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很快就收到了鞋厂那边的通知, 下周一过去参加入厂培训。
这次鞋厂一下子招了十六个人,对于大厂子来说,招十六个工人当然算不了什么了, 但是对仅有百十个人的鞋厂而言,这人数可就不少了。
苏苑疑心, 厂里头是要扩大规模, 所以才会一下子招这么多人。
十六个人当中, 苏苑就只认得一个,跟她隔了两栋楼住着的王红军,父母也是纺织厂的工人,比她大了三岁。
王红军就只有兄妹两个人, 妹妹王红梅比苏苑还小一岁呢,但这回下乡,走的就是王红梅, 而不是更为年长的王红军。
父母偏心这种事还真是屡见不鲜。
说是入厂培训,可鞋厂这会儿有些不走寻常路, 等人都到全了才宣布要考试。
“大家也不用紧张, 就算是考的不好, 也一样参加入厂培训,一样到厂子里来做工,之所以安排这一场考试, 就是想摸摸大家的底。”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子站在前面道。
下面都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自然没人敢吭声,没人敢在这时候交头接耳。
主持考试的男子, 也没有要向大家做自我介绍的意思,亲自发了试卷,亲自监场, 又亲自把卷子都收起来,一句话没说就离场了。
“要是早知道考试,就在家多看看书了,这不都要入厂培训了,怎么还考试。”
“谁知道呢,反正那领导不是说了,考不好也让咱们参加培训,没事儿没事儿。”
“你说他们是不是要选拔个小组长什么的,不然这么大费周章干嘛?”
房间里闹腾腾的,一直等到有新领导进来,才安静下来。
“刚刚给你们考试的,是咱们张厂长的秘书,待会试卷就能改完,大家先等一等,等成绩出来再做安排。”
连厂长的秘书都出来主持考试了,可见厂里头对这场考试还是很重视的,大家伙一边觉得紧张,一边又觉得兴奋,尤其是在学校功课不错的。
苏苑也有几分高兴,虽然不清楚这场考试选拔什么,但好歹也算多了个机会。
苏苑猜测,厂里头或许需要选拔几个坐办公室的,会计或者是干事,而且很有可能是宣传干事,不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还有几道绘画题。
这年头厂子里的宣传手段不多,最主要的就是黑板报了,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基本上是宣传干事的必备技能。
十六个人的试卷,说改也快,苏苑没有手表,估摸着差不多一个小时,张厂长的秘书就抱着试卷回来了。
没说名次,而是在参加考试的这十六个人里头,喊了五个人一块出去。
三男两女,苏苑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以为是喊她们出去安排职务的,没想到刚刚只是笔试,如今这才算是还是面试,而且面试官还是张厂长,因为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的年轻厂长,瞧着还没有秘书年岁大呢。
别说第一次参加工作的其他四个人了,就算是生活经验丰富的苏苑,也有些吃惊。
如今这才是六九年,招聘职工远没有后世那么多花样,而且鞋厂实在不能算是个大厂,往常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多花样,这要是像机械厂那样的大厂子,或许就没那么让人吃惊了。
跟笔试的时候比起来,面试针对性要强很多,每个人差不多要十几分钟,因为是单独面试,苏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在五个人里头如何。
张厂长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从头到尾一直绷着脸,苏苑本来还觉得自己答的不错,可瞧着这位年轻的厂长,也越来越没信心了。
苏苑最终被安排去了销售组,五个人里头,跟她一块的还有一个男同志——孙继周,年长她三岁,是个高中毕业生。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去了工会,一个去当会计,还有一个则是回去跟剩下的人一块参加培训。
鞋厂的培训,自然是学习在流水线上制作鞋子,等到培训结束还会有考核,手艺好的,留在车间当工人,手艺不行的,那就只能安排到别处了,装卸工、清洁工,实在不行还可以在厂子里做临时工。
“咱们厂长刚调过来两个多月,瞧着是准备大干一场,不然鞋厂今年也不会招这么多人,咱们算是赶上好机会了,都得感谢张厂长,以后咱们可都得听话。”孙继周小声道。
看出来了,这不光是个消息灵通的,还是张厂长魏莱的死忠。
跟慷慨激昂的孙继周比起来,苏苑反应要平淡的多,跟表忠心比起来,她更关心张厂长的履历:“这么年轻就是厂长了,之前是干什么的?”
