来巴结她的。

眼下看到了蓁蓁,明珠确实没想到。

“呵,没在寝宫哭么?还有心情出来赏景?”

她一开口便是嘲讽。

蓁蓁没答,对方也没给她机会说什么,接着便自顾地道:“听说了吧,你也早知道了吧,你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秋扇,陛下随便用用罢了,该丢的时候自然是要被丢掉,呵......”

小姑娘小脸冷落。

对方不善,欲要落井下石,挖苦又讥讽她,蓁蓁不想跟她说话,于是拉了拉鹊喜便转了身。

“我们走。”

明珠嘴角一动,尚未逞够口舌之快,一个眼神儿,身旁的宫女便过去拦住了蓁蓁。

小姑娘与鹊喜瞬时被三五个人围住,心下一惊,转了头去。

“你做什么?”

那明珠不想做什么,欺负她罢了。

“你不会是心中还抱着希望吧。我告诉你,那话是她亲耳听到的。”

她眼睛示意了一下那围住蓁蓁的几个宫女中的一个。

人正是那秀娥。

秀娥笑道:“是呢,苏选侍。”

蓁蓁这时明白了,原来那话便是她们特意传出来给她听,给她添堵的。

那明珠接着道:“你什么身份,也赶妄想得到陛下的恩宠?和皇后娘娘比,你配么?现在,你以后连陛下的面儿都别想见了,便在你那冷宫安度余生吧!”

她说完便是一阵笑,那围着蓁蓁的几人也皆是跟着附和。

而后,还没完,那丫鬟接着道:“今日是陛下与娘娘的大喜之日,本姑姑心情好,便饶过你,下次见面,苏蓁蓁,你,得我跪下。”

她说完极是得意,白了蓁蓁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其余人也跟着离去。

那明珠这日确是心情极好,到了哪都是趾高气的。

她办完了事便回了坤宁宫,进了皇后娘娘寝居。

那梁念薇一身大红凤服,身着金绣云龙纹霞帔,头戴双凤翊龙冠,口衔珠滴,正在屋中笑盈盈地与自家嬷嬷说话,一看便也是心情大好。

明珠过来立在一旁,甜口道:“皇后娘娘今日美若天仙,待会儿皇上来了啊,保证挪不开眼。”

“嘴抹蜜了么?”

梁念薇笑的端庄,今日她如愿坐得后位,自然是欢喜。

明珠“咯咯”笑了两声,报了安置之事,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报起了适才遇见那苏蓁蓁之事。

“皇后娘娘猜奴刚刚遇到了谁?”

明珠这话一说,加之脸上那笑的模样,梁念薇瞧了一眼,便知道了。

她收回了笑,眼中换上了嫌弃,语声也变了。

“苏蓁蓁?”

“是呢,皇后娘娘!”

“呵,她什么样啊?”

梁念薇眼波朝着那宫女一瞟,问着。

她至今还记得苏蓁蓁那让人厌恶的狐媚相。

明珠“噗嗤”一声笑,“自然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可怜的不得了呢.......”

梁念薇嘴角一动。

“她是活该。”

“是呢!皇后娘娘便等着陛下吧。”

梁念薇笑了笑,心中极其舒服。

再想到那日宫女听来的皇上的话,梁念薇心中就更是舒服。看来表哥还是喜欢她,在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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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天暗了下来。

景祺阁中,蓁蓁趴在桌上,将盘中的瓜子一颗一颗地拿出来,摆成了一只小猫。

自下午从外头回来,她便不高兴了。

被人那般说,能高兴就怪了。

晨时她还看热闹呢,眼下她就是那热闹。

这宫中怕是好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热闹。

蓁蓁摆了一只又摆一只,当真是无聊又犯愁。

这时,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鹊喜的怒斥声。

“你再说一次,你敢再说我家小姐一次!我家小姐沦落怎么了也比你高贵!”

蓁蓁一听,心一颤,精神了,与屋中整理东西的嬷嬷对上了视线。俩人都赶紧出了去。

出了门蓁蓁便看到了站在院子,红着眼圈的鹊喜,和那立在房门前的小兰与冬梅两人。

小兰声音明显弱了一些,“我说什么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但那冬梅却不,扬声道:“说了又能怎样?我二人跟着你家小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眼下谁人不知道你家小姐什么处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处境!”

