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悠承诺的这句话, 海平江总算放心了。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吃个晚饭吧。
冬天里吃饭不能在院子,林悠早早就在厨房安置了桌椅, 厨房里有暖炉,有灶台,相当暖和。
阿乔所在的武馆近来夜里有拳师教习,阿乔要留在那里,晚上吃饺子, 林悠煮了两大盘放进食盒让小雅拿去给阿乔吃。
厨房里, 饭桌上, 几杯烫好的黄酒下肚, 海平江整个人都痛快了:
“我见九娘第一眼,就觉得她肯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果不其然!上得厅堂, 下得厨房,还会画画!真的是, 那幅画第一次看见的时候, 差点把我得吓死,从来没见过那么逼真的老虎。九娘,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林悠不喝酒, 就在灶台包饺子。
先前包的饺子全都煮给阿乔去了,他们待会儿吃的还得再包点, 听海平江夸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看画的时候就想,这画的作者定是当世名家,我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形象,却没想到会是你!还是霁儿眼光好啊!哈哈哈。有你在他身边, 我可放心了。”
韩霁佩服海平江这空口白话的本事,他可记得上回舅舅是如何嫌弃九娘的。
当时无论韩霁怎么说,海平江就是觉得九娘配不上他,如今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那个,九娘啊。你是不知道如今你的画很有市场,不知道你有没有平时随手画的东西,给我几幅,我帮你去卖一卖,卖出去的话,你还能挣点体己钱。你以后有什么想卖的画都可以找我,舅舅我虽然不敢说知交遍天下,但我们海家世代从商,认识的人五湖四海都有,销路还是很广泛的,你考虑考虑。”
海平江不愧是生意人,脑子转的就是快,这就想到了要做林悠画作的经纪人。
对林悠而言,这倒是个好提议。
她如今挂靠在江南书画斋旗下,但书画斋面向的画商就那么几个,卖来卖去,也就在那些人中间转。
海平江这个人,现在虽然只是个普通富商,做的生意很杂,但等到将来他的外甥韩霁主张开海禁通商后,他作为第一个响应的人,毫无悬念就成了这个时代的航海king,赚的是盆满钵满,稳坐首富的位置。
这样一个人,如今主动提出要为林悠代理画作,简直是求之不得。
“不用考虑,我信得过舅舅。”
林悠说完,还不忘往韩霁那边看去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心下窃喜。
海平江也很高兴,端起酒杯跟韩霁碰了碰,韩霁问:
“舅舅现在不觉得九娘她……”
“别说了!舅舅为从前的莽撞自罚一杯,今后莫要再提,我由衷祝福你俩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海平江一口饮尽杯中酒,看着外甥夫妇,其实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门第,而是人。
之前他对林悠没有好感,是因为觉得林悠无才无德,出身在那样一个家庭,将来势必不能与外甥心意相通,靠美色与皮囊维持的情感注定不能长久。
这才是他担心的。
不过现在这份担心可以完全放下了。
林悠有那般出色的画技,足以证明她的内心绝不空虚,她有才有貌,难得还对外甥诸多体贴,这样的外甥媳妇儿,海平江也挑不出毛病了。
喝了酒,吃了饺子,海平江的仆人才追了过来。
走之前,他还没忘向林悠要了几幅画走,林悠这段时间画的画都存在家里,挑了两幅还算满意的给海平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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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天儿最冷,却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过节的东西,迎着风雪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林悠和小雅一同上街置办年货,逛了一圈买了五斤核桃,两斤桃仁,两斤杏仁,这些都是过年必备,无论是炒着吃还是做糕点,都是比用之物。
小雅今日是推着小车上街的,东西买得再多也不怕。
“去鞋店瞧瞧吧。”林悠对小雅说:“你哥哥练武费鞋,上回的两双我瞧着都有破洞了,再去给他挑两双。”
小雅说:“破洞没关系,我给他补补就能穿了。”
“那怎么行。”林悠不同意:“阿乔是大小伙子了,穿个补丁鞋出去,岂非叫人笑话?”
小雅替哥哥道了声谢,便随林悠一同去了卖鞋的铺子。
林悠一下要了好几双,店里没现货,老板让伙计去家里取,让林悠她们等一等。
林悠还想去买点蜜饯果子,让小雅在这里等,她先去果子店看看,两人约了在果子店见面。
要说这安阳县的蜜饯果子铺着实太小,选择也不多,有的蜜饯做得还没有林悠做得好吃,也就是图个方便,年三十摆上桌看着喜庆,真正入口的蜜饯果子,还得是林悠自己做的。
跟店家把每样蜜饯都订了一些,林悠付了钱让店家每样分开了包起来。
忽然,蜜饯果子店里闯进来两个无赖样的男人,二话不说,从柜台上抓起一把蜜饯就随意吃了起来,掌柜和伙计见了赶忙阻止:
“哎哎哎,你怎么随便……哎哟!”
