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宫(二)

北风冷峭,大雪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谢家的马车行的很慢。

苏玉俪上了车便更大肆地发泄了起来。

“我有什么错?竟然这般对我?我是来羞辱她们的?人贵要有自知之明,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金枝玉叶,倒是好似公主了,可现在是以前么?她入宫,呵,说句不好听的,妓都不如!妓还有凭着美貌,争得几分宠爱,没准能生下个皇子的机会呢,她有么?”

苏玉俪今日被弄的狼狈,满腔怒火。

她夫家依附苏家,以前她百般讨好娘家,为了丈夫,也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

虽然同父异母,但不得不说哥哥靖国公待她确实不错。

往昔他权势滔天,她夫家也跟着沾光。

哪知现在变成了这般局面。

她非但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恐还要被连累。

前朝太-子-党,想想就可怕,搞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现在苏家俨然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苏玉俪真是恨不得和他们撇得干干净净!

就是因为如此,她丈夫谢晋方才想出了献上蓁蓁一法。

不错,这蓁蓁其实便算是她夫妻二人献出的,但他们当然没想到能直接够着新帝,只是有些门道搭上了那追随赢家多年的平阳侯蒋卓,意欲于依附他,孝敬平阳侯一个小玩物罢了。

是那平阳侯看了蓁蓁的画像后,眯眼沉默良久,终是决定献给新帝。

如此便更好了。

她夫妻二人不必费劲设计蓁蓁委身平阳侯,一道圣旨便结了。

事后,平阳侯露了笑,称赞了她夫君。

他们也算是搭上了这新靠山。

苏玉俪当然希望蓁蓁好好伺候新帝,能让那新帝能玩儿的满意。

新帝满意了,平阳侯才能满意,平阳侯满意了才能提拔美言谢家。

所以她弄了个老-鸨来。

没想到那夏嫆竟是这般不识趣,自己家都什么样了还装高贵!

苏玉俪越想心中越气,嘴上停了骂,心中也没停。

那杜妈妈与她相对而坐,讨好似的眉飞色舞,赔笑附和。

待苏玉俪不说了,马车上静下来,她不觉间恍惚又想起了适才见到的那国公府三小姐,暗暗啧了啧嘴。

惊人啊!当真惊人!

她这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标致的绝色美人儿!媚而不俗,欲而不自知,表面上清纯天真,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却是万般妖娆,啧啧啧,哪个男人受得了啊,这要是落她手上,妥妥的一颗摇钱树!

......

这边,蓁蓁自然是不知那老鸨在想什么,甚至都没有心思为姑母辱她而气愤,心中脑中便只有一件事儿,就是那梦!

若是说她之前还留有一丝希冀,此时希冀肯定是彻底破碎了。

小姑娘暗自叹息一声,意外也不意外。

关于那梦,她有很多地方记的都不甚清楚,但父亲被害,母亲被占,以及自己坠湖这些大事儿却是记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蓁蓁缓缓地咬住了唇,心里犯愁,怎么办呢?

这时见母亲走了出来。

母亲眼圈微红,一看便是适才哭过,瞧见了她微微一怔,显然很是意外,瞬时还有些慌张无措似的。

蓁蓁知道母亲怕她听到姑母适才的话难过。

但蓁蓁没工夫为那难过。

她来到母亲身前,“娘,蓁蓁想好了,入宫,入宫便入宫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蓁蓁不怕。”

她试着让母亲宽心,但那“不怕”二字都颤抖了,如何是真的不怕呢。

她从小胆子就小,夏嫆最是了解女儿,当下听她这般说,再瞧着她那副小样子,一时间没控制住,鼻息一酸,眼圈转眼就又红了。

蓁蓁颇为紧张,赶紧伸出小手去给娘亲擦泪,急着重说了一遍,“娘别哭,蓁蓁真的不怕。”

这次没抖,小姑娘松了口气,满意了。

夏嫆若是知道女儿正在为这抖不抖的煞费苦心,必是会哭笑不得,也必是会更心疼了。

她此时心中难过又惭愧,气愤又无助,什么都有了。

自女儿入宫的圣旨下来,谢晋便日夜派人在府外看守监视,生怕她们跑了。

那谢晋效命了平阳侯,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苏家反目了。

今日,苏玉俪竟然又带了个老-鸨来羞辱她的女儿,她苏家簪缨世胄,钟鼎之家,被人欺到如此地步,她心中怎能不愤!

“蓁蓁乖。”

她咽下苦水,摸了摸女儿的头。

大势已去,女儿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了,她又如何不知......

夏嫆强忍着,应了一声,为女儿紧了紧披风。

“会好的,娘的宝贝会幸福的。”

她勉强笑着,缓缓开口,说出了心底最最真实的期盼。

母女二人一起呆了一上午,谁也没提及眼下的事。

......

