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夏朝婚嫁以奢为荣。苏家簪缨世胄,蓁蓁又是既定太子妃。她的嫁妆极其丰厚。母亲夏嫆早在她未及笄之前便已为她全全备好。
但如今皇朝更迭,她又是以此种方式被人送入宫中,别说是婚嫁,新帝尚未娶妻,她不可能有名分。
若是一切未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想来在蓁蓁出嫁那日,应是送亲与嫁妆车队绵延数条街道,迤逦壮观,热闹无比,满城欢庆,羡煞众人的场景,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冷冷清清的,只有这一辆马车,且是四人同车,颇为拥挤的。
夏嫆还是尽可能地为女儿多带了一些钱财。
毕竟无论在哪都是有钱好办事。
但马车上空间有限,再多也不算是太多,所幸短时内够用了。
夏嫆打的是日后再想办法为女儿送些进去的主意。
她让蓁蓁带了孙嬷嬷,鹊喜,乐云三人入宫。
一来女儿习惯了她们伺候,她们也更了解女儿的脾气,虽然今时不同往日,苏家没落了,但女儿确实是从小娇生惯养,很多事都不太懂,胆子又小,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二来深宫之中,变数太多,多一个自己人,肯定是多一分照应。
原本她担心那平阳侯会不让带这许多人去,她要费些口舌。
夏嫆也已经做好了求他的准备,必要之时,跪下来相求,她也会为女儿争取,但出乎意料,那男人没说什么。
不过想来并非是他心善,而他是心粗。
夏嫆与长女,还有妹妹三人等到了下午,等到那派去偷偷跟着的小厮返回来报了平安,三人方才算是松了口气。
妹妹夏婼劝慰夏嫆。
“姐,蓁蓁是有福之人,会好的。”
夏嫆应了一声。
此时她能做的,也就是往开了想了。
......
蓁蓁是从东华门入宫的,接她与平阳侯的是一个太监。
那太监叫张忠连。
平阳侯把她交给了那宦官之后,便要去面圣。
怎样安置她,怕是嬴煜事先早就交待给张忠连了。
“侯爷,怎地这么多人?”
那太监瞧着一个选侍带了三个下人,还有好多东西,半开玩笑地问着蒋卓。
蒋卓瞅了蓁蓁一眼,复又看向张忠连,反问道:“公公不知她是谁家千金?”
小蓁蓁和嬷嬷紧挨在一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二人,极是担惊受怕,怕他们不让嬷嬷三人随她入宫,这时听那平阳侯的话,也不知他是何意思。
她不懂,但张忠连却听的懂。
靖国公家的三小姐,靖国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那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娇气。
张忠连笑了笑没说什么。
而后那平阳侯便走了。
接着张忠连叫来了两个嬷嬷和八名宫女,甚至还有太医。
几人打开了蓁蓁等人带来的几个小箱子,一件件物品,极其仔细地查看起来。
太医主要便是看这些东西中藏有毒否。
除了查物,四个人亦是要被搜身,去了旁屋一件一件地脱了衣服搜身,以及验身。
不仅是蓁蓁,除了奶娘孙嬷嬷之外,鹊喜和乐云也要被验明是否为处子之身。
进了宫,宫女也是皇上的女人。
小蓁蓁忍着忍着,还是委屈地哭了,即便这些事梦中都有,即便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被人验身这种事,实际经历了还是受不了。
完事之后,她的腿已然都哆嗦了,半晌使不上劲儿。
孙嬷嬷心疼小姐,也有些哽咽,帮她穿好衣服,不断地柔声安慰她,哄着她。
“好了,小姐,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蓁蓁呜呜地哭。她想她爹爹。
这一系列的事儿都查完,验完之后,蓁蓁几人被放了出来。
一顶小轿抬着蓁蓁,把她送到了她往后的寝居。
那寝居名为景祺阁,在景福宫内。
景福宫地处这皇宫东北落,很是偏僻,唯一的好是离神武门相对较近,其内有符望阁,颐和轩和景祺阁三个寝居。
眼下另外两处虽尚无人居住,但蓁蓁只能住她的景祺阁。
那宫苑东边儿不远,隔墙便是冷宫。
嬴煜把她安排在此怕就是不打算见她,想把她晾在这儿,让她自生自灭。
这一切都和梦中一模一样。
蓁蓁坐在轿中,虽小脸儿刚才哭的有些花里胡哨,眼中也还噙着点泪,但人早就不哭了。
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路上除了脚步声外再无其它。
她好奇,抬起小手小心地将那轿帘拨开了一条细缝朝外望去,隐隐地只见外头汉白玉栏杆,高耸的红墙,金黄色的琉璃瓦顶,还有前方宽长的路,极其辉煌壮观,但在微微暗下来,墨云翻滚的天际下,看着又无一处不透露着肃穆,无一处不透露着一股压迫之感,让人堪堪喘不过气来。
蓁蓁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默默地放开了手中的帘子,心口跳的有点快。
而后,她便又想起了自己那破劫办法。
如此境况,真的好难呐......
她刚入宫,便被嬴煜丢在了最偏僻的地方,可见嬴煜对她有多么不喜。按照那梦,他真的就一直都没召见过她,明明白白地当她不存在,而要命的是她那破劫办法恰恰是要靠近他......
在这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悬殊的皇宫中,他不见她,她能怎么靠近他呢......
