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给林悠放了半个月的假, 这段时间林悠正好可以用来处理海氏布坊的事情。
叫上刘掌柜跟海氏布坊的两位老掌柜问询过后才知道海氏布坊真正开不下去的原因。
拿不到原布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之前已经快要解决。
有两家织布坊还是愿意给他们提供原布料的,关键是后来还是布坊的染布师们纷纷被顺义王府所开的天平布坊给高薪挖走, 原布料拿回来之后, 没有染布师调颜色改花样,甚至原来的花样模板都被带走,这才彻底断了海氏布坊的活路。
刘掌柜叹息道:
“天平布坊那边盯得死紧,我们便是想临时找染布师都找不到。”
两个掌柜跟着垂头丧气。
林悠见他们这般,说道:
“如果单单是染色和花样的问题, 我倒是可以解决, 只是你们确定能拿到布料吗?”
年纪大一点的王掌柜赶忙说道:
“能拿到!那织布坊的老板是我多年好友, 无论我们要多少, 他日夜赶工也会给我们赶出来, 但后续染布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我是个画师, 这件事你们知道吗?”林悠问。
刘掌柜他们点点头, 说:“听海爷说过,少夫人绘画一绝, 还在宫里做了画师。”
海爷指的是海平江,定是他上回来汴京送画资时与刘掌柜他们说起的。
“对。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不仅绘画一绝,对配色和染色都有研究。”
这不是林悠吹牛,老杨给她留下了两本书,一本是讲矿物颜料, 一本就是讲草木染色, 比较常见的就是花瓣染、香草染、柿漆染、紫草根染等等。
老杨留下的书册里将这些染色方法一一记录,林悠在安阳县时,曾经闲来无事按照那些方子调配过, 除了一些操作方法错误的,基本上都成功了。
“少夫人说的是真的?”
掌柜们面面相觑,刘掌柜欣喜问道。
“当然。”林悠吩咐道:“待会儿我把要用的染色物都写下来,你们派人一一去买,反正布坊有现成的染房,人走了,但工具都在,重新开始不难。”
“这几天我都在布坊中,让在家待业的伙计们全都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悠有条不紊的逐条吩咐,掌柜们仔细聆听,拨开云雾见曙光大约就是他们现在的心情。
不过欢喜过后,也有为难之处,王掌柜说:
“少夫人,不瞒您说,海氏布坊往年的盈利皆已缴纳,去年下半年开始,天平布坊对我们围追堵截,仅有的一些存银也消耗一空,若要继续开下去,能不能请少夫人去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她批一些款项下来给海氏布坊。”
另一个郑掌柜说:
“唉,我看难。咱们这半年来陆续求见了不下七八回老夫人了吧,可一次都没见着,全被李管事给拦下了。”
王掌柜:“我知道,可如今咱们不是见着少夫人了吗?若是少夫人出面的话,老夫人那边总不能不见吧。”
两个掌柜十分为难,刘掌柜适时说道:
“钱的事二位就别操心了,我与其他商铺的掌柜商量商量,每家铺子都出一点不成问题,咱们海家商铺一起渡这难关。”
林悠从袖袋中取出几张银票,这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放在身上的,就是防止如今这样无米下锅的情况出现。
“这种没名目的帐还是别混在一起,到时候年底不好交账。”林悠说着,将手里的几张银票放到桌上:“钱从韩霁这边出。”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刘掌柜说:
“少夫人,这怎么使得!说句不该说的,我们这些商铺如今都归于老夫人在管,年底就算有盈利也是交给老夫人,您这钱怕是就回不来了。”
林悠却说:
“怎么回不来?老夫人只是暂时帮韩霁打理,但汴京城中几十家海氏商铺是韩霁母亲的嫁妆,将来肯定会回到韩霁手里的。”
“你们只管去办,其他的无需担忧。”
林悠的话无疑给所有掌柜吃了一颗定心丸,按照林悠说的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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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林悠坐镇,海氏布坊很快就重新开出。
这些天林悠每天天不亮就过来,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去。
王掌柜从他的朋友那边拿到了原布料,回来之后由林悠统一调配颜色,再到决定布料上印染什么花纹。
