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看着雪刃就这么直直地经过她的身旁, 仿佛并不认得她似的,他在高位之上坐下,而他身边的其他人也在大堂两旁的椅子上坐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 腰悬龙纹玉佩,身形挺拔如松, 长发如墨,气质清贵, 肤色冷白,眼神漠然, 明明还是那样的脸,却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怕被他发觉她的视线, 她不敢多看, 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却忽然注意到了秦佑廷在看见雪刃的那一瞬间眼神有些阴郁, 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润平静的神色。
但他的神态连半点儿惊讶都没有过,像是早就知道了雪刃的身份, 还能屈能伸地给他曾经所蔑视的奴隶行了礼。
见他这样, 阮乔就忽然间就明白了他带她来这里的用意,并不仅仅是因为想送美人讨好敌方将领那么简单,而是因为楚军的主帅是雪刃,他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旧情, 所以他希望能凭借这一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果然,在秦佑廷行了礼以后,他便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了楚军, 表示他是来同他们议和的,还提议要同楚军联手除掉作乱的宁王,事成他登基以后还打算送上梁国的半壁江山以作酬谢。
秦佑廷这种通敌卖国的意图并没有直接表达出来, 而是以一种冠冕堂皇的话术委婉表达出来,仿佛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黎民百姓免于战火侵扰似的,他能言善辩,滔滔不绝,话里都透着一股伪君子的恶心劲儿。
阮乔也知道秦佑廷就是个虚伪的小人,但没想到他能卑鄙无耻成这样,他是知道就算没有楚军来袭,他也打不过宁王了,所以才干脆通敌卖国,这样好歹还能得些好处是吧?
她冷冷地盯着秦佑廷看似衣冠楚楚的模样,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肯定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或许是注意到她愤愤不平的眼神,秦佑廷虽然没转头看她,但在说完了以后,却又忽然对着上首的人补充了一句,道:“殿下,我是诚心求和的,还特意送上了梁国公主以示诚意,殿下可还满意?”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阮乔就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而令她压力倍增的却只有上面那人看来的目光。
她没敢抬头和他对视,因为面对他时会很心虚,也有些害怕会看见他眼里的冷漠甚至是恨意。
大概是秦佑廷求和的这些话令大家都有些惊异,她听见了一些低声议论,她觉得楚国很可能会答应秦佑廷的条件,毕竟楚国完全可以先联合秦佑廷除掉了宁王轻轻松松拿到半壁江山,之后再计划拿下秦佑廷的那另一半江山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秦佑廷既然提出这样的条件,那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这应该也是权宜之计,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现在就已经要和梁国一起共沉沦了。
现在的剧情已经和书里有很多不一样了,阮乔也猜不透雪刃到底会怎么选择,但的确是先答应秦佑廷的条件更有利,毕竟楚国虽然强大,但若是梁国拼死抵抗的话,也不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松攻下的。
而坐在左侧的一个微胖的将领显然动心了,转头恭敬道:“殿下,属下以为秦大人的话很有道理,殿下不如考虑一下?”
听见这话,阮乔的心里不自觉紧绷了起来,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梁国的公主,以她的人设也做不到对梁国的存亡毫不关心。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听见了上方响起了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道:“不必考虑了,我不同意。”
闻言,阮乔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坐在上方的人,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她微微怔了一下,心里泛起了一些奇异的感觉。
就在她怔住的时候,秦佑廷却似乎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来这一趟就没打算无功而返,他忽而冷笑了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就在众人惊嚷着保护殿下的时候,阮乔却感觉到了凌厉的剑风迎面而来,片刻后那柄冰冷锋锐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颈间。
而秦佑廷有些威胁语气的声音也在她的身后响起:“殿下,既然你不同意的话,那她是不是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阮乔:“……”
他同不同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看了雪刃一眼,他却没有看她,眸光淡漠地看着她身后的秦佑廷,仿佛对于她的生死并不关心。
营帐内一片寂静,她感觉到秦佑廷拿剑的手都有些不稳了,显然心里已经不是那么平静了,他或许以为雪刃对她还有旧情才会拿她来威胁雪刃,但显然他这一次肯定要失望了。
按照原着剧情来看的话,雪刃说不定都已经将她忘掉了,他的心里应该就只有后宫里的那位宠妃才对,在这两年里,他们相处的时间肯定比和她相处的那一个多月要长得多。
因此,阮乔并没对雪刃会救她抱什么希望,但也知道秦佑廷并不会真的杀了她,因此心里既没有进展,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
但令她意外的是半晌过后,她听见了上方的人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听着对方模棱两可的话,秦佑廷微微皱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道:“殿下是答应了?”
