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狗卷棘一晚上睁眼睡不着,我闭眼几分钟后就入睡。
却梦到噩梦。
肯定是今早上悠真短信的锅。
那个家伙,是真正从性格到人品上的人渣——即使他还小,但恶人不分年龄。
他比我小四岁多点,和我一样的黑发黑眸。
在母亲离开五年之后,我九岁,上小学的我背着红色书包放学。
老爸事业正到关键时刻,一般见不到人影。
以往接送我的司机,却不是将我送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餐厅。
停下车,车窗外是一张我以为我忘记,其实并没有的脸。
“放心吧,给英一说了的。”她说道。
她五年来似乎过得不好,岸边洺子的脸上略显疲惫,皱纹加深,以前我最喜欢的乌黑柔顺的长发现在变得有些干枯。
眼底淡淡的乌青,她的黑眸温柔愧疚地看我:“乌子,我只是想看看你。”
话说,司机都停在这里了,我能做什么?
我只是沉默地跟着她进去,莫名其妙地。
“一份金枪鱼饭团。”她对服务员说道,又转头小心翼翼地笑笑,“我记得乌子最喜欢这个吧。”
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坐在对面踌躇着,粗糙的手捻着衣裙,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桌子表面。
一时间沉默。
等饭团上来,她递给我一个,我接过慢慢啃。
“乌子……最近开心么?”
“开心。”
“是么,那就好……”岸边洺子动动嘴唇,没有说出口,唇瓣珉了一下,才说道,“……那乌子,有没有想妈妈……?”
我抬头,咽下金枪鱼混着米饭,单纯疑惑道:“你说的,是哪个妈妈?”
岸边洺子心下一空,眼眶湿润一瞬,但很快接话:“没什么,慢慢吃,别噎着了。”
“嗯。”
吃完,她带我出去,接洺子的车似乎来了,她还想跟我说什么,那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只到我胸前的男孩子。
他笑眯眯地从洺子身后走过来:“你是乌子姐姐吧。”
岸边洺子大惊,甚至是惊骇,我正要说话,她慌乱地推一把男孩,“不要和他说话!”
男孩跌倒在地,乌黑的发遮住一部分眉眼,黑黝黝的眼睛微弯,一点都不像被亲生母亲推倒后的孩子。
洺子见我看向她,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但嘴唇发白,她在害怕。
“快回去吧,你快回去吧!”洺子把我强硬地拉到白色轿车上,对司机说道:“送她回去吧。”
轿车开动,我在车窗里望过去,岸边洺子像是躲避恶鬼一般不碰男孩分毫,急忙坐上车子。男孩也不哭闹,不紧不慢地起身拍拍灰尘,坐上后座。
奇怪的人。我想到。
。
我回去简单和老爸打电话说了几句这件事,他应了声,“赶快睡觉吧乌子。”
“嗯,再见爸爸。”
。
英一挂掉电话,沉思一会儿,决定调查一番。
“岸边悠真,是岸边洺子二嫁之后生下的孩子。”
“三岁的时候,故意将保姆退下楼,杀害了她。”
“天与咒缚,那边的人似乎是这样称呼这种交换,悠真是用咒力换取肉。体强度,但是——”
“他是岸边家族目前的继承人,不会去做咒术师,甚至不会牵扯咒术世界,所以……”
所以长大以后,不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
英一听着助理的报告,按按太阳穴:“我知道了。”
。
以为事情过去了,老爸让我以后见到那个男孩就不要理他,赶快远离。
我含糊答应了。
小学生的生活,我脑子里只有玩。
直到我中午趁老师不注意出去,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捉蝉。
“你在做什么?”陌生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头却是上次那个男孩子。
额头上绑着混乱的纱布,黑眼睛看着蝉,又看向我。
“我是岸边悠真。”
……
我陷入每天有和我一起玩的朋友乐趣当中,完全忘记了老爸的嘱咐。
悠真和我约定,在一起时的事情和话都不能往外说。
“我抢走了你的妈妈呢。”他看着我,头上的纱布拆了,胳膊上又是新的白色绷带,“你不讨厌我么?乌子姐姐。”
我认真地算了一下,“严格来说,妈妈走的时候没有你。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悠真眨眨眼:“好吧。”
。
“想知道我的伤是怎么来的么?”他微眯眼看我,“是那个男人打的,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杀人不好。”我说道。
“我是恶魔。”他回答。
“谁说的?”
“他们说的。”
“那我说你是天使,你是么?飞一个给我看看?”
“噗”悠真笑起来,婴儿肥的脸泛着粉,“我杀了保姆的时候,那个女人一直念叨你呢,说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我:“爸爸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她说你是天使。”
“我不能飞。”
“她说我是恶魔。”
“……”我玩其他地方的泥巴去了。
“你喜欢吃什么?”有一天他问我。
“金枪鱼饭团。”
“好吧,那我也喜欢。”
“悠真,”我终于想起来正事,“你为什么每天能过来。”
“因为他们害怕我。”他笑道,脸边的伤痕裂开,流出鲜血,浸湿了白色纱布,“我喜欢他们害怕我。”
悠真陷入幻想,低低地笑着。
我提醒他:“你应该换纱布了。”
悠真回神,按住纱布:“啊,好像是的。”
“对吧。”
“对的。”
“你应该对我说谢谢。”
“谢谢。”
我满意地点头。
。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一天,他蹲下来看我玩时,突然说道:“我对你的爱好像超过妈妈了。”
我想了想:“要还回去么?”
悠真也认真地问道:“怎么还?”
“不知道。”
“我不想还。”
“那就不还。”
“可是你说要还。”他不依不饶。
“我就随便一说。”我搭上最后一块积木。
悠真看了一会儿,捂住肚子:“有点痛。”
我:“为什么痛?”