林悠的美术功底在这个领域也能发挥出很大作用,经由她印染出来的布料颜色不仅比以前的更新颖,花纹也更多样,各种颜色深浅不一,印花的款式有别于当下市场中的刻板模式,印染出来的花样就算是不懂美术的人,只要稍微有点审美,都会觉得好看。
其中有一款林悠为之取名为‘桃花衫’,极浅近□□色底,印染着若有似无的桃花瓣形状的花纹,有别于市面上那些深色桃红底的媚俗,海氏布坊的桃花衫做到了将清雅与明媚结合,就算还没有上市,但已经获得经营布坊多年的掌柜们的认可。
这边海氏布坊紧锣密鼓的准备重开,那边韩霁终于考完回来。
林悠中午的时候就约了月氏一同在贡院外等候,时辰一到考生们如出闸的鱼般涌出,林悠站在高处,一眼就看见了颜值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韩霁,欣喜的挥手。
韩霁也看见了她,挥手向她示意,穿过人群,两人相聚到一起。
阿乔接过韩霁的考篮,林悠跟宓敬和月氏打过招呼后,便相携回家去。
原本是想等到韩霁出来,两人就去潘楼吃酒,毕竟韩霁考了这么多天,吃的全都是又冷又硬的干粮,但后来想想,也许比起吃什么,韩霁更在乎这么些天没有澡洗。
于是便早早让竹苑的丫鬟烧了热水,等韩霁一回来就能泡个热乎乎的澡,然后叫了潘楼的菜回来,与他两人裹着被子,烫一壶酒,在暖床上摆个矮桌,各种菜肴摆上。
韩霁想直接喝酒,林悠怕他空腹喝酒伤胃,便强行喂了半碗莲子羹才让他动酒杯。
“舒服。”
一口热辣辣的酒水下肚,韩霁忍不住感慨。
林悠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给他布菜斟酒,问:“考得挺好的吧?”
韩霁春风满面:“你怎知道?”
林悠掐了掐他的脸颊:“就韩相公您这嘴角快咧上天的神情,谁看不出来?”
韩霁想憋着不笑,但看到林悠那‘我都看出来了,别装了’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成吧,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林悠却是知道的,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个:“预先祝韩相公状元及第,金榜题名!”
韩霁与她碰了一个:“状元及第不容易,但榜上有名应该不成问题。总之就等半月后放榜吧。”
“届时我可得看好了,听说汴京城里好些名门望族都爱榜下捉婿,我可不能让你被人捉走了。”林悠说。
韩霁心情甚好,两人腻了一阵后,才想起来问林悠:
“这些天可有人为难你?”
林悠摇头:“没有!见过老夫人之后,我以为她会为难我来着,可这么多天她那边也没动静,我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竟没生任何事出来。”
韩霁若有所思,片刻后问林悠:
“你近来在忙什么?”
林悠将海氏布坊的事情说与韩霁听,韩霁叹道:“是我忽略他们。你别拿你的钱填了,他们要用钱的时候,你只管从我给你的那些里取。等以后我找机会让老夫人交还管理权。”
韩霁这么说,那将来肯定会这么做。
只不过,林悠回想剧情,韩霁和长平郡主在一起后有没有向安氏提出过要回管理权?书里没明说,不过安氏倒是时常给长平郡主使绊子,韩霁还因为这个警告过安氏。
可以说,后期韩霁和韩家的关系越来越僵,到最后刀剑相向,处处打压,洛婉婷这个女人居功至伟。
以林悠这个读者的目光来看,女主多多少少是有点绿茶白莲花成分,嘴上说着:都是我的错,你别为了我跟xx闹翻,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云云,但实际上每回都是因为她或有心或无心的从中挑事,才造就了那样的结果。
她一路哭着,自责着为历险归来的男主丰富了后宅家庭生活。
看书的时候,林悠曾一度觉得,女主就是靠着用男主家乱七八糟的事情绑住了男主,让他疲于应付,懒得花心。
毕竟怎么说呢,大男主里最不缺的就是爱慕男主的女性角色嘛。
想到这里,林悠不禁长叹一声,等到韩霁考中了状元,向世人证明了他的优秀以后,就是林悠开启守护爱情开关的时候了。
瘦田没人耕,耕了有人争!农民心理完全适用于男女恋爱关系。
“为何叹气?”韩霁见林悠心不在焉用筷子戳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想种地。”林悠脱口而出。
“什么?”韩霁一头雾水。
林悠收敛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人生也许要开启新篇章了。”
说完这个,林悠倒入韩霁怀中撒了个娇,被韩霁直接报到腿上坐好,亲昵了片刻后,林悠气喘吁吁将脑袋枕在韩霁的肩上说:
“你说老夫人为何会纵容国夫人挤掉海氏商铺?国公府的家是老夫人在当,国夫人那边就算赚了钱,也只会充作她的私产,最终流向顺义王府;但你娘的嫁妆盈利虽在你名下,可你到底姓韩,摆脱不了的血缘关系,将来韩家若有大事要你出资,作为子孙也有出资的义务。”
韩霁抱着林悠,感受着温香软玉在怀:
“老夫人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娘。用我娘的资产拉拢赵氏,她不需要花费什么就能得了赵氏的人情,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林悠喃喃:“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合逻辑。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赵氏虽是郡主,却无封号无品级,真要论身份远不及老夫人尊贵,按理说应该是赵氏要巴结害怕老夫人才对,可赵氏进门以后,你爹和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未免太迁就了,迁就得都有点假……”
韩凤平不必说,他最彪悍的战绩就是同意赵氏提出的将亡妻迁出主墓穴,给赵氏腾地方,(对此林悠在心里吐槽过赵氏,活生生的人争什么墓穴?)
而安氏迁就赵氏的做法,则是同意韩凤平的建议独自去别院住,把国公府完全让出来给赵氏,对于一个掌控了国公府半生的女人来说,让她搬离自己曾经战斗过,并且取得重大胜利的地方……
难以想象安氏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建议。
林悠对韩霁说出心中疑惑,韩霁一边玩她的发丝一边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反正半晌没说话。
许是不愿意多提家里这些琐碎事,林悠便也不再提了。
目光一转,林悠故意使坏,扭腰在韩霁腿上动了动,成功将韩霁发散的心思拉回来,韩霁在她脑袋上轻弹一下:
“老实点。”
林悠非但不老实,还干脆一个猛扑把韩霁直接给扑到了身下,居高临下看着他说:
“韩霁,我们做饭吧。”
韩霁愣了愣:“做什么饭?”
林悠凑到他耳边:“生米做成熟饭。”
韩霁:……
“别闹,起来。”
韩霁想坐起来,林悠却不让,直接坐在他肚子上,不由分说将他的两只手压到枕头上,问道:
“你喜欢我吗?”
韩霁点头:“喜欢。”
这个答案林悠很满意,吧唧在韩霁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们赶紧把饭做了吧。”
韩霁越来越优秀,林悠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林悠觉得韩霁是个保守的人,要在他受到更多女人喜欢之前把他标记成自己的才行,这样一来,韩霁在外交往时,才会更加铭记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
对于这么主动的林悠,韩霁哭笑不得,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压在枕头上的手,无奈劝道:
“做什么做,起来啦。”
林悠却坚持:“不起!就要做!”
韩霁轻叹一声,忽然一个挺身便轻松逆转形势,虽说他不是习武的,但身高体型天生优越,要制住一个同样不会武功的女人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情况就发生逆转,林悠到了韩霁身下,两只手腕也换了韩霁来抓她。
在林悠期待的目光中,韩霁缓缓弯下腰,在闭上双眼的林悠耳边说了句:
“乖,还不到时候。”
说完,在林悠耳廓上亲了一下便起身下床去了浴房。
林悠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感慨,她都这样送上门了还被拒绝,真是大受打击了。
还不到时候……
韩霁难道是说年纪?
林悠和韩霁今年过年之后,都已经十八了。
这个年纪在现代属于早恋,但在古代妥妥正当年,有的男人十四就娶妻纳妾,有的女的十四就生孩子,他俩这么大的,儿女遍地走的大有人在。
林悠怀疑这是韩霁的托词。
他其实就是不想这么快跟林悠成为事实夫妻吧,林悠将自己裹到被子里,像个团子般倒在床上暗自忧愁,一直以来,她是不是都太自信了?
韩霁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只是点到即止,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林悠误会了?
