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带着小雅和阿乔在潘楼吃了肘子, 又去明园喝了茶,赶上明园搭戏台唱戏,似懂非懂的听了半出闹闹腾腾的《刺梁》。
吃饱喝足了之后, 从潘楼打包了二十几份酱肘子, 让潘楼的人做好直接送到府上。
不得不说,潘楼作为这个时代的五星级大酒楼, 服务态度相当超前, 只要付足了钱, 各种外卖,各种时间,只要你开口, 都能及时送达。
安排好后,林悠又转道去了龙津桥看月氏。沿路买了好些孩子喜欢吃的果子, 林悠直奔月氏家。
自从林悠跟韩霁回府之后就一直忙着, 不过小雅倒是隔四五日就会过来,月氏算起来是小雅的刺绣启蒙老师,小雅还跟着月氏后头做刺绣手工赚点零花。
小雅熟门熟路的在外喊了一声,月氏就坐在院子里裁剪着什么, 隔着篱笆就看见林悠来了,惊喜迎出:
“小雅说你进宫了, 这是刚回来吗?”说着, 接过林悠提着的果子,说道:“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
热情招呼林悠入座, 林悠环顾一圈问:“棠棠呢?”
月氏指了指屋里,说:“中午跟隔壁小虎玩儿疯了,没睡午觉, 这会子困了,刚睡着。”
林悠到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便没去打扰,跟月氏在院子里坐下。
林悠见桌上摊了好些绣线和绣布,问:
“你一天要绣这么多吗?”
月氏叹气说:“是啊,来了京城之后,相公的字没有安阳县好卖了,托你们的福,宅子不要我们租钱,可京城的开销也大,我不多做点怎么成呢。”
宓敬的字是从安阳县的书院传出去的,再加上有知府看重,因此那里的人推崇他的字,能卖出好价格,但京城地大物博,宓敬的名字无人知晓,哪怕他的字再好,想买去收藏的人也不会太多。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
宓敬和韩霁一起参加科举,如果命运的齿轮不出错的话,韩霁是状元,宓敬就是榜眼。
榜眼大人的字应该会有不少人想买了收藏吧。
“宓相公此番定能金榜题名,你也不必太操劳啦,每天绣这么多,长此以往眼睛哪受得了。”林悠说。
月氏倒像是不觉得累,说:
“不管他题不题名,我还是要绣的。我喜欢做这个,难得还有人欣赏。”
月氏有事业心,林悠当然支持,月氏又说:
“对了,咱们姐妹,我也不跟你客气。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画一套花样子,我现在绣的花样还是之前你在安阳县给我画的那套。”
林悠一口答应:“那有什么问题!回头我画好了给你送来。”
月氏谢了又谢,林悠翻看她的绣品,觉得手艺确实很好,说道:
“这些绣布颜色比安阳县多了几种,但还是太少了,每种颜色的绣布都可以搭配不一样的花型,我可以按照绣布的颜色专门给你画的。”
月氏说:
“这么多颜色还少吗?汴京城的成衣布料店我基本上都看过,大体颜色就这么多了。”
林悠看着手里的布料,回想自己在汴京大街上看到的衣服颜色,平民百姓身上穿的衣服确实都不太鲜亮,颜色种类也比较单调。
古代的正色是青、赤、黄、白、黑,间色是绀(红青)、红(浅红)、缥(淡青)、紫(浅紫)、流黄(褐黄),正色贵,间色贱,平民和权贵是可以从衣服颜色上看出来的。
但实际上,颜色的种类是相当多的。
一种颜色按照层次不同,可以变幻出几十种相近却不相同的颜色,若是两种颜色混合,能变幻出的颜色就更多了。
颜色深浅不同,可以搭配的花型款式也就更丰富。
从月氏家离开后,林悠特意在街上几家布料成衣店转了几圈,发现确实能看见的颜色不多。
把龙津桥附近的成衣铺都逛了一遍,正准备打道回府,林悠看见街尾还有一家店门外挂着画了衣服的布帆,布帆上写着‘海氏衣坊’的字样。
海氏……难道是韩霁外祖家的店铺?
衣坊门前有几个伙计爬在□□上,像是要把牌匾摘下来的样子。
林悠走过去,却看见个熟人。
“刘掌柜?”
这个胖胖的掌柜正是韩霁带林悠回汴京时,在龙津桥下开古玩珍宝店的掌柜。
刘掌柜听见有人唤他,转身看来,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认出林悠,迎上前来:“见过少夫人!”
