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点灯人下意识往后退, 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抵到了架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他脖子上轻轻摩挲。
他以为是悬挂在架子上的干尸,便往前走了半步。
“嚯……嚯嚯……”旁边的易北像是突然抽风了一样, 嘴里发出奇怪的喉音。
点灯人扭过头, 便见易北正伸着手指一脸惊恐的指着他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而这时,脖子处那冰凉的触感又出现了。
有……有东西在他脖子上边摩挲,像是指甲在皮肤上划过的,有冰又冷。
“怎……怎么了……”点灯人梗着脖子,眼珠不由自主的往后瞥。
空……空的?
刚才应该是错觉吧?点灯人刚要松口气, 便听“滴答……”一声有什么粘稠的液体落在了脸上。
什么东西?
点灯人条件反射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将手放在烛火下一看,手指间血红一片。
“!!!”
“嚯嚯嚯……”易北的抽气声更大了,最后承受不了刺激,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滴答……”
“滴答……”
点灯人感觉滴在脸上的液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那粘腻的液体顺着太阳穴,脸颊, 额头慢慢的往下淌,又冰又臭,所过之处还会留下一股钻心刺痒, 就像是许多的虫子在他脸上蠕动。
点灯人只觉头皮发麻,恨不得也晕过去算了。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能如愿。甚至,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头顶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凑近他, 那股浓烈的腥臭味越来越近。
他终于还是没忍不住抖着肩膀,缓缓的,缓缓的起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簇黑色粘腻的头发, 他这一抬头,那头发便扫在了他额角边上,粘腻的液体便是顺着头发往下,流满了他整张脸。
点灯人浑身僵硬,也想翻白眼了。
这一翻,便瞧见了隐在黑发中那张腐烂得还剩下半边的青白人脸。
这张脸像是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人脸的下半部分已经露出了白骨,只有鼻梁往上还能看到一点往外翻的肉皮,深陷的眼窝边上悬着一对眼珠,靠着一根血筋连着,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可是……可是那眼珠却还在转动。
点灯人:“……”
他为什么还没晕?
眼珠转了两下便不再动,可随后,那一张只剩白骨的嘴却突然朝两边咧开了,而且越咧越开,越咧越开,咧到了耳朵根。
如果青鸠此时看到这个笑脸,一定会非常眼熟,因为这个笑和点灯人之前的咧嘴笑几乎一摸一样,只不过这鬼脸下半部分已经只剩白骨,没有了嘴唇的遮挡,这笑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甚至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血肉。
“咯咯咯”愉快的笑声从那血盆大口里溢出。
鬼头随着这笑上下抖动。
“啪嗒……”本就险险挂在眼窝里的眼珠子终于被抖了下来,好巧不巧,正好掉进了点灯人的嘴里。
粘腻恶心的腐烂味瞬间从口腔席卷全身。
一股尿骚味突然在屋中弥漫开。
点灯人抖成了一个筛子,大张着嘴巴,不敢动也不敢叫,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动,嘴里的眼珠子就会落进他的喉咙根。
“眼睛……我的眼睛。”
这时,鬼头突然动了,只见他伸出指甲比手指头还长的手,慢慢凑近了点灯人的嘴,手腕上往上一截红色的衣袖,像血一样。
“找找,在哪儿?把眼睛还给我……”终于,那鬼手触到了点灯人的唇角,那冰冷的、腥臭的、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手指甲终于让点灯人回了神。
他意识到,这鬼手真的会伸进嘴里去的。
点灯人一把扔了手中的蜡烛,卡着脖子干呕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吐,就是不见眼珠子滚出来,那粘腻腥臭的感觉依旧布满了整个嘴巴。
“救我……”点灯人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只期望能离身后的鬼头远一点。
被他扔在地上的蜡烛并没有熄灭,烛光摇了一下,墙上束着发髻的影子左右摇曳,看上去却比之前淡了很多,此时它就好像是在极力挣脱什么,连那股阴森感都淡了很多。
没有得到鬼影的回应,点灯人彻底绝望了,甚至不分敌我,大喊大叫的朝青鸠爬了过来。
和鬼怪相比,还是大活人让他有安全感。
随着点灯人的靠近,尿骚味越发浓烈,青鸠机敏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其实青鸠并不清楚点灯人看到的是什么,这鬼头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看,并没有在她面前显露出身形,青鸠只能看出那是一个淡淡的魂影,脸胖身圆,穿着大红吉服,瞧着还有几分喜气。
只是肥硕的身体挤在大红的嫁衣里,把嫁衣都挤得有点变了形。
青鸠:“……”
青鸠忽然有点明白这鬼当初暗杀为什么石大锤会失败了。
石大锤虽然有些一根筋,但只要不瞎,单看这身材也知道新娘子被掉包了啊。
这红衣男鬼察觉到青鸠看过来的视线,抬头讨好的笑了笑。
长相和钱宝珠有几分相似。
见点灯人已经彻底被下跑了魂儿,红袍鬼头朝青鸠比了个ok的姿势。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就很顺利了,点灯人已经被吓破胆,面对青鸠的询问哪还有隐瞒的心思。
原来点灯人叫欧文,确实是上个副本失败后被留下来的。
不过按照他的说法,他失败得着实有些冤枉,他们的任务是治好城主的狂躁症,为了探查消息,在万伯安排职位的时候,他争取到了在城主身边伺候的机会,并且还成了城主的心腹。
并且成功打听到,城主得了一个偏方,说是狂躁症是因为心窍缺失,只要补心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病,并且这心,取越年轻健康并且和自己越亲近之人的心入药效果越好。
城主听信了偏方,挖了一个下人的心作为药引,可他发现这个方法确实有效果后便再也停不下来。
这个方法不仅可以让他犯病时恢复理智,还可以增强体质,不过这方法有个弊端,它只能短暂压制住狂躁症,不能根治,后来每次犯病,症状都会比之前还要严重,后来,城主甚至将后院的姨娘全部杀死并取心入药。
听到这里,青鸠回想起她做的那个梦,那应该就是其中一位姨娘遇害前的影像。
“城主杀了人取心入药之后虽然有些效果,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后来,我便猜想之所以没有通关,是因为城主取的心不对,若论最为亲近之人,谁能比的过他的女儿。器官移植不是也说最好是有血源的亲人吗?子女的心脏,排异反应最少,效果应该也是最好。”欧文哆嗦着说道:“谁知……谁知都要成功了,却突然冒出来个神经病把以心补心这方法告诉了城主的女儿。原来这女人也是有病的,为了治好自己的病,她……她把她亲爹给弄死了。”
……这大反转。
青鸠默然,而且对方口里说的那个神经病的处事风格怎么有些熟悉?