各种疑惑、困惑围绕在林悠心头,压得她一整晚都闷闷的。
夜里睡觉时,借着月光盯着承尘,越想越气愤,转过身去将已经闭上双眼的韩霁摇醒,韩霁眼睛没睁开,却顺势将林悠拥入怀中,在她头顶发问:
“想说什么?”
林悠从被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张口在韩霁近在咫尺的下巴上咬了一口,把韩霁的困意彻底驱散,韩霁惊愕捂住自己下巴,对上林悠略带怒意的脸庞。
只听林悠怒道:
“韩霁我告诉你,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不管你今后有没有别的女人,有多少别的女人,你的第一个女人都只能是我!听到没有!”
韩霁:……
见他呆愣看着自己却是不答,林悠再次警告:
“听到没有?”
韩霁慌忙回过神,接连点了好几下头。
得到答案后,林悠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落地,终于可以放心睡去。
将被子一角卷巴卷巴抱着,林悠转身睡去,很快就进入梦乡。
可怜被她摇醒咬了一口,听了她一番慷慨激昂的彪悍话语后彻底睡不着的某人,只得卑微的拎着被子暗搓搓的向她靠近,然后鼻端闻着她诱人甜美的幽香,感受着她火热的体温,回想她坐在自己身上的画面……难以成眠。
真是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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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求|爱’失败以后,化悲愤为动力,干脆全心全意投入到画院与布坊染色工作中去。
韩霁最近也很忙,日日都有同科聚会,毕竟有过一同科考的经历,从今以后要么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么各奔东西,再见面就要靠缘分。
据说韩霁还好,每天只去一场,宓敬不好意思拒绝,最多的时候一天赶了七八场,喝得酩酊大醉,月氏到染房帮忙的时候,跟林悠不止吐槽多少回。
而国公府那边,韩凤平照例几天回一次家,老夫人也日日在佛堂闭门不出,赵氏被韩凤平勒令叮嘱过,不许找竹苑的麻烦。
这样平静又繁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韩霁他们放榜的那一日。
贡院外早早便张贴出了今年得入一甲二甲的考生名单,榜单前人头攒动,榜上有名的大声欢呼,名落孙山的暗自垂头。
韩霁和宓敬自然也赶去看名次,韩霁和月氏则在不远处等候。
月氏从早上开始嘴里就一直念着‘阿弥陀佛’,焦急得原地转圈,林悠趴在马车的车窗上,撑着下巴,目光跟着月氏移动。
没过多会儿,就听见宓敬在人群中冲她们挥手,口中大声疾呼:
“中了!中了!中了!”
月氏欣喜若狂:“阿弥陀佛,老天开眼!”
迎着宓敬便去了,林悠看着他们夫妻抱了一下,暗自羡慕。
一个响指把她羡慕的目光拉了回来,韩霁不知何时来到马车旁:“看什么呢?”
林悠将半边身子探出马车车窗,兴致勃勃笑问韩霁:“怎么样?”
韩霁看着她那两只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捧住林悠的脸,在她唇上接连亲了七八下,然后才抱着被亲懵了的林悠说:
“中了!榜首!”
意料之中的结果依旧让林悠觉得欣喜,张开双臂回抱他。
韩霁双臂忽的用力,将林悠整个人从车窗里‘抽’了出来,林悠吓得惊叫一声,只得牢牢攀住韩霁的肩头防止自己掉下去。
韩霁把人‘抽’出来以后,就开心的抱着林悠在马车旁转圈圈,林悠欢笑声不止,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们此时此刻的开心,停下来之后,韩霁不等林悠缓过神来就再次亲上了她。
林悠发现韩霁这人在房间里规规矩矩,可在外面却很奔放。这本末倒置的习惯让林悠有点头疼,他要是把在外面这浪劲儿用一点在房里,他俩早做成饭了。
韩霁毫不顾忌的把林悠抱了亲,亲了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名草有主般。而对于这么自觉宣告自己有妇之夫身份的韩霁,林悠除了配合,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跟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事实中的男朋友亲亲抱抱,分享喜悦的心情,谁爱看谁看去。
而韩霁和林悠此刻还不知晓,在贡院斜对面的连升客栈二楼侧窗前站着一道美丽的倩影,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秋水剪瞳中盛满了韩、林两人拥抱亲吻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