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口中的礼物温雅并无太大期待, 只是见他那么兴致勃勃的在行李箱里翻找,温雅便也配合的蹲守在一旁。
还以为这小子会玩笑似的捧着自己的脸对她说,我的到来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却当真从行李箱夹层掏出个用布包裹的木盒。
温淮把盒子塞到她手里, 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你快看看, 我做了好久才成功,而且我特意用靶子试验过效果。”
“到底是什么?”温雅把布揭开, 盒子是方形的, 目测只能放下一个手镯, 如她所猜, 里面的确是个有些宽的镯子,表面裹了一层银边, 接口处是一个吐着信子的蛇,蛇身扭曲蜿蜒着向中间聚拢,别致的造型冲淡了蛇本身的阴森可怖。
温雅有些诧异的晃了下手镯, 里面似乎藏了什么细碎的珠子,轻微的碰撞声传入耳中, “怎么会想到送我首饰?”
“这才不是普通的首饰。”温淮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 他捞过温雅的手腕时眼中有某些笃定的异彩, 替她戴手镯的动作也像是做什么庄重的仪式, 温雅只顾得看他摆弄蛇身调整大小, 没听到他轻轻的细语, “姐, 这次换我保护你。”
温雅看着紧紧卡在手腕上的饰品,白皙纤瘦的腕骨被一抹银色紧紧环绕着,昂起的蛇头虎视眈眈的看着与它对视的人, 一个首饰让人觉出浓浓的杀机。
温淮四下看了看随口问道,“姐,你屋里有不用的东西吗。”
温雅把自己吃到一半已经氧化的苹果放到他跟前,“这个怎么样,你想做什么?”
温淮站到温雅身后,手指捏着蛇头旋转了360°,蛇头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小孔,温淮轻轻在蛇尾处轻按了一下,一颗银色的珠子啪嗒一声弹了出来,苹果上立马显出一个圆润的小孔,温淮长出了口气,“果然没有失败。”
温雅已经愣在原地,她以为的首饰竟然是个杀伤力颇强的武器,不是阳光灿烂的邻家少年吗。
“姐,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不惹人怀疑的东西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帮你换个更好看的外观。”温淮抱着个软枕靠在沙发里,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双依旧柔软清凉的眸子,“我已经测试过了,只要不是打在像眼睛这种薄弱的地方,它杀伤力并不强,只是有些费钢珠,间隔一个月还要重新调整机括。”
温雅把蛇头旋转回原本的位置,有些东西跟她接收的记忆有很大的偏差,软萌的弟弟实则也有狠厉的一面,那……那对善解人意无条件包容她的父母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姐?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温雅笑笑,“喜欢,原来小淮手工活做的这么精巧。”
“因为我聪明嘛,在网上看了袖箭的教程我就能举一反三了。”温淮伸出自己的手,撒娇般的说道,“姐,你看我为了给你做礼物,手上都磨出茧子了呢。”
的确,大拇指关节处还能看到一层浅黄色的厚茧,不待她说什么,温淮已经笑眯眯的把手收回,把之前的木盒拿出来,隔板下铺满了圆润的钢珠,“呐,用完了我再找人定制。”
温雅玩笑般的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你把我当作瓷娃娃对待呢,网上各种防身物件多得很,还值当你废那么大的功夫自己做,对姐姐这么好,你不就是网上说的姐控吗。”
他理直气壮的点头,“我姐控怎么了,要不是你,我五岁那年肯定被人贩子拐走了。”他顺手把旁边的苹果削了皮递给温雅,“而且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我对你好也是应该的。”
温雅咬了一口苹果,她就知道哪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好,后面果然藏着某些隐藏剧情,而事情的真相却被原身压在记忆深处。
“小淮,别说话了,过来端饭。”
“知道了妈。”
温雅啃着苹果默默的嚼,连端菜这种小事都不使唤闺女,她怎么觉得这家人把她当作恩人似的供了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亏欠她良多。
“水水,想什么呢,赶紧吃饭。”
“哦,好。”
一家三口都忙着给她夹菜,温雅看着堆叠的冒尖的饭碗,她目光在他们温和的面容上游移而过,把筷子放到碗沿上,稍稍将语气放冷,“爸妈,你们没必要这样。”
温母停顿了数秒才轻声道,“习惯了。”
温雅继续不动声色的套话,“我早就不怪你们了,我们是一家人,没必要把关系搞的这么客气。”
温母眼圈微红,她忍着愧疚的情绪,“妈妈知道,当初是我和你爸疏忽你的心情,没想到我们关系恶劣会对你影响这么大。”
温父也叹了口气,“是我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那时候光顾着工作,差点让你弟弟被拐子抱走不说,也让你过的不开心,是我们自己过不了那道坎,总觉得什么都依着你就是补偿了,没想到还是让你觉得有压力。”
温淮默默吃着饭,只露出个后脑勺,让人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早就忘了。”温雅猛然转了话题,“这个焖茄子做的真好吃。”
“是吗,那就多吃点,明天妈再给你做。”温雅不知道底下到底还藏了什么事实,即便她已经挑明,温母面对她时还是那副予取予求的模样,正如她之前所说,她对温雅的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之后吃饭时,众人只说着房子的各种优点,之前的迟滞仿佛从未发生过。
温雅当初没想过家里人会那么快过来,只有主卧摆了一张床,她将房间让给父母,自己和温淮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已经是夜里十点,温雅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默默思索着温家这种对她众星捧月的好,到底是什么样的亏欠让一对父母对女儿如此宠惯。
温淮翻了个身,外面泄露的光微微照出他的脸,此时他正静静的看着温雅。
“姐,你在想什么?”
