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确实有为陀思想过办法,弥补他现在的斑秃问题。

我把他抱去了楼上的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与谢野医生一开始看到一只灰不拉几的狐狸还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拿出了砍刀:“要做绝育吗?”

“……不是,来看看掉毛问题。”我在陀思成为第一只公公狐狸前把他紧急救下。

与谢野医生仔细地看了一眼掉毛斑秃到身上坑坑洼洼的狐狸,嘀咕:“我看到黑毛的时候还以为是森鸥外……”

陀思嘤嘤地假哭起来:“不是森辣鸡,是费佳!”

“他掉毛怎么了,一下子掉得太凶?”与谢野伸手把陀思的尖嘴掰开,仔细看了看牙齿,然后摸摸耳朵,看看眼睛,“看起来不是病理性的掉毛,你有没有考虑过只是因为夏天来了北极狐都要换毛?”

“确实考虑过,但是……”我为难地看着陀思身上的毛又稀稀拉拉往下掉,“他是在一天之内掉成这样的,和别的动物不一样。别的动物都是慢慢的每天掉一点,让本来很厚实的毛逐渐变得稀薄。可费佳他……”

陀思说:“是森鸥外算计我!”

一头银狼悄悄地从医务室的门缝里钻了进来,我惊喜地向他打招呼:“福泽先生!”

福泽谕吉熟练地摆摆尾巴,然后凑过来好奇地抬头去看斑秃的白狐狸。陀思委屈地“嘤”了一声,开始讲述他被算计的始末:“这几天森鸥外偷偷地给我送酒——”

我一瞪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去厨房偷酒了?”

陀思一脸白莲,虽然因为斑秃,这家伙白莲花的效果大打折扣:“是呀,他假装给矮脚猫带酒,剩了一点藏在店铺的角落里,其实就是引诱我找到。”

社长开口问:“你明知道那是诱惑你的,为什么还要喝?”

陀思震声:“对开了瓶的伏特加视而不见算什么俄罗斯人!”

我:……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能看出你是纯种毛子了。

“喝了酒之后我发现我这具身体对酒精不耐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昏昏沉沉。在我昏沉的时候,森鸥外就把空调的度数打得特别高,刺激我掉毛。”受害狐狸对着侦探叙述事情经过,“原本我的掉毛也会和正常的动物一样循序渐进,但是就在昨天,森鸥外及其前下属太宰治对我进行了惨无狐道的薅毛攻击。他们手动把我身上的毛给捋了下来——”

与谢野晶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所以呢?你掉下来的毛究竟是被拔掉的还是因为夏季本来就要换毛才掉下来的?”

我说:“是换毛。森先生的爪子做不到拔毛这种高难度动作。”

与谢野医生冲陀思挥挥手:“动物正常的生理现象我治不了。”

银狼社长还安慰他:“过两个月就好了,我这几天也掉毛。”

陀思指着自己黑了一片仿佛暹罗的脸:“你也斑秃吗?”

福泽谕吉:啊,这,没有。

我抱着陀思向与谢野医生鞠躬致谢,顺便问:“周末在海边公园有夏日祭和花火大会,你们有没有计划去看看?”

“花火大会?”与谢野想了想,“唔,如果那天白天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和侦探社的各位打过招呼之后,我带着陀思下楼准备回到咖啡厅。天色已经晚了,在我离开咖啡厅到楼上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的时候,我记得露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在无人的消防通道内,我挠挠无精打采的斑秃狐狸的耳朵根,想安慰他:“别难过了,我回头去打听一下有没有治疗斑秃的生发水,买来给你试试看——啊,费佳你看外边,夕阳可真好看啊!”

消防通道楼梯间是有气窗的,陀思慢慢直起身,顺着我指出的方向望出去,看到的是被渐渐沉入大海的橙红色日轮染为玫瑰色的海面。大海在绯色的天空下泛起温柔的波光,在海与天的交接处,太阳将金辉融化成盈亮的浩泽,横滨港的黄昏被印染成了一场即将邀请星光共舞的梦。

陀思轻轻道:“立香,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我垂下头去看他,狐狸身上还完好的白毛被落日也映出了和我的眼瞳一样的赤橙。

“为什么只有人类能欣赏落日这样的美呢?”

