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窦勤跟韩氏说完告别之言, 后退两步,对韩氏再度行礼,而后迅速转身离去, 生怕慢了会舍不得般。

韩氏看着窦勤离去的背影, 没几步就走到了垂花门边,她知道,只要窦勤踏出这垂花门, 等到她随韩家回京后, 正如他说的那般,今生今世要再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可他是窦家的孩子……

在这一瞬间,韩氏脑中想起自己过继窦勤的理由, 是觉得这孩子如果不过继到她名下,在窦家就没有活路了。

是了,窦家没有给他活路, 虽说是姓窦的郎君,可他父母双亡, 连奴仆都能随意欺辱于他。

如今窦家人已经知道是他联合韩氏揭露窦家母子的恶行, 使得窦家人被断绝了后路。

刚开始的时候, 窦家乱作一团,可能无暇顾及他,可等到以后窦家人缓过神来, 想要找他算账的话,他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他虽是姓窦的,可这些年的母子情分却是真的。

韩氏没有孩子,曾一心一意把他当做是自己生的,想到今后再不能与他见面,韩氏便心如刀割。

“勤哥儿回来!”

韩氏在窦勤快要跨出垂花门时将心中所想喊了出来。

窦勤停下脚步, 回头看见韩氏站在院中的那株老槐树下,一如十年前她站在那里对自己招手时那般。

而他也如小时候那般不敢上前,韩氏也如那时那般主动靠近。

韩氏来到窦勤面前,对他问道:

“勤哥儿可还认我这个母亲?”

窦勤连连点头:“您是我一辈子的母亲。”

韩氏又说:“那你可愿随我回京城,随我改姓韩,我仍是你母亲,你仍是我的孩儿,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窦勤没先到韩氏会提出这个要求,愣在当场,韩氏见他久久不说话,问他:

“勤哥儿不愿吗?那不改姓也……”

不等韩氏的话说完,窦勤便说道:

“母亲,我愿意的!”

他虽然姓窦,可是从小在窦家过的什么日子,窦勤终身难忘,如果不是韩氏救他一命,把他从泥潭拉出来,他哪能活到今日,早就不知饿死或被打死在哪个角落了。

所以,姓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改掉这个姓氏能跟韩氏继续母子缘分的话,他会求之不得。

韩氏得了窦勤的意思,悬在心上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她拉着窦勤的手来到安氏和韩凤平身前,还没开口,老夫人就说:

“这孩子于你而言与亲生子并无分别,亲生子能为你做的也就他这般了,我是没意见的。”

安氏这时已经从林悠口中得知,当时让吴嬷嬷发现药渣的人正是窦勤,若非他的提示,安氏也不会发现女儿的药有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写信回京求助这回事了。

老夫人这般说了,韩氏又看向韩凤平,韩凤平将窦勤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

“此子能为了你与窦家那帮人周旋,是个仁义的,我也没意见。”

安氏和韩凤平对安氏带窦勤回去没意见,其他人也就不会有意见了。

直到韩氏让窦勤回去收拾东西,窦勤还没从这惊喜中回过神来。

原本他以为韩氏一走,自己又变成孤儿,延陵这地界肯定待不下去了,窦家这边反应过来之后,肯定会有人要去找他的麻烦,他已经做好了远走他乡的准备。

可韩氏提出带他一起走的话,他就不用一个人流落他乡,可以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韩凤平不能在外耽搁太久,来处理完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就要赶回京城,安氏年迈,韩氏身体也不好,都不宜赶路,由韩霁和林悠陪着坐马车慢慢走。

一路看山看水,老夫人有女儿、孙子、孙媳陪在一旁,别提多开心了。

就这样走了一个月,一行人才慢悠悠的从延陵回到京城。

韩氏在京中是有房产的,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个失了婚的姑奶奶不该回娘家赖着,便想带窦勤去她自己的房子里住,但安氏舍不得,又说她身子不好,该当好生调养,硬是把她留在了国公府,窦勤也有了一座自己的小院,跟韩氏的院子离得很近,方便就近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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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下原乡娘娘庙看看。

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京中的灾民基本上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灾民们主要都是从明州涌来的,因为明州发了大水,家乡房屋被冲毁,灾民们没办法才涌向京城。

