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奥林匹斯神殿之后第一个碰到的人竟然真的是宙斯。
神殿外围都是高耸的罗马柱,第一圈围着一个有小喷泉的庭院。我俩刚进去就看到有个白胡子老头对着喷泉外的水池照镜子,蘸着水梳胡子,左看右看的似乎对自己的帅气面孔很满意。
承太郎看到他之后就噎住了,面色复杂。我看看那个和承太郎长相相似的老头,再看看承太郎,小声问:“他还真是老二乔啊?”
承太郎:……嗯。
唉,这,只能说这个选角还挺合适的!
听到身后传来陌生人的脚步声之后,老头立刻警惕地站直转身,看到是我之后他松了口气:“哦,原来是厄俄斯啊!我还以为是赫拉回来了呢……”
大哥你都不需要掩饰一下自己怕老婆的事实吗?!
“哎,你旁边这个人是谁?”宙斯扫了承太郎一眼,“是个凡人?你怎么带了一个凡人上来了?”
我张开口,刚想说我准备和承太郎一起去找阿波罗送东西,结果宙斯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我知道了!刚才小厄洛斯飞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又找了一个新的凡人男朋友……你是不是想找我求情,让他跟你一起永生?”
不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哎呀,这个事情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你看我以前连和凡人女子生了孩子都没法接走,赫拉克勒斯那孩子还被各种折腾……”宙斯一个人就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你还算不错,结婚前也没人管你谈多少次恋爱,还能光明正大地跟凡人对象到处走到处逛……唉,唉,年轻真好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才把我爸的肚子剖开……”
你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呢?!
我和承太郎几次想张口打断,但是又顾忌着他身为希腊主神的身份没有真的打断,毕竟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个为老不尊嘴碎还不太着调的老头子,但他的小闪电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爱情,爱情可真美妙。”宙斯揩了揩眼睛,“正好让你撞见了,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吧。我一会儿要去凡间玩一会儿,要是赫拉问你,你就说我去找北欧神他们讨论接壤地区的信仰归属权了,行吗?”
我:???
你找借口都这么熟练吗?
“行……行吧。”我有点犹豫,“那个,其实我想问……”
“哦,你小男朋友的寿命问题是吗?”宙斯一挥手,“行,没问题,这都不是个事儿。你想要什么模式?永生不死可以吗?或者和你的寿命绑定,你活多少他就能活多少?都行,都行,其实都一样,反正你也死不了。”
我:“不是,大哥——啊,爷爷,宙斯爷爷,我不是这个意——”
“刚才阿芙洛狄忒都跟我说了,她也说你最近这一百多年总是和凡人谈恋爱,然后因为对方会很快死掉又总是伤心,我们奥林匹斯山上的神都觉得你这样挺可怜的。”宙斯脸上的笑容很慈祥,“虽然差了辈,但是既然你叫了我一声爷爷,那我也不好放着不管。如果这个凡人能永远陪着你也挺好,这样你就不用每隔几十年又闹得鸡飞狗跳了。”
厄俄斯你个混蛋玩意儿!你之前在奥林匹斯山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活作风啊
承太郎这时候发现自己不得不开口了,但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宙斯就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酗子看着不错,我祝你们幸福。”宙斯欣慰地说,“好了,我也要去凡间找我的幸福了!二位,回见。”
我本来想追上去问问阿波罗究竟在哪儿,但是承太郎现在的样子不太对劲。
“怎么了?”我在他眼前晃晃手,“你怎么不动弹了?”
“我……”,他发声显然有些艰难:“我被他电了一下。”
∶家伙,宙斯这家伙电力十足啊!
“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感觉?”我问,“比如恶心,想吐?”