我一时间没搞清楚这狐狸问的究竟是哲学问题还是科学问题,本能地,我按照自己直白到有点傻的思路回答了:“因为……因为人类总在追求比现有的一切更高出一些的东西吧?”

陀思用爪子轻轻地扒拉我:“因为贪婪吗?”

“因为**,因为永远不满足。人类总想要创造些什么,拥有些什么,所以我们从树上走了下来,学会使用前肢来握住武器和工具。从在岩洞的石壁上用碳棒作画的那一刻起,人类就在不断地创造属于自己的美丽,自己文明,自己……纹样。”我握住北极狐的爪子,慢慢地用大拇指摩挲他的爪垫,“在自然给予我们的繁衍生息循环以外,我们总想再探索些别的东西,总在奇怪的地方拓展精神上的边界,正是这一点让人类区别于动物,也正是这一点,能够让我们站在这里,看着千万年来不变的夕阳与海,说出一声:好美。”

“很有趣。”陀思没有把爪子抽出来,他扬起脸,葡萄红的双眼定定地同我对视。

这时候我恍惚意识到,似乎这是陀思卸掉平时那一副吊儿郎当阴阳怪气的伪装之后,我所见到的,在他眼中真诚最多的一次。

只是,狐狸精的真诚会不会也是伪装出来的呢?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不予深究,双臂将陀思往怀里搂得更紧些:“走吧,再晚的话,到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咖啡厅的灯光在即将暗沉的天色下显得尤为温暖,我推开店门,拴在门角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无论此刻正在做什么,店里的毛茸茸们都动作一致地抬起头,声调各异地喊:“欢迎回来!”

我逆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迎着店内暖黄色灯光,仿佛身处两个世界的交界。

“——我回来了!”

距离花火大会只有一天的时候,国木田和乱步在下班前来了一趟咖啡厅。他们蹭了杯咖啡的同时,通知我说,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要来把安吾接回去了。

安吾现在的理性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原本的性格也逐渐在恢复的过程中展现了出来。他说话开始带敬语,不太爱让我摸,在某一天突然提出要自己抱着奶瓶喝奶。

说实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安吾交回去我也比较安心,毕竟他和刚来到我家时懵懵懂懂只会啃脚的小熊猫崽子已经判若两滚。政哥哥现在有时候还会蹲在他的豪华鸟别墅里头唉声叹气,说什么“孩子大了,不让朕帮忙梳毛了啾”之类的话,可见安吾现在确实已经成长为了一只可以自己冲奶粉的大孩子了!

8月23日下午,种田长官按照约定的时间把车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拎着装有安吾常用物品的小包走出家门的时候,门口那辆丰田车的副驾驶位车窗也缓缓地摇了下来,露出一颗金光锃亮戴着墨镜的大光头,大光头向我点头打招呼的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藤丸小姐,日安。我是来接坂口干事员的异能特务科的种田。”

我:……

大哥,你这长相可比森鸥外还黑手党啊,脖子上就差一条手指粗的大金链子了!

大光头伸手扶了扶墨镜,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没找着熊猫:“坂口干事员呢?”

“安吾在跟他父皇和爸爸告别呢。”我说,“稍等,一会儿就……啊,他们来了。”

一身华贵玄袍的英俊男子“砰”地推开我家的门,满脸寒霜地抱着一只熊猫崽子大步走了出来,带着点即将骨肉分离的怒意问我:“异能特务科的官吏来了吗?”

我一指大光头:“那个应该……”

大光头和嬴政对上视线的时候,似乎也打了一个激灵。他可能没意识到我家会走出来一位成年男性,还穿着一套又黑又厚层层叠叠的礼服袍子:“这位是……”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么又就到了我最爱的报菜名(不是)报头衔环节!

我深吸一口气,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秃噜秃噜:“这位就是欧亚次大陆之统治者暨六国全境守护者,老秦人的大王,大草原义渠人的卡丽熙——”

还没等我高高兴兴地说出“在博浪沙被大摆锤砸了也没死的天选之人”,政哥哥就黑着脸自报家门:“朕是始皇帝,坂口安吾的养父。”

我补充:“之一,养父之一,安吾以前也管博士叫爸爸的。”

政哥哥:“……那头熊能给安吾大秦继承人的教育吗?!”

