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窗外是哗哗的雨声,屋内是熊熊的火光。这房子里的温度本来就低,大雨一下,更是叫人觉得寒意往骨子里钻,在这种情况下,那一团火焰,本该是最令人感到温暖与安心的。

然而白河那关于火塘的问题一出,如此明亮的一团火,反而让人觉得背脊发凉了。

袁欣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进屋时到处看过,屋里没别人,窗户都是关着的,门钥匙老吴管着,他开的锁。”

所以这火塘,到底是谁点上的?

方阅咽了口唾沫,望着火塘,惴惴不安道:“那这东西来历不明的,我们围着会不会不太好啊?要不……要不先给弄熄了?”

“别吧,弄熄了还点的起来吗?”黄毛似乎格外怕冷,对这火塘也格外包容,“反正都是暖的,管它怎么来的呢。说不定是游戏给的基础福利呢?就像那老头说的米面一样。”

老吴在带他们过来时,曾提到过,因为他们之前付过食宿费,所以每天都会有人将新鲜食材送到他们门口。如果想吃别的,则需要自己额外解决。

食宿费是啥时候付的,付了多少,怎么付的,他们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在场有游戏经验的人都清楚,之所以强调“付过了”,是为了告知玩家,从剧情的角度来说,那些食材是他们应得的。

危机往往都潜藏在凭空掉下的白食中。这种应得的东西,则基本安全。

“说起来,我们交的是‘食宿费’。那住宿的话,指的应该就是这整间屋子。”帽帽想了一下,附和道,“这火塘也算是‘住’的一方面吧?或许真是白送的呢?”

“或许吧。”白河看他俩都对火塘一副情有独钟的样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道,“不过大家在屋里活动时,还是要留意一下。不排除这火塘是被其他人……或者东西点上的可能性。”

方阅抖了一下,忙往后撤了撤,袁欣好笑地看他一眼。阿梨则望着跃动的火光出神,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堂屋内几乎完全暗了下来,白河估计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先去睡吧。明天再去村里好好探索下。”

“要分开睡吗?”方阅一惊,“要不还是一起吧,这堂屋睡得下。”

坐他旁边的袁欣摇了摇头:“你忘了老吴当初是怎么说的了?”

除开每日定点刷新的食材外,老吴还特意说了,这屋子一共五间房,都已收拾出来了,床都很宽敞,用来安置他们几个正好,就是他们得自己安排一下房间;并建议他们先歇一晚,明天再做安排。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分房睡,睡床上,不睡不给推剧情,谢谢。

听了袁欣的解释,方阅忍不住又是一缩,袁欣又道:“不用担心,我看过了,这里就两间卧室。你不会落单的。”

方阅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些。

白河起身到每间屋里都看了下。除了两间卧室、堂屋,和厨房外,还有一间堆着很多农具杂物的储物间,每个房间都有开窗。除了堂屋外,其余房间还都悬着一枚电灯泡,亮是都能亮,就是光线特别暗,好在电压还挺稳定。

储物间里有一小梯,直接通到二楼阁楼。白河爬上去看了眼,阁楼很矮,黑漆漆的,只能看出堆了不少干草。阁楼尽头处开着一扇小天窗,窗外绿树摇晃,正是门外的那棵树。

袁欣说她进屋时所有窗都是关着的,也不知她看过这扇没有。

白河不太懂植物,一时也认不出那到底是樟树还是槐树,只本能地觉得那树让人不太舒服,很快便又下去了。那杂物间与次卧相连,白河想了想,建议三个男的合住次卧,三个女生则住主卧。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大家收拾了一下,各自去了卧室,剩下火塘里的火焰,独自继续静静燃烧。

次卧是一张通铺,三个人睡正好,也不是特别挤。黄毛和方阅为了谁睡最中间的位置而小声争了起来,白河也懒得搭理他们,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那本紫色封皮的本子,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静静书写起来。

说来也是恼人,明明是为了联系苏越心才提前进了副本,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沟通询问了,白河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了半天,才落笔道:【在?请问你还活着吗?】……写完他就后悔了,赶紧全部涂黑。涂完后又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将上面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写完后,他就原地静静等着。另一边,黄毛和方阅终于争出了一个结果,方阅斗争失败,被赶到通铺的最里面睡,裹着被子拼命远离墙壁,嘴里不住碎碎念:“这墙壁里不会有东西吧?不会有手突然伸出来抓我吧?拜托了,你们晚上可别挤我啊,我不想挨着墙……”

“行了行了知道了。”黄毛说着,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大剌剌地爬上了通铺,转头看向白河,“老白,你写啥呢?”