朝廷派出官兵前往明州搞灾后重建,帮灾民们把家乡的房屋建设好了,他们就有地方可去了。

虽然屋舍建造还没结束,但灾民们已经开始往明州走,朝廷帮着灾民们重建屋舍,灾民们也总要回去出一份力才行,毕竟是自己的家乡。

这是大部分灾民的去向,也有小部分灾民家乡已经没了亲人,比如周奇周放两兄弟这样的,他们比起回家乡举目无亲,更愿意留在京城。

周奇已经正式拜入胡大夫门下,成了一名小药童,跟着胡大夫学习医术,每月除了吃穿全包外,还可以从胡大夫那儿领一百文钱,用这钱他能供弟弟在乡间的私塾念书识字。

而经过这次灾情,胡大夫无私的帮灾民看病也积累下了不小的名气,城中不少家医馆都对胡大夫抛出了橄榄枝,有一家最大的药铺甚至想出重金聘胡大夫为坐馆大夫。

不过胡大夫以后想自己开医馆所以婉拒了药铺老板的好意。

林悠离开京城近两个月的时间,画院这边早已打过招呼,请了院中先生们给她代课,如今回来了,就是她还债的时候。

从前几天上一次班只觉得清闲,如今把所有的课都聚集到一起,林悠简直要忙得飞起,幸好这段时间韩霁也很忙,他要处理开封府和刑部这两处堆积下来的公文。

夫妻俩早出晚归,偶尔才能碰上一面,都感同身受的觉得对方脸色有点憔悴。

这日林悠从尚书房授课出来,回画院的路上看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宫女在御花园一处拱门前左顾右盼,看见林悠走过来就小跑拘谨着迎上前。

林悠早就看到这小宫女了,只是没想到她是在等自己。

小宫女对林悠行礼后说道:

“奴婢是尚春宫白昭仪身边的宫婢,白昭仪叫奴婢来此等候林画师,想请林画师入宫一叙。”

林悠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来确实在白昭仪身边看到过她,便点点头,将画具交给身后两名辅助她上课的画学生:

“替我拿回画院,顺便跟冯院正说一声,白昭仪唤我去说话,我约莫两刻钟就回,不会耽误下面太学那边的课。”

两个画学生拿了林悠的画具便回画院去了,林悠跟着那小宫女往尚春宫去。

路上闲聊,林悠知道那小宫女名叫琅鸢,白昭仪一入宫就在她身边伺候。

林悠问:“你家昭仪在宫里过得好吗?”

琅鸢语气颇为无奈:“官家在场的时候还好些,官家不在时就没那么好了。”

林悠听说白昭仪入宫后就是专房专宠,官家再没去找过别的妃嫔,对于这种受欢迎的宠妃,其他妃嫔自然不会喜欢她,这是常情,在白昭仪入宫之前,韩霁就已经跟她预料过这样的情况,所以白昭仪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很快到了尚春宫,这里离官家的福宁殿不远,尚春宫不算大,但胜在景致优美,亭台楼阁竟然全都包含其中,十分精致。

林悠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跟在琅鸢身后来到主殿。

白昭仪听见宫人回禀后,便赶忙起身,怕林悠等着急了,干脆叫宫人领林悠进内殿。

林悠进殿的时候,正看见白昭仪从软塌上起身,看来是刚刚午睡过,见了林悠,白昭仪灿然一笑,从宫人手中拿过外衫自己套上,尽管入宫多时,但很多事白昭仪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匆匆忙忙穿好外衫便对林悠伸手,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西暖阁中。

吩咐宫人上茶后,白昭仪对林悠说:

“可算盼着你回来了,前几日我知道你定然很忙,都没敢找你,今儿可再也忍不住了。”

白昭仪对林悠诉说着想念,宫人们将沏好的茶端来,白昭仪竟亲自起身给林悠奉茶,吓得林悠赶忙站起推辞说不敢。

“这怎么使得。”林悠说。

白昭仪横了她一眼,让她坐下,说道:“什么使得不使得,在宫外咱们何曾分过彼此?再说了,如今你是我的义姐,我给你端个茶有什么啦。”

在白昭仪的坚持下,林悠只好坐着受了她的奉茶,也不敢喝,赶紧将茶杯放在一旁,请她入座:

“我的娘娘,您可千万别折煞我了。赶紧坐赶紧坐,我给你奉茶还差不多。”

白昭仪想着反正茶已经奉好了,就无所谓谁奉谁了,于是在林悠对面坐下,叫琅鸢带着西暖阁中伺候的宫女出去,她想跟林悠说说体己话。

“娘娘在宫中可还习惯?”

两人坐定之后,林悠对她问道。

白昭仪喝了口茶,说:“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总归是没有宫外自由就是了。”

“官家待你好吗?”林悠问。

白昭仪含羞带怯的点点头:“挺好的。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上回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想吃甘蔗,可这时节到哪里去找甘蔗,他竟叫内务府去码头找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在一艘胡船上找到几根半生不熟的。虽说味道还未曾甘甜,但我吃着心里却是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