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请再靠近陛下一些, 对。陛下您身子稍稍侧一侧,这样光线看起来好。对对对,可以了。请陛下和昭仪保持这姿势稍稍等一会儿……”
林悠在尚春宫中为赵嵩和白昭仪作画, 把他们的入画姿势调整好,让他们将姿势保持一会儿, 林悠正画着轮廓, 只听赵嵩忽然对她道:
“林画师,白昭仪如今有孕, 看着比素日丰满,这画是要留存于世的,你动笔的时候可以将她稍稍画得纤细一些。”
林悠没想到这老皇帝还挺体贴,知道为白昭仪开个瘦身模式, 当即应允:
“是陛下。二位请放心,我定会将二位的真实神采还原。”
赵嵩看向白昭仪,眼眸中有种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白昭仪羞怯垂下头,嘴角带着与她平常灿烂笑容不太一样的浅笑。
林悠将他们的轮廓和光影线条打好了草稿之后, 就可以让他们自由活动,不必一直坐在那处,而林悠整个下午连带晚上都在尚春宫中完成这幅画。
倒不是她敬业, 而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自从林悠开始画画, 赵嵩就一直在尚春宫中等着, 工作的时候老板就在旁边等,林悠就是想偷懒也没有机会。
这幅画画得让林悠有一种以前被主编催稿的感觉。
幸好画得还算顺利, 敢在入夜之前,林悠终于把画完成,请皇帝和白昭仪来看。
依照皇帝的要求, 林悠特地把白昭仪画得纤瘦不少,因为之前看到过白昭仪被救回来时弱不胜衣的体态,这才能准确的画出老皇帝的要求。
“画得不错。”赵嵩说。
白昭仪看看画,再看看赵嵩,说道:“陛下,林画师这幅画挂在臣妾宫里好不好?”
赵嵩的目光始终盯着画,摇了摇头:“不,挂在朕的福宁殿。”只见他转过头对白昭仪说:“这样,朕就能日日都看见你了。”
白昭仪似乎对这画也很喜欢,说道:
“陛下想见臣妾,臣妾日日都去福宁殿给陛下看就是了,这画是世子夫人为我画的第一幅画,臣妾想把它裱起来挂在殿中。”
白昭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林悠觉得凭老皇帝对白昭仪的喜欢,一定会答应的,谁知老皇帝的态度十分坚定:
“不了,还是挂福宁殿中。”
白昭仪还想开口,赵嵩抬手拦住她,转而唤来宫人,叫他们把画直接抬去福宁殿,而后才对白昭仪说:
“你若喜欢林画师的画,便请她再为你单独画一幅便是,这幅画朕先拿走了。”
说完这些,赵嵩便要离开,经过林悠身边时,对林悠说道:
“林画师今日辛苦了。”
林悠哪敢说辛苦,赶忙摇头:“臣职责所在,不敢叫苦。”
赵嵩对林悠的识趣很满意。
他走之后,林悠抬头看看夜幕降临的天际,开始收拾画具,收拾了一会儿后,就看见白昭仪始终站在原地,以为她在气皇帝把画拿走了,林悠上前说道:
“昭仪若真喜欢,明日我再来替你画一幅。”
白昭仪收回目光,看向林悠幽幽一叹:“不是画的事。唉,你不懂。”
林悠不解,不是画的事,那是什么事?正要发问,白昭仪说:
“你忙了一下午,留在尚春宫用晚膳吧,我叫她们传膳。”
林悠收拾完画具,说道:
“谢娘娘好意,不过今日韩霁回家……”
他们夫妻已经好久没坐一起吃晚饭了。
白昭仪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调笑了林悠一句:“他回家就回家呗,那么大个国公府,你还怕他回去没饭吃吗?”
林悠知道她是调侃自己,抿唇一笑,白昭仪横了她一眼,半推半送:
“好好好,你回去陪他吃饭。”
她亲自送林悠到尚春宫门口,林悠问她:
“那明日我还要来为你画一幅吗?”
白昭仪摇头:
“不用了,我又不懂画,回头等你有空,过来教教我倒是可以。”
林悠一口答应:“这好办,若是昭仪不着急,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便来从头教你。”
白昭仪点头道谢,看着林悠离开后,她才缓缓收回羡慕的目光转身回宫,琅鸢见她神情忧愁,不禁问道:
“娘娘若想林画师留下陪您用膳,奴婢现在去把她追回来?”