老白……

白河因为他这个自来熟的称呼噎了一下,回答道:“日记。”

“可以啊,文化人。”黄毛赞叹道,“那你啥时候睡啊?”

白河没回答,又等了一会儿,见本子上还是没显出苏越心的回复,终是轻轻叹出口气。

“这就睡了。”他说着,将本子收进怀里,起身往通铺走去。

电灯的开关在门边,是一根垂下的线。白河正打算去拉,忽听方阅一声惊叫,猛地向后一弹。

黄毛猝不及防被他撞到胸口,脸都扭曲了,咬牙道:“靠!你干嘛啊?”

“墙里……墙里有声音!”方阅坐起身来,指着墙壁,惊慌失措道,失措完了才想起来身后的黄毛,忙又补了句“不好意思”。

白河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果然听见墙内有动静传来

蹬、蹬、蹬、蹬。

一下接着一下,听着有些闷闷的。

那声音似乎是在移动中,白河屏息听了一会儿,又捕捉不到那声音了。

“那声音好像不是墙壁里的。”白河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从通铺上跳了起来,“我去隔壁杂物间看看。你们就待在这儿,不要乱动。”

他说着,转身开门进了杂物间。杂物间与次卧相连的房门不太好,薄薄的一层,都有些歪了,很难关紧。白河用力地一按一推,总算是将有些歪掉的门扇给按进了门框里。

杂物间和厨房的电灯一直都是开着的,反正也不用他们出电费。白河放眼望去,只见不大的空间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又往地上看了看,只见薄薄的灰层上,正落着一串奇怪的印子。

看着像是脚印,形状却很奇怪,圆圆的,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白河顺着那脚印走到梯子边上,而后脚印便不见了。

莫非是上阁楼了?

白河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本蓝色的便利贴本,撕下一张来,贴在头上。

那本便利贴,学名叫做“隐身便利贴”,蓝色等级道具,作用便如其名,能够让使用者维持一定时间的隐身状态,同时还能掩藏一定的动静。但时间有限且不稳定,最少三十秒,最多五分钟,具体维持时间能视使用者本身素质而定。

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但是是一次性消耗品,而且副作用也相当大,使用过后会使用者的运势和体力会大幅下降,所以白河在高级本里一般不太用,觉得风险太大。不过在中级本里,倒是无所谓了。

他贴上便利贴,整个人便进入了隐身状态,几根黑色的藤蔓则从后腰处悄悄伸了出来——保险起见,它们还没来得及闹腾,就被白河抓着,快手快脚地连着打上了几个结。

藤蔓:……

白河打完结,心满意足,以藤蔓护在身体周围,自己蹑手蹑脚地顺着梯子爬上去,只见阁楼里一片月光倾洒,倒比楼下还亮堂。他借着月辉向里张望,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白河抿抿唇,小心地爬进了阁楼里,低头观察起地上的灰尘,忽听楼下传来一声轻响——那声音很小,像是什么轻物落地,又似带了点摩擦。白河一下子警觉起来,悄悄后退,绕到了阁楼入口的另一边。

——阁楼的入口,其实就是开在天花板上的一处方洞,方洞前后左右,都有相应的活动空间。白河绕到了方洞的后方,这样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情况,别人上楼后,也不会和他撞上。

杂物间的灯光昏暗,因为角度问题,视角也十分受限。白河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可疑的影子出现

那是一只黑猫。

一只体型修长匀称,甚至称得上漂亮的黑猫。

那黑猫正顺着梯子往上爬,动作灵活却有些古怪。白河仔细观察一会儿,找出了原因——只见那只黑猫的爪子上包着层厚厚的白布,看上去就和哆啦A梦一样,爬梯子时自然也无法像其他猫一样流畅。

这又是个什么讲究?是这村里的习俗吗?难不成是另一种形式的披麻戴孝?

