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金黄的琉璃瓦在冬阳下微微泛着光芒。
俩人眸光对视许久,直到那声柔柔弱弱,似泣似喜的“小五哥哥”四个字出口,嬴煜方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半晌。
他缓缓动了动身子,适才不知何时歪着了,此时不紧不慢地坐正,但那双眸子也未从她的脸上移开。
这时张连忠跑了过来,“启禀陛下,适才是那叶云铭,叶大人家的千金叶杜若......”
张忠连这一连的几句话说完,嬴煜方才彻底回过神儿来,动了眼睛。
“丢出去。”
他清清冷冷地说了句,而后又看了蓁蓁一眼,再接着抬手示意起驾,却是走了。
小蓁蓁微微怔了一下,心口“噗通,噗通”地狂跳,脸上那滴酝酿了许久方才出来的泪还没干,心中想的戏码也还没等演......
这么快就结束了?
皇撵转眼便再度起驾。
小姑娘起了身,急忙退到了一边,心中慌慌的,一时半会儿都没敢抬头......
……
叶杜若被人架走,猫与失仪双重惊吓,人狼狈的很,更是早就傻了,此时猛然间惊觉过来知道上当,眼睛瞪得溜圆,暴怒,“苏蓁蓁,你敢害我!你是故意的!苏蓁蓁!!你竟然!!”
蓁蓁也是这时方才想起她来。
那叶杜若不断地挣扎,回头叫嚷。
小蓁蓁低身抱起了跑来的猫咪,秀眉微微蹙起,朝着叶杜若摇头,声音软糯,好心告诫。
“你不要吵了,眼下只是失仪,虽然给了陛下不好的印象,入宫怕是难了,但是别灰心,至少你还活着,再吵,保不齐要死人了。嘘......嘘......”
“苏蓁蓁!!!”
“都说不要吵了。”
蓁蓁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也摇了摇手,那小脸儿上尽是无辜,便仿佛此事与她没半点关系一般,而后颇为无奈地转了视线也转了身,摸着怀中的小猫,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苏蓁蓁!”
叶杜若气也气死了。
蓁蓁此时没心思想她,嬴煜之事还想不过来呢。她本想一举两得,岂料最关键的事儿没成,不过好叶杜若这个烦人精事与愿违,入宫怕是难了。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也一直想着此事,委屈巴巴地暗暗思忖:自己适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那嬴煜只要不聋就应该能听见呀,但他竟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与她说,他便不好奇?自己这机会算是失去了?
......
养心殿中,嬴煜坐下,随手拿了本奏折刚要打开,不觉间脑中堪堪浮现了适才乘撵之时那个小姑娘出现的一幕。
殿外脚步声响,他也破天荒地没听见,直到谋士诸葛云笑着说了话。
“陛下在为何事忧心?”
嬴煜这才回过神儿来,抬眸瞧他一眼,“先生来了。”
诸葛云躬身行礼,将脱下的披风交给太监。
赢煜自然不会说他刚才想起了个女人,转了话题没回答,直接说了正题。
“淮南线断,先生以为可会是淮南王从中作祟?”
“臣以为并无可能。淮南王虽昔日与裴玄承略有交情,但眼下自顾不暇,断不敢妄为,此为其一,其二,裴玄承向来谨慎,此时处境,他会信任淮南王的可能性极小。臣以为以裴玄承之个性,他要么谁也不信,要么就只会相信靖国公。”
“嗯。”
“靖国公于裴玄承而言,如师如父。裴玄承早晚会联络他。”
赢煜扯了扯唇角,“ 如师如父,还是丈人。”
诸葛云缓缓捋须,但笑不语。
接着俩人又商讨了些事,却是待夜幕降临,诸葛云方才退了。
嬴煜将人送到了门口。
外头北风起,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诸葛云已年过花甲,瘦削体弱,嬴煜瞧了瞧那天,便姑且没让他走,唤人抬了轿来。
待谋士走了,他负手立在窗前,透过窗牖瞧着外头的雪雾,想了适才与诸葛云所谈之事,继而也想起了那苏定远。
往昔,苏定远一心拥护裴玄承登基继位,对他百般阻挠,千般打压,极其不喜,专门和他唱反调。若非苏定远,他两年前便可直捣黄龙,得了这天下,不知要少折多少兵将。
眼下待利用他找到裴玄承,他也就没用了,苏家便自生自灭吧。
嬴煜动了动嘴角。
而后他又想起了那苏蓁蓁,想起下午步撵上所见。
传言她容貌倾城,呵,太夸张了,她长得也就算还凑合。她是苏定远之女,裴玄承的未婚妻,想想便令人厌恶,弄她入宫,不过是有些用途。她便在那冷宫待着吧,他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她。
.......