孙继周还真知道点儿,最起码比苏苑知道的多:“张厂长是退伍军人,受过伤,身体不适合当兵了,这才退伍,被安排来咱们厂当厂长。”
这些都是原剧情当中不曾有过的,苏苑只知道在原来的剧情当中,苏凤一开始嫌弃鞋厂,压根就没去,结果旁的工作也没能找到,至于鞋厂最终发展成了什么样,还真没什么印象。
刚上任就能做这么多安排,想来张厂长也是有一腔雄心和抱负的,做为职工,苏苑当然喜欢在这样的老大手下工作,总好过在厂子里头混日子吧。
而且比起在一线的工人,苏苑倒是更觉得自己适合做销售员。
家里头对苏苑的工作没发表什么意见,反正工作单位还是鞋厂,就算苏凤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工作,也并不羡慕自家小妹。
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么个小破厂子,工资不高,福利不好,出去也不能让人高看一眼。
再说了,她现在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不容易从学校毕业了,每天吃完早饭还能睡个回笼觉,能一直睡到中午头,等吃午饭再爬起来,下午没事儿,还可以出去跟同学溜达溜达,想上哪儿上哪儿,谁也管不着。
苏凤在家里头且自在着呢,苏父、苏母有心想说什么,可在找工作这事儿上,他们又实在使不上劲儿,既帮不了三凤,说孩子又有什么用。
这会儿,苏家除了提前知道剧情的苏苑,没有人清楚苏凤两年都没能找到工作。
家里头没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苏凤本人的缘故。
一开始挑肥拣瘦,累的不干,苦的不行,好的工作过不了人家的考试,后来zhengce越收越紧,原来瞧不上眼的活,后来都找不着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依着苏家的情况,就算每个月都要给苏龙邮寄钱和票,但养活一个吃白饭的苏凤,那也绰绰有余。
只是苏家人愿意没用,zhengce不允许,就算苏家已经有了一个下乡当知青的苏龙,但是到了今年,已经二十岁,既没有嫁人,也没有工作的苏凤,还是要下乡做知青的。
“登记到咱们家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你说你要是早听我们的,找个对象,这两天就领证嫁过去,现在也就不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苏母愁得都快要大把掉头发了,这一个孩子还在乡下没回来呢,另一个就又要送下去了。
工作不好找,对象难道就好找了,两三天的功夫,压根就不可能把三凤给嫁出去,这通知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了。
既是家里头的大事儿,苏成、苏苑也在场,还有进门不到半年的大嫂刘淑芬。
不过三个人都是小辈,也都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没一个出声的。
苏凤的眼泪说来就来:“我真不能去,看二哥信上写的,那日子都苦成什么样了,二哥一男的都受不了,更何况我一个女孩子,想不下乡的办法也不全是要结婚,只要有一份工作不就可以了。”
苏凤没有往下说,但她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
不是因为大伙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而是这套路苏凤用的太多了。
这两年苏凤想要什么东西,一般的给也就给了,不一般的,那就会像现在一样。
小孩子吃不到糖会哭会闹,苏凤今年已经二十了,小孩子讨糖吃的那一套,还是没放下。
这一回哭哭啼啼,为的不过是苏母在纺织厂的那份工作。
这就牵扯到一个公平问题了,当年苏龙要是能接母亲的班儿,那就不用下乡了,都是苏母的儿女,苏龙没有了,凭什么苏凤就有了。
这要是让苏龙知道了,肯定要闹起来,要钱要东西也就罢了,就怕连苏父的工作也想要。
毕竟苏龙的事能接班,那就能回城了。
再者说了,自己有工作跟在家里吃白饭,那绝对是不一样的,苏母不光是舍不得自己的工作,还舍不得那份钱。
她现在已经是三级工了,每个月能拿接近40块钱的工资,比苏父少点儿,但比大儿子和小女儿的工资都要高,在车间那么多工人里头,也是排在前列的。
苏凤去了纺织厂却要从学徒工做起,一个月十几块钱,就算出了徒,那也就是一级工、二级工,能拿到的工资比她少一半。
怎么看都不划算。
“早干什么去了,家里头没一个欠你的,落到这一步,要怪也就只能怪你自己,不自己想法子去,就想着敲父母的骨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父冷声道。
家里就这一场大戏,围观者实际上就只有苏苑一个人,牵扯到苏母的工作,苏成和刘淑芬这夫妻俩也都坐不住了,尽管他们都是正式的工人。
四个人吵成一团,哭的哭,闹的闹,还好家里没小孩子,否则这阵势非得把孩子吓着不可。
邻里邻居也没上门劝架的,如今这个时候,都知道吵架是为了什么,谁也不会上门惹一身的腥。
苏苑干脆躲外头去了,这事儿她又帮不上忙,她要是有提供一份工作的能耐,怀城也就不用在乡下呆着了。
是的,苏苑虽然在两年前留在城里了,但周怀城没有,两个人是在一年多以前才通上信,至今连面儿都没见过。
之所以能写信相认,还真是多亏了她那个二哥。
苏龙之前用来糊弄爸妈的好朋友周爱民,虽然没有给苏龙提供一份工作,但确实是机械厂周副厂长的小儿子。
她也是打听周副厂长,才得知怀城的消息。
周怀城并非是周副厂长的儿子,但却是周副厂长养在膝下的侄子,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所以一直是跟着周副厂长生活,两年前下乡去s省做了知青。
江水市和s省隔了何止千里,一个南边,一个北边,几乎是跨越了大半个华国。
想回来一趟不容易,想去一趟也难得很,鞋厂的业务主要还在本省,省外基本上没有,更不要说是s省那么远的地方。
苏苑打听到消息,也只能写封信过去相认,怕被人拦截,那信上的内容都极为含糊,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能看得明白。
S省位置偏远,而且条件颇差,苏苑虽然所有的工资都上交家里,但她毕竟有额外的稿费收入,吃住基本上不花钱,偶尔给自己开小灶,那也花不了多少,剩下的钱基本上都买了东西,邮去了s省。
隔着千里万里,她要是能弄到新工作,那肯定早就给怀城安排了,也就不至于两个人到现在连面也没见过。
知青回乡的条件实在苛刻了些,下乡倒是容易,下乡到s省更容易,但想要分到同一个县里,那可就太难了。
好在两个人还能通信,真要是一直没有见面的法子,那也无妨,不过是多等几年,对于活久了的人来说,七、八年的时光快得很,如今这可都已经是一九七一年了。
苏苑还是挺看得开,人力所不能及的问题,整日忧愁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