事情说到这儿,整个万府副本的剧情攻略背景便很清晰了。
狂躁症这种精神疾病具有一定概率的遗传性,城主女儿会有狂躁症也不奇怪。
她猜的没错的话,小米便是城主女儿,可是,既然城主已经死了,她也得到了对方的心,为什么却要混在玩家之中?
青鸠想到了对方带在身上的鞋套,她是想进入竹林?进入做什么?
还有一点青鸠也想不通,按照杀马特的说法,城主死了,攻略目标消失,参与挑战的人便默认挑战成功。
“所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了?”青鸠问道。
这问题一出,欧文眼神虚晃了一下。
青鸠灵机一动,“你拿了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什么?”
童话小镇的潘育人是因为杀了丫丫沾了血,岳容是因为和厉鬼做了交易,杀马特……应该是因为店铺,这些东西都是和逃生世界的牵扯,就像因果,有了羁绊就回不去了,那么欧文应该也是拿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还是没办法还回去的。
青鸠看了看欧文心虚的表情,又看了看昏倒在一旁的易北,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你在这个世界里也做过杀人取心的事吧?所以你走不了了。你故意丢了火折子引易北上钩又是为了什么?拉一个垫背的?还是说……”青鸠扫了一眼架子上的干尸:“你想找个替死鬼,替你继续你现在做的事……”
见欧文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青鸠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不这么做,我真的会被一辈子困在这里的。”欧文痛哭流涕道:“我也是为了治病才会去做这样的事,而且我没杀人,我只是……只是偷吃了一点城主的药而已,可为什的他们都能出去我却要被落在这里,日日夜夜与这些干尸作伴。”
“这些人……这些人……”害怕身后的厉鬼,欧文不敢回头,伸手往后胡乱指了一通:“看见没?就是这些,这些被掏了心的人,如果不是我将它们做成干尸,将他们的灵魂禁锢在尸体里面。这些人都会像之前那个肌肉男一样,闹得院里不得安生。”
说着,他跑到易北身边,从他怀里面掏出了火折子:“还有这,你知道吗?这火折子里装的就是城主的骨灰,只要一点蜡烛,他就会出现,除非是找到他女儿挖了她的心,不然,不然我是没法解脱的,城主的鬼影跟着我,控制着我,我逃不出去。可他女儿……那个人也是会挖人取心的主,而且她躲起来了,我找不到,找不她。”
所以就找个替罪羔羊吗?
青鸠瞥了一眼睫毛微微颤动的易北,对方已经醒了,显然是将欧文的话听了进入。
为了自己,他杀害了孪生亲哥,现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死鬼,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青鸠将欧文的话反复思索了两遍,却发现一个漏洞。
小米既然杀了城主,为何还要做杀人取心的事?
“你知道万大厨吗?”青鸠问。
“那个人早死了,他就是最早拿来试药的那个人。”欧文道:“你们是听万伯放出来的消息吧,万伯其实是为了骗城主女儿回来才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老城主的一条狗,一直想着替城主报仇。”
“那……不要磨刀的提醒又是怎么回事?”青鸠问。
“你们怎么也知道这个?”欧文愣了下:“我们当初进府的时候也有这条规矩,不过我们进来的身份不是厨子,也没人会去磨刀,我们都没怎么在意。”
青鸠拧眉,这么说,这条规定并不是她们这次挑战任务独有的。
既然不同的节点不同的挑战任务都有同样的规则,那至少说明,两个任务有共同的地方,只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这共通的地方是什么。
青鸠想了想问道:“将城主的骨灰做成火折子的也是万伯吧?”
欧文点头。
这就有意思了。
青鸠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将主子的骨灰做成火折子发光发热,这种事怎么也不像是个衷心的仆人能干的出来的。
青鸠:“最后一个问题,那片竹林又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提到这个问题,欧文像是只被踩到脚的猫突然跳了起来:“那……那里不能去的,那是鬼林,连老城主的鬼影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