晚会儿蓁蓁从母亲房中出来的时候雪停了。

她回到寝居坐下,而后整个人便发起了呆,还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孙嬷嬷关切询问,她也只是缓缓摇头,什么都未说。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不免担心。一时间这屋中静极,气氛也颇为怪异。

直到那小人儿突然眼睛一动,魂儿回来了一般,屋中也才有了生机。

但有人出声询问,她又立时抬手打断了他人的话。

众人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蓁蓁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那梦啊!

这想了许久,她突然记起,梦中,她今晚发烧了!

缘由便是因为这妓-女之事过后,她委委屈屈地哭了好几场,急火攻心,导致发了高烧,而后原本次日要和母亲去寺庙拜佛烧香也没去上......

思及此,蓁蓁缓缓地摸向了自己的额头,但觉并不热,然后,一个想法便油然而生:要是自己今夜不发烧,是不是说明那梦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她越想越是深信不疑,而后突然觉得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这梦是死的,但她,她是活的啊!

既然先知了,她不能让自己和爹爹再死一次,苏家再家破人亡一次。

想到这儿,小姑娘突然精神了,而后她又摸了摸额头,再接着便开始让嬷嬷为她熬些撤火的药来。

孙嬷嬷不明所以,百般相问,万般相哄,问她哪不舒服,亦是急着要去请大夫,蓁蓁都是未允。

孙嬷嬷最后拗不过,又素来知道小姐的性子,也便只好依了。

而后不久,药被煎好,放凉了后,小蓁蓁捏着鼻子想都没想,一口喝了下去,苦的泪汪汪的,但心里舒坦了。

孙嬷嬷摇头,以前小姐喝碗药得劝一个时辰,现在......

这会子她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担心,便吩咐了乐云和鹊喜盯得紧一些,好生照顾着,自己没事儿又来来回回地过来看了许多次,直到天擦黑儿,小姐睡了,她方才松了口气。

月上枝头,蓁蓁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但实则根本没睡着,时而悄悄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摸额头,如此重复了许多次,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睡着。

这一觉睡的倒是还不错。

第二日早上醒来,蓁蓁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再度摸向自己的额际,触觉冰凉。

小美人儿突然如释重负。

......

翌日正月初七,距离蓁蓁入宫还有两天。

母亲带着她去了寺庙。此事梦中绝对没有。小蓁蓁便宛如打了鸡血一般,认定了自己会改命,心中满怀希望。

这天风清云淡,阳光极好,只是积雪未融,马车行的颇慢,原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快两个时辰才到。

这佛山寺,蓁蓁母女原是常来。

但以前蓁蓁对佛祖求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的事。此时她自是有满心的话想对佛祖说。

小姑娘跪在蒲团上,腰肢纤细,双手合十,极是虔诚。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小脸儿上垂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心下着急,口中不断叨念,求佛祖保佑爹爹不要死,她也不要死。一切都不要像梦中那样,求求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反反复复地祈求了多少遍,而后母亲像往常一样进了禅房颂佛,交待蓁蓁莫要走远。

小蓁蓁收敛的不是一点点,微微点头,乖的不得了。

放作曾经,她当然老实不得,起码也要拽着丫鬟,四处逛逛,寻些好玩的,此时自是不会了。

两个丫鬟寻了个凉亭。

乐云为她垫了垫子。

蓁蓁坐了下,一面歇息,一面等待母亲,再一面便是开始想那破劫对策了,然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结果,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哟,这不是苏三小姐嘛!”

蓁蓁循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大家小姐笑吟吟走来。

这人她认得,便是那工部尚书家的千金叶杜若。

往昔,这叶杜若跟在她身后,对她百般奉承,最是喜欢给她溜须拍马,但今日她刚一过来,蓁蓁便觉得她那眼神儿不对。

果然,叶杜若立在那上下打量她,接着便是“噗嗤”一声笑,娇滴滴地道:“怎么这么老实,也不像你呀!若是没记错,你后日便要入宫了吧,沦为玩物什么感受呀?对了,听说,昨日花月楼的人都去了?”

蓁蓁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没安好心,是来落井下石的。

小蓁蓁当即冷落下了小脸儿,起身去了别处。

岂料那叶杜若竟是跟了过来。

鹊喜不耐道:“叶小姐好没趣,我家小姐不想与你说话,你看不出来么?”

叶杜若当然看出来了,但她还没逞够口舌之快,岂会善罢甘休,听罢也没理那丫鬟,看蓁蓁失势的模样更得意了,自顾地扬声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六月宫中选秀,我也会去呢。没准儿下次见面,你便要对我下跪行礼了。别人都有机会为妃为嫔,便就你是个玩意,真是可怜呢……”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再接着,满眼优越之态,大摇大摆地走了。

两个丫鬟气的直攥拳头,但自然是更怕小姐心里难受,相视一眼后,又都急忙去了蓁蓁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抚了起来。

蓁蓁心中是难受了,尤其是当那叶杜若说她也会入宫时......

新帝选秀是早晚之事,梦中这杜若也确实入宫了。关于此事,蓁蓁虽然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但隐约记得后来还被她欺负过!

思及此,小姑娘又愁了,这也太惨了!

但只有须臾,她想起那新帝选秀,继而想起了新帝赢煜......

嬴......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