“因为爸爸今天用刀捅了我,我很痛。”
我担心地放下积木:“那怎么办?”
“姐姐,怎么样才能不痛?”他问道。
我仔细思考一番:“睡着了就不痛了。”
“那我要睡觉。”
“睡吧。”
悠真靠在我肩膀上睡着,安静下来,我不能动,也就不能搭积木了,烦恼地皱眉。
绿色的树林,微风吹过,发出飒飒声,我搭的积木是一个简易的房子,红色的、橙色的、蓝色的积木房子。
他闭眼,寂静中突然出声:“姐姐,你知道天与咒缚么?”
我正发呆,没在意:“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悠真睁开眼,看向积木,“我能住进去么?”
“不能,你人太大了。”
“骨灰能进去么?”
“骨灰是什么?”
悠真想了想,黑色的乱糟糟没有整理的短发翘起:“是骨头的灰吧。”
“哦。”
没懂。
“我觉得,”岸边悠真说道,“我和乌子姐姐是一样的黑发黑眼太好了。”
“哦。”我专心搭积木。
“我每次痛的时候,憎恨一半血液,但一想到另一半是和乌子姐姐一样,就不恨了。”
“那你每天,都是怎么玩的啊。”我随口问道。
悠真笑起来,凑我耳边悄悄说道:“妈妈怕我杀了她,爸爸也怕,所有人都怕。我喜欢这种害怕的游戏。”
“那你要么?”
“我要。”
我转向他:“你不要。”
“为什么不要?”
“因为杀人不好。”
“谁说的。”
“大人们说的。”
“妈妈还说你是天使呢,你会飞么?”他笑眯眯地用我的话反驳。
我哼一声:“反正我不喜欢。”
“……”悠真沉默一瞬,艰难地说道,“那我也不喜欢吧。”
。
直到有一天悠真没有再来学校,我等了几天就没有再等。
并且遵守诺言,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也就说明了我不能找他。
然后我老爸进医院了。
“是那个岸边悠真吧,杀了自己的父亲,英一去接他的时候也被捅了……”
“什么小孩啊这是……”
我帮昏迷的老爸擦额头,滴滴的仪器声,我盯着老爸苍白的发呆。门外有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拜托他接悠真的……”女人哭泣的声音。
我悄悄打开门看一下,是妈妈在哭,在向老爸公司的伙伴哭。
我走出医院。
第二天,我翘课了。岸边大宅的位置很好找,我背着书包找了一早上就找到了。
整个宅子里,只有悠真一个人。原本是被锁在房间里的,他自己撬开门出来,给我开了门。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爸爸。”我直接问道。
悠真乱糟糟的黑发更加凌乱,衣服很久没换,上面还有凝固的血迹,只要是露出的地方就有纱布。
“因为他说不要让我和你玩。”悠真回答,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很生气,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是因为我爸爸才受伤。
我不再废话,推一把悠真,悠真踉跄一步。
“你要打我么?”悠真问道,表情是单纯的疑惑。
“是的,我要打你。”我压倒他,拳头揍在他脸上。
悠真没有还手,即使他能轻易地掐死一个成年人,更别说我。
和我相似的眼睛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眼睛被泪水模糊,拳头上渐渐染上黏糊糊的东西。
直到我停手,被悠真带血的笑容吓住。
“我爸爸死了,”他说道,带着开心,即便纱布浸了血,“你爸爸死了没有?我们只留相同的血液不就好了。”
“渣滓。”我用了我在电视上学到的词语骂他。
“不要伤害我爸爸,要不然我就打你。”我威胁他。
悠真眨眨眼,答非所问:“姐姐,我知道金枪鱼的好了。”
全身都是伤的悠真认真地说道:“每次吃到它,我就像在咬爸爸的肉。”
我慌乱地逃跑了。
几个月后,老爸的伤好了,我也没再见过悠真。
不久之后,我去了千叶。
上了初中,我尝试吃了以前的金枪鱼馅的饭团。
我直接吐出来,舌尖的味道让我反胃,在厕所吐了不知道多久,只剩下胃酸。
我已经,不能再吃金枪鱼了。
我就在这里上初中上得好好的,虽然开久什么的不良高中很多,但只要不主动招惹就还好。
“乌子,有人找。”
“知道了,谢谢。”我从课桌里起身,走出去。
熟悉的人。
黑色的碎发,微弯的黑色眸,冷白皮,带着婴儿肥好看的脸。
岸边悠真笑道:“我好想你啊乌子。”
我不想你。
接下来他一直找我麻烦,我根本就不害怕他,只感到厌烦,所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无视了他。
紧接着,悠真伤害了我的同学,他谜一样的身体素质,打一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
虽然只是揍出一点淤青。
放学我直接到小学部,对着他的笑脸踢过去。
悠真变得乐此不疲,找我麻烦找上。瘾了,偶尔他还会躲。
不知不觉我竟然打架越来越厉害了。
那个混蛋。
最后我决定离开千叶。
……
我惊醒,帐篷里只有我一个人,旁边早就冷了。
我缓了一会儿才起身,打开帐篷走出去,和千代打了个招呼。
行叭,又是无聊的一天。
。
狗卷棘在执行任务,祓除咒灵。
“今天还是挺轻松的嘛。”胖达环手。
“哼,是太弱了点。”真希不满地收刀。
“鲑鱼。”
狗卷棘扯扯衣领。
三人往高专走,路上,真希撞到一个人。
“啊抱歉。”禅院真希说道,看向那人,似乎比他们小得多。
黑色的碎发,贴着ok绷的清隽的脸,黑眸看过来,却不是看着真希,而是透过她望向灰白发的少年。
他失望道:“啊,好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