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的护卫又来了好些, 将见山汤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夜里闹了这么一出,有不少见山汤的客人要下山离开,永平侯府的护卫不是官差, 当然不能把这见山汤全部封锁, 只能在下山的出口处守着。
尤其是有马车经过时, 他们都会拦下检查一番。
韩霁今天坐的是刑部专门配备的马车,傍晚时从刑部回来拉上林悠就到这见山汤来了, 没有换国公府的马车, 行经路口时,竟也被拦下查问。
车夫当然不许这些人掀大人的帘子,正僵持不下, 韩霁掀开车帘:
“怎么回事?”
车夫走到窗前禀告:“大人,这些是永平侯府的护卫, 他们说永平侯爷受伤了, 要搜查所有离开的车。”
那拦车的是个年轻护卫, 不认得韩霁,见他坐的是刑部的马车, 以为是刑部的哪位官员,想着这些官员地位总越不过他们侯爷,便肆无忌惮说要搜车。
“笑话!”
韩霁这人天生就带着几分矜贵, 带笑时令人如沐春风, 可若笼上寒霜, 就不怒自威, 气势惊人。
他这沉声一喝,便将那年轻护卫喝住,也吸引了在那边排查的一个小头领。
那小头领认出韩霁,赶忙上前行礼:
“见过世子, 这小子新来的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小头领说着话,眼睛却往马车里观望,韩霁眉头蹙起,伸手就在那头领脑门上拍了下,小头领挨了打,知道车里肯定有女眷,高门大户的女眷金贵的很,他可不敢放肆,捂着额头解释:
“世子息怒,实在是我们侯爷在山上遇袭,这,这眼看着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您多见谅。”
韩霁冷哼:
“你们侯爷受伤,便要这满山的人都在山上干等着吗?”
小头领闻言赶忙摇手:“不敢不敢。”
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怕是要跟卫国公府结梁子,他一个小小护卫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连忙招呼兄弟们放行。
韩霁这才冷着脸放下车帘,车夫上车策马,将马车驶离见山汤,往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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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林悠痴痴的望着韩霁,正要夸‘老公好帅’的时候,胳膊又被人从旁边抱住。
“世子夫人,后面可还有追兵吗?”洛婉婷柔弱的问。
林悠只得从韩霁身上收回目光,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看了一眼,回道:
“放心吧,没有追兵了。”
洛婉婷娇娇一点头:“那就好。”
林悠见她仍不撒手,说道:
“那个……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了,郡主要不要先放开我?”
洛婉婷泫然欲泣看着林悠:“可是,我还怕。”
林悠满头黑线,心中咆哮:你刚手起刀落砍了一个男人的命根子,连滴血都没沾着,怕个毛线啊!
可这些话又不能明着吼出来,林悠只好由着她抓自己胳膊,靠自己肩头。
不过她受得了,有人却受不了了。
韩霁盯着洛婉婷紧紧抓住林悠胳膊的手,眉峰微蹙,一把将林悠拉着与他坐到一边。
洛婉婷没想到韩霁这么小气,难以置信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头看向林悠时的目光再次酝酿出浓浓雾气,我见犹怜的唤她:
“世子夫人……”
林悠过意不去,正要开口安慰她两句,不料韩霁先她开口:
“已经带你出来了,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不介意把你丢下去。”
他声音冰冷,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洛婉婷知他不是说笑,略有惧怕,暗自横了韩霁一眼,敛目观手,不敢再作。
林悠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洛婉婷问:
“对了,跟郡主一起去见山汤的薛小姐呢?”
洛婉婷眉眼微动,往韩霁瞥去一眼,小声回了句:
“不知。”
林悠想想也是,洛婉婷遭遇了永平侯之事,侯府的护卫到处搜她,她哪里还顾及的上薛小姐。
反正薛小姐身边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搜人的又是侯府护卫,总不会不认识自家小姐,应当无事。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驶回城中。
他们把洛婉婷送到镇边将军府外。
林悠看着规格宏大的一品将军府邸,想到洛家背后有十万大军,不由得心生敬意。
看看,这才是有造|反资格的府邸,顺义王手上总共就仨瓜俩枣,也敢学人家谋|反,真不知道是不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
洛家军虽然镇守边关,但在京城也是有自己府邸的。
只是宫里太后心疼洛婉婷,觉得她身体不好,一个人留在府里未免冷清,这才叫她时常入宫陪伴。
马车停下后,韩霁和林悠在马车里看着洛婉婷敲开自家门,被府里仆从迎回府邸后才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
送走洛婉婷以后,韩霁的眉头始终蹙着。
林悠问他:“要不要去吃完馄饨在回去?”
韩霁回身看她:“饿了吧?”
两人晚上只是在温泉池子里吃了些消遣小食,没正经吃晚饭。
“要不去吃潘楼吧。”韩霁说。
林悠摇头:“别了。这么晚去潘楼多麻烦,吃碗馄饨垫垫饥正好回去睡觉。”
韩霁:“好吧。”
还是去的琼林宴晚上从宫里出来,林悠带韩霁来吃的馄饨摊。
卖馄饨的老夫妻认出他们,热情招呼着他们在里边避风的位置坐下。
冬日里,深夜出来吃馄饨的人不多,这要是盛夏,这个点街上还热闹着呢。
等馄饨的时候,林悠问韩霁:
“你是不是怪我掩护郡主她离开?”
