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 上辈子苏苑是开局就稳居高台,那这辈子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在躺赢了。
她在府城的生意刚走上正轨的时候,六郎就已经宫中举人, 而且还是头名解元。
等她在京城的首饰铺子也开张时,就已经是状元娘子,而且还是翰林院从六品编修的娘子, 过不了多久, 她也是有诰命的人了。
这一年苏苑只有十四岁, 周怀城只有十七岁, 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状元, 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六元。
苏苑见过上辈子六郎高中的场景, 不过这辈子早早的就在沿途的路上订好了房间,守着骑马游街的新科进士经过。
除了在前头开路的侍卫, 新科进士当中,周怀城自然是走在最前头的。
一身红色的状元服, 骑在高头大马上, 颇有英气,只是跟后头的人比起来, 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不光是相貌上把探花郎都压下去了, 更重要是能稳得住。
心性活泼的, 坐在马背上左右张望, 时不时的还要跟围观的百姓互动一番,心性稍微稳重些的, 也都笑得几乎要露出牙床来。
讲道理, 十年窗下无人问, 一举成名天下知。
很少会有人不兴奋激动的, 苏苑还记得当年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也激动的不行。
相比之下,周怀城就过分稳重了些,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知道的是在打马游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心情不好,骑着马在外头溜达呢。
一直到经过夫人所在的茶楼,两两相望,不苟言笑的状元郎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欢呼,成群的花束和荷包过去。
苏苑也往下扔了自个儿准备的荷包,正红色的荷包上绣了一对大雁,荷包是她做的,上面的大雁也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只不过是照着六郎的画绣得,算是她们二人共同完成的荷包吧。
苏苑扔东西的准头和力度都很好,周怀城虽看上去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可私底下一直有练习拳脚功夫,接住夫人扔过来的荷包很是轻巧。
不光是接住了,还亲自把荷包挂在腰间,就挂在状元郎专属的腰配上。
依着规矩,新科状元都是要回乡祭祖的,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周怀成和苏苑离家四年,中间也就只回去了一次。
这一回重返故乡,家中的两位兄长特意跑到县城来接的人,还有在县城做教谕的刘子轩,到城门口去接的人。
刚到村头,族中的长辈和周父周母都已经过来了,连带着还有看热闹的村民。
尚未走到家门口呢,苏苑就瞧见了从隔壁村子赶过来的苏老三夫妇和三丫。
苏老三和崔氏还是老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三丫倒是已经长得很高了,跟崔氏站在一块,头顶差不多已经到崔氏的耳朵边儿了。
放鞭炮的,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响亮得连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一直到家里头,苏苑还觉得自个儿耳朵嗡嗡响呢。
“大家都先回去吧,俩孩子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先让他们吃顿饭歇歇,过几日再请各位来吃喜酒。”
把外人都送出去,留在这儿就只剩下自己人了。
除了周家的一大家子,还有苏家三房的一家四口,苏二郎是从学堂过来的,先生给学生们放了半天的假,今日就不再接着上课了。
他也没回家,直接跟着先生来了院子这边。
至于苏大郎,他不在学堂,从今年开春的时候起,就再没来学堂读过书,到镇上的粮店做算账先生去了。
要说起来,他能找到这份活计,不光是因为家里头使了银子,还沾了二丫夫君的光,毕竟这整个县的人都知道,周村出了位神童,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虽说两边并不亲近,但并不妨碍他们是亲戚,大房两口子在给儿子找差事时,当然要把侄女和侄女婿挂在嘴边上了。
只可惜他们那个儿子不愿意读书,头两年的时候还好,虽然没读出名堂来,但起码还愿意去,后来参加了两次县试,两次都是在第一场就败下来了,人就开始厌学,今年开春的时候,家里头读书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就是死活不愿意去。
苏老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什么道理都跟儿子讲过了,就连苏老爷子都劝了好几次,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还能把人押进学堂去,一路上不丢人啊。
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苏大郎不愿意去读书,苏二郎其实心里头也已经打退堂鼓了,周先生的学堂里,多少年才出一个秀才,前几名才有考上童生的可能性。
他可不在前几名里头,四十多个人,他差不多在二十名左右。
他现在就是奔着算账、识字来的,将来能去镇上、去县里做个账房先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反正不管怎么着,都比在家里种地强吧。
苏二郎的好心态,完全是因为被打击惯了,以前二姐是一家之主,力大无穷,说一不二,后来他爹是一家之主,不光说一不二,还什么都管,每天半个时辰的训话。
就他爹那身子骨,他又是唯一的儿子,已经不指望将来当家作主了,就指望着出去做个账房先生,在外面的日子总不会有当爹的管着了。
别看苏老三当了一家之主之后抖落起来了,但是面对女儿和女婿,尤其是阔别四年后,身份不一样,又穿着特别贵气的女儿女婿,苏老三心里还挺怯的,都不敢上去搭话。
他都如此了,崔氏这个当娘的就更不用说了。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女儿,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她还记得这个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婆婆不管,苏老三也不上心,她连月子都没坐一天,就得忙家务活,就得照看刚出生的女儿,喂奶、哄孩子、洗尿布。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要是个儿子该多好,这样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该多好。
她最苦的就是那段时间了,后来生二郎的时候,虽然婆婆不帮忙,但苏老三有时候会搭把手,二丫已经能帮着哄弟弟了。
生三丫的时候,除了喂奶,照顾孩子的事儿基本上都是二丫的,让她轻松了不少。
她记的那么小的二丫,根本就抱不动三丫,每次三丫一哭,就只能用手轻拍着三丫,嘴里小声念叨着:不哭不哭,睡觉觉……
转眼间,这孩子都已经嫁出去四年了,看着一点都不像苏家人,也不像她,倒想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这要不是崔氏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她现在都会觉得这是从人家家里偷来的,她怎么能养得出来这样的孩子。
三丫只管盯着二姐看,既羡慕,又胆怯,羡慕二姐现在的好日子,胆怯更多的是因为二姐跟她不亲。
小时候宁肯饿着肚子,都要让她多吃一口饭的二姐,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惯着她了。
这也不能怪二姐,要怪就只能怪娘,怪娘当初非要让二姐让着她们,这才伤着了二姐的心,更应该怪老宅那群人,明明都能供得起大哥读书,为什么那时候就不能让大家先吃饱肚子呢。
此后十二年,一直到周父在京城去世,扶棺回乡,周怀城和苏苑才再次回到这儿。
那时,苏苑已经是正四品的恭人,膝下有一个独子,名下有十几间铺子、几百亩良田。
在京城,除了她们家里自己人,没有人知道她有个名字叫‘二丫’。
除了周怀城和苏苑,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寺庙里点了两盏长命灯,一盏是周怀城的,一盏是苏二丫的,还时常安排人出去布施,有时甚至亲自去。
因为知道剧情的缘故,苏苑对苏家没办法像对周家那样,苏老三两口子在的时候,每年还能收到从京城过来的信件和礼物,等着两口子相继去世,苏苑跟苏家的关系就断了。
在婆家不如意的苏大丫,跟她没关系,被分出去,无人奉养的苏老二和王氏,也跟她没关系,就是一母同胞的苏二郎和苏三丫,日子过好过坏,子孙不孝也好,丈夫纳妾生子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在原主悲惨的一生里,这些人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