蓁蓁又犯愁了。
愁了好一会儿,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思绪便又转到了午膳吃什么上,这般再想了一会儿,轿子便落了地。
她到了那景祺阁。
小姑娘被嬷嬷扶了出来,四处看了看。
送她过来的太监当然不是那张忠连了,便就是那两个抬轿子的太监。
除他二人之外再无其它,人送到后,两人躬了躬身,也便走了。
她从家中带来的东西也都是孙嬷嬷,鹊喜和乐云三人一路抬来的。
蓁蓁可真是明白什么是轻如鸿毛了。
眼下她便是个连宫女太监都看不上的鸿毛。
“小姐,进屋吧,要下雪了。”
蓁蓁点了点头,而后前脚刚跨入院中,便听有人小声唤道:
“来了来了!”
蓁蓁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宫女,一个太监麻利地站了起来,而后朝她奔来,皆是笑吟吟地跪了下去。
“奴冬梅......”
“奴小兰......”
“奴东子......”
“给苏选侍请安。”
“起来吧,都起来吧。”
这宫中妃嫔最低等级便是选侍,比宫女高一等罢了。
凡是没给身份的都叫为选侍。
蓁蓁肯定是不会有身份了。
苏选侍----
她听着还不甚习惯,但也不能不让人叫便是了。
那三人谢了恩起来,东子道:“便是奴三人以后伺候苏选侍,苏选侍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们做就好。”
“哦,好。”
蓁蓁刚应了一声,便见孙嬷嬷笑着上了前来。
她从钱袋中拿出了一些碎银子打赏了那三人。
“往后你们尽心伺候,少不了你们的。”
她看了看小姐,会心一笑。
这入宫半日,真是世态炎凉啊,便就这三个人对她家小姐热情一些。孙嬷嬷高兴,谁对小姐好,她就喜欢谁。
蓁蓁明白嬷嬷那一笑,也大体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其实这三人中,也就只有那小太监东子对她是真的够意思,其余那俩......后来都另投新主了。
不过那还是很远之后的事儿,蓁蓁不打算和嬷嬷说,更不打算现在就赶走那两个宫女。
毕竟她们初来乍到,嬷嬷也好,乐云鹊喜也罢,对这宫中的种种都不熟悉,哪哪都找不着呢,跟她们学学再说。
于是小姑娘笑着点了头,朝向那三人,目光莹莹,“嬷嬷说得的对,少不了你们的。”
“谢苏选侍!”
三人一听,当即再度跪了下去,叩了恩。
景祺阁中已被打扫妥当。
屋中还可以,虽不比她苏家的闺房,但皇宫就是皇宫,差倒是不差。
但当然没有什么贵重奢华的装饰摆饰。
而且许是炭也不足,不算温暖,勉强不冷罢了。
孙嬷嬷与乐云鹊喜进来后便开始忙前忙后,将屏风、镜台、几案、架格、桌子、椅子、柜子等家具通通又重擦了一遍,香炉中点上了小姐喜欢的檀香,亦是铺扫了一遍床铺,摆好了所有的东西。
三人手脚都极是麻利,半个多时辰而已,一切便收拾妥当......
小蓁蓁肚子饿了,那冬梅去了膳房取饭,许久还没回来。
她等不及,便吃了点出门时母亲为她带的桂花糕。
外头的天越来越阴,没多久雪花便飘了下来。
蓁蓁一面慢慢地吃着东西,一面站在窗前,瞅着外头的地面一点点被白雪覆盖,思绪慢慢地又转向了那最重要之事上。
想起嬴煜,她便不自觉地心肝乱颤,怕的小脸儿也跟着白了几分,但旁的她姑且不知,办法也没有,只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便是见他,她是一定要见他的!
......
养心殿中
张忠连在门口扑了扑衣上的雪沉,复又端起适才放下的茶盘,绕过屏风,步入大殿,来到嬴煜案前。
“陛下.......”
他将那茶杯递了过去,而后躬身退到了一边,回禀着适才小太监传回的话。
“苏三小姐入宫了,奴已按陛下之意,将人安置在了景祺阁,一切皆以妥当。”
嬴煜瞧着奏折,只是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而后长睫微动,抬起了眼眸,转向了身旁他的谋士诸葛云,修长的手指在那折上点了点,唇角微翘,笑意浅浅。
“军师以为当如何?”
诸葛云六十多岁,捋着山羊胡子,笑道:“臣以为若按军法处置,当重打三十杖。”
嬴煜眯了眯眼,合了那奏折,很随意地丢在了桌上,端起了茶杯,轻描淡写,“死有余辜,杀了算了。”
诸葛云缓缓摇头,笑的意味深长,而后没接着那事儿说,却是说起了别的,“传言靖国公小女儿容颜倾国,举世无双,生的极美,陛下不想见见?”
嬴煜茶尚未入口,闻言抬起了眸,显然有些意外他说起了这个,但没问缘由,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轻动,旋即喝了茶后,放下了那杯子。
“朕听了先生之言,弄她进宫,所为牵制苏定远,对裴玄承饵待鱼尔,见她作甚?”
诸葛云捋须微笑。
“微臣是想,陛下便不好奇?”
嬴煜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一双晦暗不明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凉薄,几分不屑,剩下的仿若是轻视......
“能怎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