前来阻止的伙计给那无赖一拳打中了脸,伙计身子往后倒去,连带把掌柜的都绊倒在地上了。
林悠赶忙过去扶起两人,以为这两人是无赖收保护费的,替掌柜赔了个笑脸:
“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年底了可别动手,街上有官差巡逻呢。”
两个无赖对看一眼,把嘴里蜜饯的核往旁边一吐,不由分说揪起林悠的胳膊就往外拖。
蜜饯果子铺的老板追出去:“你,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你们——”
‘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掌柜的就又给另一个无赖打了一拳,啐痰威胁:
“敢找官差,晚上就来放火烧你的店!滚!”
掌柜是老实做生意的,哪里敢惹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悠被拖走。
林悠被捂着嘴拖进了一条窄巷,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会遇到这种毫无理由的强人,尽管她奋力抵抗,沿路貌似还踹翻了几个摊位,依然没能让自己脱险。
到了巷子里,他们终于把林悠放开,堵在了墙角,林悠不住后退,边退边问:
“谁,谁让你们抓我的?”
林悠在安阳县住了一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她自问从不惹事,也没有得罪谁,这两个无赖敢从店铺里直接动手,定然是有备而来。
既然是有备而来,那就一定是受人指使。
“这小娘们儿还挺聪明!”
一个无赖流里流气的打量林悠,还想趁机摸一把,被林悠迅速躲开,继续说道:
“谁让你们来抓的,他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十倍!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不报官,一定给你们钱,怎么样?”
林悠一边向后退,一边挪到了一对废弃的鸡笼子旁,心里默默盘算逃跑的可能性和路线。
两个无赖没想到林悠一开口就说到了关键地方,十倍……
还真是个能令人动摇的数字。
然而,林悠没等到他们叛变,从巷子另一端就走来另外几个人,看见为首那人,林悠身上的血都凉了一半。
怎么会是他!
李先达!
他的右臂绑着木板,一脸狰狞的盯着被困住的林悠。
“林画师,别来无恙啊。”李先达装模作样跟林悠寒暄。
林悠眉头蹙起,脑中想起的第一个疑问就是:李先达怎么会找到她?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林悠悄悄伸手抓住了废弃鸡笼子里的一杆断称杆子。
“李先生,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安阳县,安阳县令是我夫君的师兄,你,你若伤了我,我夫君定不会放过你的。”林悠没办法,只能搬出她此刻认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对象来威胁,希望能吓住李先达。
谁知道,李先达听完林悠的威胁之后,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更加张狂的大笑起来。
“他不放过我,无所谓!我的手被你们毁了,今后的人生也被你们毁了,我随时都可以去死,但在我死之前,我要拉个给我垫背的,否则我死不瞑目!”
林悠知道这人已经疯魔,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猛地抽出鸡笼子里的断称杆子,林悠一脚将脚边的鸡笼子踢向堵住她的那些人,然后用断称杆子直戳李先达,他胳膊受了伤,行动没有那么便利,这就给了林悠很好的创伤他的机会。
断称杆子的一头扎进李先达的肩膀,虽然没有多深,却也让他发出惨叫痛苦不已。
林悠以李先达做突围口往巷口跑,可跟着李先达的那些无赖哪会让她轻易离开,林悠边跑边以利相诱,希望这些人贪财,这样林悠才有脱身的机会。
正艰难的抵抗时,只见一个棕色少年从墙头虎虎生威的跳下,正是阿乔!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林悠不认识的,他们将围堵林悠的那些无赖三拳两脚就打趴在地,不能动弹。
阿乔发现想跑的李先达,飞檐走壁过去把人截住,押送到林悠面前。
“娘子,你想怎么处置他?”阿乔问。
林悠见那些无赖都被制服,自己才虚脱般跌坐到地上,小雅从巷子口追进来,气喘吁吁的来到林悠身旁,一张小脸都快哭花了,一个劲的问林悠有没有受伤。
林悠搭着小雅的肩膀站起来,往那些救她的少年们看去,他们都穿着跟阿乔同款的服饰,应该是同一家武馆的同学。
“多谢诸位搭救。”林悠首先道谢。
那些少年都很正义,也很爽朗,闻言回道:“娘子不必谢,我们都是阿乔的师兄弟,这些渣滓我们早就想教训了!”
林悠心中感激,来到被阿乔压在地上的李先达面前,沉声说道:
“把他带回去,问出幕后想要害我之人。”
光凭李先达一个人不可能这般精准迅速的找到林悠,他背后定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