林悠问他:“刘掌柜别多礼,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刘掌柜指着海氏衣坊说:“这不要关张,我来盯着些。”
林悠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原本不该怎么问的,但林悠见店铺里有好些伙计,如果是生意惨淡的话,照理说应该先裁减店中人员来做初步应对,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选择关张。
但这铺子里人员齐备,不像是经历过生意惨淡的样子。
果然刘掌柜长叹一声。
正好铺子对面有个茶摊儿,刘掌柜请林悠到茶摊坐下,慢慢与她道来:
“不敢瞒少夫人,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连着几个月拿不着好料子,染布师又给挖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子。可怜铺子里做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今后没了收入,还不知要怎么过活。”
林悠看了一眼对面衣坊里垂头丧气的伙计,大多人到中年,这时候没了生活来源,肯定是件头疼的事。
“为什么拿不到好料子?这家拿不到,就换另一家拿呗。是缺钱吗?”林悠问。
刘掌柜摇头:
“要只是缺钱的话,我那店里,外加其他店铺稍微帮一帮也能凑上,是有人不想让海氏布坊继续开下去了,那些铺子不敢卖原布料给我们。”
“再加上铺子里十几个染布师全都被挖走了,连配方一并带走,我们是既没有了原布料也没有了染布师,只能关门大吉。想想真是不甘心。”
古代的衣坊操作流程是从布料商那边买来只有底色的布料,各家衣坊八仙过海,让自家的染布师染出独有的花色和样式,卖给客人做衣服。
有的客人只买染布,有的客人会直接在店里定做衣服。
按照这个流程来看,没有了原布料供应和染布师染色,衣坊就开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不想让海氏衣坊开下去?”林悠问。
刘掌柜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林悠脑子活泛,猜测道:
“是国公府吗?”
海氏的商铺遍布全国各地,汴京这边就有一个商业联盟,互帮互助,普通的市场冲击撼动不了他们,想来想去,能在汴京城把海氏的店铺逼得要关张的,除了卫国公府不做其他想。
刘掌柜默默叹息,林悠问:
“这么大事,您怎么不派人告诉韩霁?”
刘掌柜他们这边的海氏商铺大多都是韩霁母亲当年的陪嫁,韩霁母亲去世后,这些商铺的实际所有人就变成了韩霁。
“郎君要参加春闱,不敢用这些小事叫他分心。”刘掌柜说。
林悠明白他们的苦心,说道:
“那便与我说吧。是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想让你们开下去吗?”
这些商铺虽在韩霁名下,但实际管理的人是老夫人安氏,所以林悠才会第一个怀疑她。
然而结果却让林悠感到意外:
“不是老夫人,是……顺义王府的人。自从两年前,顺义王府的郡主做了国公的继室,王府陪了几个商铺,没过多久,那些顺义王府的商铺就都改行跟咱们海氏做一样的生意。”
“我们开衣坊,他们也开;我们开酒楼,他们也照跟……跟我们开了一样的商铺之后,就专抢我们海氏的生意,背地里打探挖人拦客,从酒楼的菜肴配料到衣坊的染布方子,他们明目张胆的照抄,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主事的夫人没了,老夫人那边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少东家都被他们生生被逼出京城两年多,再这么下去,别说一家衣坊了,我看其他商铺被吃掉、挤掉、关掉都是早晚的事。”
刘掌柜义愤填膺的说,一把年纪还红了双眼,是发自肺腑的着急。
林悠和韩霁从来都不知道海氏商铺在汴京城的经营已经这么困难了,顺义王府……那就是赵氏的人。
赵氏这是想换一种方式把海氏的嫁妆吃掉吗?
她的人背地里做的这些事,老夫人都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依然放任赵氏啃咬海氏留下的饼,可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夫人打理海氏嫁妆这么多年,最终肯定是为了卫国公府,如果今天是老夫人派人要把海氏的铺子吃掉正式转为韩氏所有,那林悠倒还能想明白,可她放任赵氏来吃,又是为什么呢?
讨好赵氏?
可顺义王府的根基并不在汴京,讨好赵氏,又能让卫国公府收获什么呢?
得知事情缘由后,林悠安抚刘掌柜,并阻止了海氏衣坊关张,让他们暂时别撤牌匾,所有伙计先回家等消息,她这些天就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开始那些伙计不认识林悠是谁,在刘掌柜的介绍下知道她是少夫人,一个个都重拾起了希望。
回去的路上,林悠去买了些老山参,另外提了两只鸡、两只鸭,风风火火的回到国公府,直奔老夫人安氏所居的鹤园求见。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原以为安氏会找理由不见她,但林悠只在鹤园外等了片刻,早上去给她传话的吴嬷嬷就亲自出来迎她进院,还说老夫人已经等候她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