白昭仪摇头:“不用。她和世子感情很好,两人谁都离不开谁,留她陪我吃一顿两顿饭有什么意义呢,她终究还是得出宫的。”
琅鸢说:“那请卫国公世子夫人到宫中住些时日,从前奴婢记得贤妃娘娘有孕时,就曾请了永平侯老夫人入宫陪了她整整三个月呢。”
白昭仪知道琅鸢是在为自己着想,说道:
“虽然我还挺想的,但咱们做人不能太自私,世子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时不时的来陪我说说话已经很好,宫里有你们陪我也是一样的。”
琅鸢看着自家昭仪,心中不解为什么明明昭仪如今是宫中最受宠的娘娘,却每天还是不太开心。
她从前在宫中也看到过受宠的美人妃子,就算不恃宠而骄,也会得意洋洋,像他们昭仪这么低调的宠妃,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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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第二天很早就起来,收拾一下便要去画院补课。
昨天晚上她从宫里回来,韩霁就派人传话,说刑部积攒的案件实在太多了,他还得再忙个几日才行,让她别心焦。
林悠虽然很想他,但也绝对不会妨碍他办公,反正她自己手上也有一堆事要忙。
“世子夫人这么早啊。”门房的人已经起来扫过门庭,看见林悠打招呼道。
林悠点头回应他们,出入宫廷的小轿已经等候在外,林悠正要上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九娘?是九娘吗?”
林悠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人从石狮子后头走出,蓬头垢面,走路一瘸一拐。
林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是……”林悠对他问道。
只见那人把自己蓬在脸上的头发向后抹去,对林悠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是我呀,我是舅舅啊。”
舅舅……
林悠脑子一阵糊涂,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林九娘那个被林悠送进大牢的舅舅吴杰。
他怎么出来了?还找到卫国公府来。
吴杰见林悠沉着脸,眉峰蹙起,知道她定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裹了裹有些破旧的衣裳,可怜兮兮的说道:
“从前的事都是舅舅不好,舅舅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你就大人大量原谅舅舅吧。”
林悠拧眉看着他,心中疑惑不已。
吴杰是林九娘的舅舅,林悠当然不会同情他,而且吴杰突然出现在汴京,精准无比的找到卫国公府门上,绝对不是凭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我舅舅早死了,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林悠冷然说完,不管吴杰脸色有多难看,便跨入了宫人早就帮她压好的轿子。
吴杰没想到这丫头对他这么决绝,见她要走,赶忙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纠缠道:
“九娘,从前是舅舅不好,你原谅舅舅。舅舅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瞧瞧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舅母如今病了,我们连药都买不起,舅舅知道你恨我们,可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吧。”
林悠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宫里的轿夫不敢上前,国公府门房见有个疯子纠缠自家世子夫人,早就拿了棍子过来,刚要对着吴杰抽打一番,就听吴杰用极其高亢及无赖的声音大声喊叫:
“谁敢打我?我可是你们夫人的舅舅!亲舅舅!谁敢打我?”
他声音够大,吸引了路上行人的关注目光,国公府的门房和护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能确定吴杰说的是真还是假。
世子夫人出身民间这谁都知道,这人若不是世子夫人的亲舅舅,哪敢这样纠缠,而世子夫人也没否认,他们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打他。
“你,你先放开我们夫人。”
值班巡逻的两个小护院如是说道。
吴杰抓住了林悠,哪里肯放,变本加厉的拉着林悠大喊大叫:
“哎哟喂,我苦命的姐姐哟,死之前把这丫头交给我照料,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她如今飞上枝头就不认我这个舅舅啦。哎哟,老天爷不开眼啊,这丫头没良心啊。”
林悠对护院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开!”
吴杰一听,立刻机灵的躲到林悠背后,把林悠当人质,让国公府的护院们不敢下手。
吴杰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正要酝酿一番,再喊一波大的吸引这街坊四邻的注意,可他刚要张嘴,就觉得背后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他原本就是跛脚,仗着力气大钳住了林悠,注意力都在防着面前的护院们,没想到有人会绕到他后面,被踢了个正着,整个人直接往前趴去。
摔倒之后,终于放开了林悠的胳膊,却也因为惯性差点把林悠带倒,幸好林悠被人拉住卷入了怀。
惊魂未定站稳后,林悠看见那在背后踢人的是谁,惊喜道:
“韩霁!”
韩霁将她扶着站稳后,从头到脚将她看过一遍,问道:
“可有受伤?”
林悠揉了揉胳膊,摇头道:“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韩霁说:“我忙完后想赶回来跟你一起吃个早饭,你真没事?”
“真没事。”
而另一边,吴杰被踢得摔了个狗吃|屎,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到韩霁,他心虚的往后退了退,不过就这样离开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他便使出了街头无赖术,直接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还一边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