承太郎缓慢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还好……只是觉得身体怪怪的。”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他是不是……”
“把这个喝了。”
我们围坐在喀戎的小木屋里,阿斯克勒庇俄斯给承太郎端上了一杯看起来就很不妙的热饮,它在陶杯泥浆一样咕噜咕噜冒着不祥的泡泡。承太郎蹙起眉头,询问地看向阿斯克勒庇俄斯。
“是毒药。”阿斯克勒庇俄斯很直白,“喝下去五分钟内就会没命的那种,如果剂量再大点说不定只要两分钟,我给你的是一分钟内暴毙的量,如果真死了其实也没什么痛苦。”
我的手缓缓地伸向陶杯,随时准备学习芙芙将杯子打罚……
承太郎几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我打翻杯子之前把它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我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紧了承太郎。
十秒过去了。
他的脸色有点怪异。
三十秒过去了。
他微微弓起了身,可能是因为腹痛难忍。
五十秒过去了。
我们屏住了呼吸,承太郎的脸色白得像纸,他艰难地大口呼吸,但是就在阿斯克勒庇俄斯宣布掐表结束后,他仍然没有倒下。
“好,实验证明宙斯确实赋予了提托诺斯永生,但是也像是你口中既定的命运线一样,他仅仅能够‘活着’,并不保证机体永葆青春,永远健康。”喀戎起身去给承太郎配解药,“果然,无论你们做什么,结局也都还是一样的。”
房间里一时静默,只有承太郎的呼吸声仍然粗重。
“那……我该怎么办?”
我把双手放到膝盖上,用木桌掩盖颤抖:“难道承太郎也只能变成蟋蟀吗?”
“命运这个东西,是没有办法违逆的。”伊阿宋难得正经了一回,“就算是半神也不可能挣脱命定的诅咒,挣扎得越厉害,也只能像是缠在蜘蛛网上的小虫一样,越快被驱赶上绝路。”
“你是叫我不要反抗吗?”我这回连声音都在发颤了。
喀戎把一杯浑浊的草药汤放在承太郎面前,正色答道:“不,你要反抗。”
“你必须反抗,你要反抗得惊天动地,反抗得要让那个躲在暗处看着你们的女神知道,你和她绝不一样。你是更坚定,更有勇气抓住自己命运的人,即使只是个凡人,你也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抬起头,眼神发飘地和承太郎对视了一眼。
“那应该寻找什么样的反抗方法呢?”我问。
“只要和那位女神的选择不同就行了。”喀戎给出的答复也很简单,“她选择抛弃爱人,那你就必须坚守在他身边。她选择坐视爱人日渐垂暮、年老却不得善终,那你就必须为他寻找能够获得长眠的方法。”
也就是说,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陪伴在承太郎身边,然后带着他不断地探索死亡。
“虽然说神基本上难以被杀死,但是一个骤然获得永生的凡人并不是在绝对意义上不能死去的。”喀戎露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也许你们能够找出一种甚至连神都能杀死的方法呢?”
反抗的方式竟然是主动带着承太郎走向死亡,这一点让我非常难以接受。
但是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你呢?”我问,“承太郎是怎么想的?”
承太郎的回应是一个勉强却并不虚伪的微笑。
“你还记得……我之前,去找过荒木老师的事情吗?”
我还记得。
“我问他,命运究竟由谁来掌握,是决定漫画脚本的他——所谓的‘神’,还是由我握着自己人生路上马车的缰绳。”承太郎轻声说,“那一次,他就已经给出了回答。”
来到了神代的希腊,也就是荒木老师钟情的拥有悲剧命运却仍然奋斗不息的英雄们的舞台,承太郎竟然也踏上了反抗既定命运、却注定要结束生命的死路,怎么想都算是一种命中注定般的讽刺。
“他说,我的命运始终握在我的手中。而他在塑造‘空条承太郎’这个角色时,也正希望我能够持续不断地用这双拳头为自己开拓出不会后悔的道路。即使最终我要反抗的对象是他,他也会很高兴地接受。”
承太郎垂下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荒木飞吕彦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什么时候蘑菇能死出来对我说这种话就好了,我也不至于一直作为搞笑角色出现!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喀戎只好把承太郎喝干了的解药杯子拿过来让我接着点眼泪。
“行了,别哭了,有这个时间哭不如赶紧回奥林匹斯山找宙斯收回他的恩赐。”喀戎无奈,“赶紧走吧,我就不留你们两个吃晚饭了,要养三个孩子已经够呛——阿喀琉斯你是不是又偷吃面包了?!”
阿喀琉斯被阿斯克勒庇俄斯追着跑,因为脚后跟同志吃的是他的晚饭。
我伸手想去搀扶承太郎,他拒绝了,并且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站得很稳,就是动作有些缓慢。
“走吧。”他低声说,“希望宙斯已经结束了人间的猎。艳,回到奥林匹斯山上去了。”
我们一起走出小木屋,在踏上飞马金车时,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