“你,你说这话还是人么?我家小姐入宫三个月,可亏待你二人了?!便是赏钱,你自己算算,有多少?!”

“呵,那都是她爱给的。”

“你!”

“行了。”

三人正高声吵着,这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一起循声望了过去,只见蓁蓁自房中出来,微白着小脸儿,娇糯糯地立在那。

确实瞬时,谁也不说了。

鹊喜哭着过了来。

“小姐,对不起。”

那小兰与冬梅两人互看了一眼,虽都微微垂下了头,但谁也没什么敬畏的模样。

蓁蓁把鹊喜拉到了一边,复又瞅了瞅那两个宫女。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留你们,想必你们也没打算再在这景祺阁呆了。”

俩人垂着头,再度面面相觑,那冬梅道:“人往高处走,苏选侍不留便不留,我们明日便走。”

那小兰推了她一下。

还没找到下任主子,往哪去呀!

她话虽没说出来,但要说什么那冬梅一清二楚。

冬梅不耐地动了一下,扬声道:“那你自己留吧!”

小兰战战地看了蓁蓁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那意思便是再清楚不过,她才不会留下。

蓁蓁看在眼里,本来也对她们没报什么希望。

“很好,那么明早,你二人都给我走。”

她说完攥了攥手,转身就进了屋。

那宫女俩人立在那,冬梅极是决绝,小兰胆子小。

回了房,小兰便跟在了那冬梅的身后,战战地道:“这,算是撕破脸了?”

冬梅喝着水,一蹙眉头,“撕破便撕破,怕她做什么?”

“要是皇上和她没断呢?”

“想什么呢?那是太后宫中的宫女亲耳听到的!”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

“呵,长着一张值钱的脸,奈何命比草贱!你等着瞧吧。保不齐明日皇后就会收拾她!你傻呀,皇后都入宫了,我们还不趁着现在跟她撇干净!”

“有道理,你说的对。”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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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回到房中,孙嬷嬷便开始安慰她。

刚才她虽然气的手都哆嗦了,但其实也没太过心,毕竟这些事儿梦中都有。

小姑娘被嬷嬷伺候沐浴洗澡。

她坐在浴桶之中,面上瞧着呆呆的,但脑中可没闲着。

她东想点西想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玩完了!往后的日子,会不会便是被欺负;被罚跪;被不给吃饭;被推搡辱骂.......

没有华服,没有漂亮的珠宝首饰,没有珠钗步摇,什么都没有......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泪汪汪的吭哧了几声,已然心娇的要哭了。

然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鹊喜上气不接下气呼唤,“小,小,小姐!!!”

浴桶中的蓁蓁与嬷嬷皆是心下大惊,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那宫女跌撞着进来,大喜着唤道:“小姐,陛,陛,陛下来了!”

“......!!!”

蓁蓁吓的差点从浴桶中站起来。

孙嬷嬷和她的反映所差无几。

“你,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要是放作平常,虽然也不敢想象,但还有些可能,可今日怎么可能,今日帝后大婚,不正是皇上和皇后的洞房花烛夜么!

鹊喜使劲儿地摇头,自己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好了。

“鹊喜没胡说,没胡说,东子说的,东子说的,皇上在路上,现在怕是已经,已经进了景福宫了!”

蓁蓁这回立时站了起来。

她心口狂跳,出了浴,急着擦干身子,穿了亵衣便往出跑,待跑出浴房,到了卧房,正好看到那男人拨帘而入。

“陛,陛下......!!”

千真万确,只见那男人肩宽体长,生的伟岸挺拔,浓眉之下,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晦暗不明,轻抿着料峭的唇,一身大红喜服,其上绣的金龙,楚楚谡谡,极其打眼,正是那嬴煜!

“陛,陛下......!!”

蓁蓁顿时朝人跑去,一下子就扑进了那男人的怀中。

“陛下,陛下!”

她扬着头,搂着他,一颠儿一颠儿地连连相唤。

那男人大手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肢,见那小姑娘过来便沉声问道:“月事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