她也抬头看向雪刃,和他对视了片刻,就听见他语气淡漠地道:“我们比斗一番,若你胜了,我便答应你。”
秦佑廷一听就冷笑道:“殿下是在拿我寻开心么?”
显然,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论单打独斗是不可能胜过雪刃的。
秦佑廷似乎感觉对方是在羞辱他,手里的剑不由用了些力气,就在剑尖快要割破她的肌肤的时候,阮乔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剑尖托了起来。
也只是刹那之间,雪刃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手里的剑并没出鞘,只是轻轻一顶便将那柄剑击飞了,秦佑廷也被他的内力震得倒退了几步。
秦佑廷脸色带怒,正要说什么。
雪刃却语气平静地道:“我只用左手同你打。”
秦佑廷怔了下,便不开口了。
阮乔愕然地抬头看向他,雪刃还是没看她,只垂眸看着她被捆住的双手,微微俯身替她将被绳子束缚在身后的双手给解开了。
在他凑近的时候,阮乔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有种难以言说的紧张。
等解开了绳子以后,雪刃便左手提着剑率先走了出去。
秦佑廷目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阮乔感觉到了营帐内的其他将领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像是怀疑她故意勾引他们殿下似的,她被看得有些尴尬,便也跟着出去了,也没什么人阻拦她。
*
营帐外的空地很宽广,大概是听说了自家殿下要同人决斗,好些将士都围在旁边看,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秦佑廷是个好面子的人,在这样的场合,对手还只用左手同他打,他要是还输了,他一定受不了的。
阮乔注意到了秦佑廷眼神里的杀气,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而相比起来,雪刃的身上却反而没有什么杀气,他站在那儿,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很淡漠的气质。
阮乔感觉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不过若是在两年前,他面对秦佑廷时的眼神应该不会这么平淡,应该会更凌厉些吧?
在鸣鼓三声过后,两人便交起手来,她身边的那些人还在分析着他们的招式和强弱。
秦佑廷既然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自然也不全是靠着那些心机手段,他自身的武功实力其实也并不弱的。
而此时他又一心求胜,眼眸似乎都泛红了,战斗力极强,步步紧逼,出招都很狠厉毒辣。
阮乔看得有些担心,雪刃的武功是很高,但他擅长的是用刀,而他现在用的是剑,还真的很受诺言地只用左手,她不担心他会不会输,只担心他会受伤。
但雪刃却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就算是用左手也将手里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几乎让人看花了眼,没几招,就将秦佑廷刺了好几剑,却并不致命,就像是故意激怒他似的。
果然,秦佑廷越来越愤怒,显然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落了下风而着急了,出招也更急,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
雪刃却始终游刃有余,一剑刺过去就将秦佑廷手里的剑给挑飞了,对上秦佑廷愤怒的眼神,道:“你输了。”
秦佑廷咬牙,没有说话。
而四周围观的那些将士却都哄然笑起来,像是在嘲笑秦佑廷。
秦佑廷的面皮都发红了,看着对方漠然转身走开的背影,仿佛一种无声的嘲讽和蔑视,四周的人还在大笑,他被激得热血上头,忽然一跃而起,捡起了被打落的长剑,飞身而起。
阮乔还以为他是想偷袭雪刃,刚想出声提醒的时候,却看见秦佑廷剑尖一转,竟然朝着她的方向袭来了。
阮乔:“……”
怎么又是她?
她这下是肯定秦佑廷真的很恨她了,做什么都不忘带上她。
他的剑招来得又快又猛,阮乔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但就在秦佑廷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听见了剑尖穿透皮肉的声音,伴随着几点飞溅的温热血液洒在了她的脸上。
阮乔身体僵住了,看着一柄剑穿透了秦佑廷的脖颈,而持剑的人面容冷峻,眼神平静。
当他将剑拔出的时候,秦佑廷轰然倒在了地上,死的时候连那扭曲的表情都还是凝固的,看着诡异又可怕。
阮乔都给吓呆了。
雪刃将剑扔在了尸体旁边,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片刻后,他抬起了手。
她陡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下一刻,他的手却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愣了下。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用衣袖将她脸上的血珠一点点擦净,露出原本漂亮的面容。
他的动作虽温柔,但她却莫名有些害怕,四周的那些将士看着他们,也没发出声音,像是也很震惊殿下居然会对敌国的女子这么温柔。
等将血擦净了以后,雪刃牵起了她的手,她挣了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攥得更紧,手心都在发烫。
她被他牵着手往对面的那一个营帐走去,她转头看向他的侧脸,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想到他那毫不犹豫刺穿了秦佑廷的那一剑,还有那双毫无情绪的冰冷眼眸,她还有些脊背发凉,他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啊?
应该不至于恨她到想要报复她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