蓁蓁人回到了景福宫,事儿也想明白了。
嬴煜不是没听见,就是不想理她。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喜她。
不过这也难怪,他本来就不喜欢她苏家,加上他二人小时还有些过结。
她想要讨好他,谈何容易呢。
小姑娘暗自叹息,又犯起了愁来。
孙嬷嬷听她说完,对于嬴煜见了小姐后竟是那般淡漠,甚至有些难以接受,再看小姐那副水嫩娇憨的小模样。
小姐有心示好,求他,那嬴煜真的就无动于衷?
......
无动于衷。
嬴煜转眼便将那事儿抛之脑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了,但次日临近正午在书房打了个盹,醒来后竟是又想了起来。
那个小姑娘步撵之下跪着,抬眸流了一滴泪…….唤了他一句什么?
并非想不起来,只是点到为止,赢煜微微蹙眉,笑话,想那做什么?
这时殿外有人求见,来人是太后宫中的太监。
“陛下,太后娘娘请皇上去慈宁宫共用午膳。”
“知道了。”
男人沉声应了,没一会儿去了慈宁宫。
刚到,珠帘相隔还未进去,嬴煜便听见太后与一个女子的说笑声。
“皇儿来了。”
旋即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
屋中五足银熏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散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太后钟氏四十多岁,风韵犹存,倚靠在贵妃塌上缓缓起身,唇角含着一抹笑意,整个人雍容华美,眉眼间尽是美艳高贵。
她旁边坐着个十八-九岁的小姐,生的如花似玉,笑吟吟地在为她轻轻垂着腿,人正是那准皇后——太师之女梁念薇。
梁念薇一见嬴煜进来,顿时春心荡漾,起身盈盈下拜,语声娇娇,“陛下......”
“啊。”
嬴煜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一声,给太后请了安后便坐在了宫女搬来的座椅上与母亲说话。
梁念薇端坐一边,面上露笑,偶尔附和一声,端庄得体。
她眼睛时而瞧向嬴煜,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但那嬴煜却是始终也未看她。
而后三人用膳,罢了嬴煜也便走了,但他前脚刚出了慈宁宫便听到了梁念薇唤他。
“陛下……”
嬴煜微一侧头,瞥了人一眼,倒是止了步,只是态度疏远。
“怎么?”
梁念薇追了上来,“薇儿陪陛下走一会儿可好?”
嬴煜没说好,亦没说不好,冷冷淡淡的。
他抬了步,梁念薇也便跟在了人身旁。
“陛下,昨日是我的错,是那叶家小姐会变戏法,我本意是带她来给太后娘娘变戏法的,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
梁念薇当然是悔死了,但她此时已经无暇去管那叶杜若到底耍没耍什么心眼儿,总归那个人她是再也不会见了,她担心的是别的。
正如叶杜若所猜。她虽然肯定会是这大周皇后了,但她还没入宫,皇上便先弄了一个别的女人进来,即便是什么所谓的玩物,即便皇上宠幸了她,她也不过就是类似一个通房罢了,但梁念薇也很在意。
是以自蓁蓁入宫之后,实则她来的很频,也没少听消息,原听说皇上连见都没见,她也便放心了。
但昨日,因为那叶杜若......
梁念薇不知苏蓁蓁到底长得什么样。但她来到京城后,贵女中听人提起最多次的便是这苏蓁蓁。
传言她生的极美。
如此,梁念薇怎能不担忧?
她与嬴煜虽然婚约长达四年,三年前还差一点就成了亲,但嬴煜自十四岁开始便常年在外打仗,尤其是近三年,他几乎没回过江东。没来京城之前,他二人见过的次数其实还不足十次,说过的话也是不多。
眼下,她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嬴煜瞅了她一眼而已,什么也没说。
梁念薇便更不知道他是何心思。而后俩人虽然走了挺长的路,但也没聊什么要紧的,大部分是那梁念薇在说,嬴煜时而答时而不答。
......
到了夤夜,嬴煜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但看着看着,那思绪却不知怎地又飘到了蓁蓁的身上。
苏三小姐......
靖国公的小女儿......
他这时方才把这两个人连到了一起,方才了然,原来她就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啊。
印象中,那苏三小姐又任性又跋扈,也没这么好......
嬴煜没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