我:“但是博士能教安吾九九乘法表啊。”

蜷在嬴政怀里的坂口安吾在种田长官怜悯的注视下快羞得融化了。

嬴政最后与安吾的道别也还是充满温情的。他嘱咐安吾回去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保持警觉性,不要再让被港黑的人逮去的这种事发生。还有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学会辨别身边人的忠奸,什么“亲贤臣,远小人,此先秦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秦所以倾颓也”,讲得我忍不住去拽他袖子:“别念了,别念了,诸葛亮要揭棺而起了政哥哥!”

在种田长官要变得更奇怪的眼神中,莫名就觉醒了老父亲属性的嬴政依依不舍地把黑白毛绒团子塞到我怀里:“唉,当年惠文王送昭襄王去燕国为质时,应当就是朕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我问:“政哥你爸当年不也是在赵国当质子吗?而且安吾也不算是去做人质,他这是回单位去了啊。”

“朕觉得那种只会压榨员工的什么异能特务科和当年昭襄王所在的燕国苦寒之地差不多,孩子去了只会受苦。”嬴政一本正经道。

种田长官:……?

在政哥哥进一步考虑要不要在横滨重操旧业一统三刻(夏目老师:喵喵喵?)之前,种田长官当机立断地下车,在我面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藤丸小姐,请上车吧。”

我指了指自己:“……啊?我也要去吗?”

“是的,只是请你去特务科稍微谈一谈而已,并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种田长官不小心对上了政哥哥要吃人的眼神,连忙补充,“也会把你好好地原样送回来的!”

眼前的这个大光头是国木田担保过的,而且森鸥外亲口对我说过,我家附近布满了港黑的眼线。如果种田长官有什么不对劲,又或者是想对我做些什么,那港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抱起安吾,我坐进了开往异能特务科的车。嬴政站在门口目送我们远去,渐渐地,他化作了一个小点儿消失在后视镜中的街道尽头。

我收回注视着后视镜的目光,视线转换的刹那,我同副驾驶座上的种田长官对上了眼神。

他也正在观察我。见我眨了眨眼,光头的种田长官微微地笑了一下,搭话道:“你现在每天要饲养这么多动物,一定很操劳吧?”

“还好,其实每天也就是做饭的量会比以前多出几倍,还有就是记得定点刷毛,吸尘,别的没什么。”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如果碰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你可以联系我或者安吾。”种田长官偏转过身子,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缝隙里给我递出一张名片,上面印刷着安吾的联系方式。

安吾见到自己名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往旁边一歪,颇有些生无可恋。我揉揉他的毛绒小脑瓜,问:“怎么啦?是晕车了吗?”

他消沉道:“……回去要加班。”

种田长官笑呵呵地说:“没错,说对了,你回去肯定要加班。这一个月你已经积压了很多工作没干,桌上的文件已经堆积成山了。”

安吾:啊我死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异能特务科又不是什么总压榨下属的黑心组织。”种田长官推了推墨镜,“我叫辻村给你准备了点福利。”

安吾:“……什么福利?”

种田长官:“她给你买了一把儿童座椅,还配了竹子图案的软垫,这样你就能轻松够到办公桌还不用每天总是抱怨腰酸背痛——哎,哎,藤丸小姐你抓着点他别让他跳车!!!”

惨,坂口安吾,惨。

熊猫小团子埋进我的胳膊里自闭了。我一边安慰地摸他的后背,一边向着种田长官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那个,种田先生,其实我现在就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想要解决,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您应该比较擅长。”

种田长官笑呵呵地说:“好啊,你问吧。”

我:“您知道怎么治斑秃吗?”

种田:……啊?

我很认真地看向他锃亮反光的大光头:“您一定拥有很丰富的生发经验吧,虽然看起来都失败了,其中有没有稍微有点作用的呢?”

种田:……行,那还是我跳车吧。

撒由那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