“五岁那年被拐的事你还记得吗?”
温淮轻声道,“记得,那天爸妈跟往常一样去上班,让你带着我去游乐场玩,回来的路上,一对中年夫妻突然抱着我说要带我回家,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他们……打了你,还抓着你的头往墙上撞,但是你都没有撒手,一直喊救命,是过往的路人帮忙报了警。”
“回家后爸妈只关心我有没有收到惊吓,你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温淮回忆着之后发生的事,因为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惊吓,甚至温家父母并未亲身经历这件事,他们安慰过温雅姐弟俩以后出门要注意危险后,又继续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温雅这个姐姐则继续充当父亲母亲的角色,辅导他功课,帮他安排生活中的大小事,奶奶在世时对温母各种挑剔,温父夹在中间协调不好两者的关系,他们便开始不停的吵架,每到这时温雅便会将他带出去,不让他看到家庭中的阴暗。
实际上她自己却厌烦了这种漫无边际的争吵,直到奶奶去世,温父又深陷学校中的一个桃色绯闻,父母亲的关系岌岌可危,温雅也越来越压抑,直到有一天她站到了顶楼的天台……
自杀未遂后,温家父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孩子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一息之间,这对夫妻突然将所有的怨愤压下,将棱角磨平,他们重新回归家庭,开始正视自己身为父母的责任与义务。
所有人都积极配合着粉饰太平,甚至带温雅去看了心理医生,好像一切都回归正道,高考那年,温雅却突然报考了距家千里之外的S市,温家父母什么也没说,在温雅决定未来在S市发展后又出钱买了房。
曾经那些事就像是少年人突然生出的中二叛逆心,但是温淮知道,姐姐性子从小就偏执的很,爱也好恨也好,她把所有的情绪埋在心里,那道已经形成的口子八年的时间都没有愈合,哪怕后来父母竭尽所能对她好。
追根溯源,到底是谁的错呢,婆媳关系让温母身心俱疲,温父在母亲和妻子的关系里两面受罪,姐姐则被迫在父母感情缺失的情况下被迫成长,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却让当事人心力交瘁。
温雅脑子里依稀飘过某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那些被原身刻意压制的记忆涌上脑海,“原来是这样。”
温雅小瞧了一个能将暗恋深埋在心底四年,日日看着心爱的人都能装的若无其事的女人,她某些思维方式的确执拗的很,甚至自己钻了牛角尖死活不愿出来。
“姐,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温雅看着夜色中那双湛亮的眼睛,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好。”
温淮悄悄露出一个笑,其实这次过来,他就觉得姐姐跟之前变得不一样了,笑容中少了某些自带的枷锁,撤了浑身尖刺,但是对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好。
他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幸福,温淮慢慢闭上眼睛。
终于得知所有内情,温雅那颗始终垂挂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踏实下来,难怪之前总觉得他们对她好的违和,只是一对父母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对孩子的亏欠。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温雅,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是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她似乎与自己说了什么,但是醒来后,温雅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原本沉淀的心陡然变得清澈。
“姐,早啊,我们去跑步吧。”温淮精神十足的看着她,头顶竖起的呆毛则颤巍巍的似乎还未醒来。
“好。”
温母从厨房走出,轻轻拍了下温雅的背,“你之前说工作时太忙把胃熬坏了,早上得吃些温补的,我炖了养胃的汤,喝了再下去。”
“谢谢妈。”
“傻丫头。”
温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有些结大概需要她去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