白河一时间脑洞大开,却又想不出个结果。而就在这么会儿工夫里,那只黑猫已经爬上了阁楼。

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上楼后先回头看了看,碧绿的眼睛微微地转着,几次从白河的身上扫过去,那目光森冷冷的,白河明知它看不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够邪性。

还好,那黑猫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而后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只见它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后在抵达窗口时飞快一顿,接着用力一冲

它的身影消失在了阁楼窗外。

白河:……

白河:……

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河懵了。

但更让他懵逼的还在后头。

没过一会儿,又听一声轻响自楼下传来。跟着就见那只黑猫三两步又爬了上来,然后又开始加速、冲刺,从窗口奋力一跳

白河:……???

跟着,在接下去的几十秒里,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

不过这回那只猫没有再直接往前冲了。它先是走到了窗边,认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后退几步,一脸严肃地蹲下了身体,甩动起尾巴,然后充满信念地一跃

这一回白河没忍住,悄悄往前走了些,因此看到那黑猫跃出窗口后的情况

外面大雨早已停了,幽幽月光中,可以瞧见它前爪正努力地向前伸着,却还是无力地擦过窗外大树的枝叶。跟着整只猫笔直地下坠,因为四肢都是展开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张开的黑布。

那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看上去似乎还懵了一下。跟着就见它抬头望了那大树一眼,两只耳朵往后一转,摆出了一个飞机耳的造型——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河总觉得它好像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见那猫转过身,又绕到旁边去了。

根据它离开的方向,白河估计它应该是绕到杂物间的窗口去了。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家伙怕不是等等还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流程……

如果不是这猫每次跳窗口都会有不一样的动作,他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循环播放的灵异现象了。

话说回来,这画面到底是几个意思?是线索吗?

白河惊疑不定地想着,望了眼窗外摇晃的枝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猫……不会是想上外面那棵树,又死活上不去吧?

白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开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蠢的猫……

然而看了眼再次爬上阁楼的黑猫,他又陷入了沉默。

这个……好像也不好说啊?

苏越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又生气又无奈的感觉了。

她甚至觉得,当初用玩家卡进来也不会更糟……

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大树,苏越心耳朵不自觉地一转,再再再次叹了口气。

她安装监控的工作,已经临近尾声,这副本里,就剩下一个区域的监控还没装了——但那个区域藏得很巧妙。只有通过这棵树,她才能“到达”那里。

然而,她上不去。

这树挺高的,她又不是专业猫,光蹦肯定是蹦不上去的。她的爪子都被包起来了,且这道具的冷却期还没过,无法变化成人手。所以想用爪子直接爬上去,也不现实的。

除了她以外,副本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无法接近这棵树,所以想让他们把她抱上去也不太可行……而且她也不太愿意让别人抱她。

能接触这棵树的工作人员也有,不过今晚都在值班中。苏越心本来的计划是,等他们下班了,让他们帮自己搬个梯子。

然而今天回来时,她又注意到大树旁边有个窗口,看着好像是能直接跳过去的样子,横竖这会儿没事干,便特地过来试一试。

谁知试着试着就上头了。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玩家,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虽然游戏规定临时NPC不可以主动与玩家接触,但对于给玩家添堵的行为,还是很鼓励的。为游戏添加灵异现象,本来也是NPC的本职工作之一。

问题是……她要再跳不过去,灵异现象很可能就要变成搞笑现象了。

再一次爬上阁楼,苏越心的步伐都变得有些沉重了。

她能感觉到,阁楼里是有人存在的。这让她的步伐更加沉重了。

这玩家是怎么回事,野猫跳窗有那么好看吗。看个没完了还。

苏越心耳朵不受控制地耷了一下,却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走到了窗口。

我再试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还不行的话……我就回去,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别人帮我搬梯子……