韩霁摇头:“不怪你。只是她的话很多疑点。”
林悠问:“比如呢?”
韩霁说:“比如她说永平侯给她下药,但她并没有中药;她说自己只是随手一刺,可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沾到,这本事怎么看都不像随手;她说刺了永平侯之后,就吓得躲在假山后面,她为什么不在侯府护卫赶到之前逃跑?她说自己迷迷糊糊进了我们房间,人在危急的时候,难道不是向下跑,她倒好径直而上?长平侯出事以后,那些护卫在下面盘查,你我在外逗留至少两盏茶的时间,沿路都是找她的护卫,她怎么上去的?”
“数不清的疑点。”韩霁做最后总结。
林悠听到这里,不由得佩服韩霁。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想到这么多,心思果然细腻。
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上来,林悠道谢后,主动给韩霁拿调羹递到他面前,说:
“我想得没你这般细致,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如果长平侯真的对她欲行不轨,那郡主就算废了长平侯,也是他活该。”
韩霁用调羹搅了搅馄饨汤,浓香扑鼻的味道刺激着两人味蕾,韩霁说:
“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林悠问他:“你生我气吗?”
韩霁失笑,伸手捏了一下林悠的耳垂:
“想什么呢?人是我和你一同带下山的,什么生气不生气的。那长平郡主看着不像是好相与之人,滑头的很。她既然能反杀长平侯,还能在那么多人搜捕之下潜入我们房间,就算你不救她,她自己也有办法逃离。我只是怕你的一腔好心被人利用,今后失望罢了。”
不得不说,韩霁对洛婉婷的评价还挺准确。
要不是林悠穿过来,一直坚守在韩霁原配夫人的岗卫上,韩霁这后半辈子就要给洛婉婷套牢,然后不是在给洛婉婷解决麻烦,就是在去给洛婉婷解决麻烦的路上,虽说最终收获了爱情,却也心力交瘁,奔波不停。
**
第二天两人想着韩霁休沐,不必早起,便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体验一下日上三竿才起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们体验到日上三竿,日头刚上没多久,小雅就在外敲门,说国公急召他们。
林悠从韩霁胳膊上缓缓睁开双眼,迷糊不解:
“一大早的,他召我们去干嘛?”
韩霁想了想,说:
“你昨日在府中当众说他和姨娘们的房中事,他恼羞成怒了。”
提起这个,林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那个呀。我只是实话实说,又没有编排他。”
韩霁也闭着眼睛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片刻,但韩凤平那边既然派人来传他们,他们若不去似乎也不太好。
反正林悠现在管家了,顺带连主院的事情也能管。
于是她起来洗漱好后,就让人去大厨房传了话,让把她和韩霁的早饭摆到主院去,顺便帮韩凤平也加一份。
两人慢悠悠的晃到主院,大厨房的早饭刚好送来,韩凤平正站在桌子旁看着这一大桌,可能心里还在犯嘀咕,他一个人的早饭怎么这般丰盛,直到看见一步三摇的林悠和韩霁才反应过来。
指着林悠道:
“你,你这才管家几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俩的饭,摆到我院儿里来了?”
林悠双手一摊:
“您可以随时不让我管啊。我求之不得。”
韩凤平被噎了一句,干咳一声,说了句找回面子的话:
“我!我等老夫人回来!看到时候我撤不撤你。”
林悠暗自在心里给他做了个鬼脸,招呼韩霁吃早饭,韩霁坐下后,接过林悠给他盛的粥碗,问韩凤平:
“爹,这么早喊我们来干嘛?”
韩凤平见他们都坐下了,自己站着有点傻,将林悠给自己盛的粥碗径自夺走,不顾林悠反对,兀自喝了一大口后干咳一声,对韩霁和林悠招了招手,让他们凑过去说话,还一副‘我听了个八卦你们要不要听’的神情。
等两人将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后,韩凤平才悄声说:
“你们知道长平侯昨夜遇袭的事吗?”
两人一脸呆滞看着韩凤平。
他们这表情,完全把韩凤平的讲八卦的欲望给勾了起来,只听他神秘兮兮卖关子道:
“昨晚可出大事了。就在……”
“南城见山汤。”不等韩凤平说完,韩霁抢过话头。
韩凤平讶然:“你怎知道?对,就是见山汤,你们知道长平侯怎么了吗?他被人……”
“阉了嘛。”
这回是林悠。
从容淡定的把韩凤平要说的惊天大八卦给说了出来。
韩凤平傻眼,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心中疑惑不解,听门房回禀,说这两人昨天晚上一直在外面玩到深夜才回来,韩凤平一早得知了个秘密,想在他们面前炫一炫。
可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喂。
韩凤平气得怒拍桌子:“这事儿今早才传来,还是秘密传到的,你们俩是怎么知道的?”
韩霁淡定自如的喝了口粥:
“哦,昨天我们正巧在见山汤泡温泉,长平侯就在我们面前被抬走的。”
韩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