苏越心又一次叹了口气,跟着身体重心下压,暗自蓄力,然后奋力向前一蹬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跃出了一道不小的弧度,然而依然无法够到可供自己站稳的树枝。

苏越心:……

罢了罢了,认命了。

她闭了闭眼,死心地喵了一声,正准备调整姿势迎接下落,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托了一下

一种柔韧的触感卷上了她的腰,稳稳地向前一送,苏越心下意识地扒了下两只前爪,抱住了面前的树枝。

因为爪子是被包住的,她抱还抱得不太牢。那种柔韧的触感又转而往上一提,送佛送到西,直接将她提上了树枝。

苏越心四肢在枝上踩稳,略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转头向后看去,却见身后阁楼里寂寥无声,依旧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过这种绳索一样的触感,倒是让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那根柔软的、绳索一样的东西上,还打着两个大大的结。

苏越心的唇角微动,冲着阁楼轻轻喵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她,苏越心也没在意,转身钻进树冠里。

从她所在的位置,往斜下数两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那根树枝很粗,结实,微微有些歪斜。苏越心沿着枝干走了一会儿,悠然地坐了下来。

她坐的那个位置,正有一道勒痕。那痕迹深深地陷入枝干里,像是曾有什么系在了这里,又用力地勒磨过。

苏越心安静地坐着,低头盯着那道勒痕看。看了两秒,便见那勒痕上形状变换,似是有什么正从那疤痕里生长、膨胀……

那是一根绳子。

苏越心目光下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树枝下,多了一截结成环的绳子,也多了一具轻轻摇晃的尸体。

那尸体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黑色的长发凌乱地垂着。似是察觉到了苏越心的目光,她缓慢地转头,露出一张肿胀的面孔。

转头是真正的转头,脖子嘎啦嘎啦地响,径自转了一百八十度的那种。

只可惜她不是在编的员工,不然苏越心一定会告诉她,这个动作吓人是有些吓人,但应用范围不大,不建议钻研学习。

毕竟一个吊死鬼被人从上面俯视的概率实在不算太高,而且你这还是吊着的。搞这么大动静,万一掌握不好平衡掉下去了,你说尴不尴尬。

至于转脖子,也不用转得那么实诚的。后勤部道具组明明有卖相关特效包,各种角度的转脖子都有,还附带超真实音效……

女尸不知道苏越心在想什么。她双眼突出,只冷冷地注视着停在自己上方的人。苏越心淡漠地移开目光往前看去,却见面前的主干道上,处处贴着红字红花,处处透着诡异的喜庆,与自己见惯了的村子,倒是截然不同。

说起来,爪上布包的冷却期好像要过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先装两个监控好了……

苏越心打定主意,一跃从树枝上跳下。跟着便听身后女尸身上再次传出一阵嘎啦嘎啦的响

果然,她又超实诚地,把脑袋给传回来了。

怨毒且冰冷的目光从后方射来,苏越心只当看不见。她稳稳落在地上,下意识地转头想去舔身上蹭乱的毛毛,动作才做一半又忽然清醒过来,眼神一顿,跟着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舌头。

“别看我啊,我只是来修监控的。”苏越心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咕哝道。

女尸自然没有理她,苏越心也不再废话,迈着小碎步快速往前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大红大喜之中。

而在白河眼中,所见的情况则是这样的

那只黑猫被他的藤蔓卷住,半托半提地送上树枝之后,非常有灵性地回过头来,朝着他所在的地方深深看了一眼,之后便钻进枝叶之间,找了根树枝原地坐了一会儿后,就不见了。

……果然邪性。

白河在内心默默做出评价,又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便利贴效果都完全过去了,都没等到什么奇怪事情的发生,内心不由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将那只黑猫送上树枝后,会触发什么剧情呢。

不过那猫回眸的一眼,不知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和之前看到的森冷目光不同,他隐隐觉得这个眼神,没什么恶意,而且像是在别的哪里遇到过的。

而且……或许是他脑补过度吧,他总觉着那猫临走前好像对他笑了一下……

和一只猫死活跳不上树比起来,他竟不知道那两件事哪件事更令人匪夷所思一些。

便利贴带来的副作用冲了上来,白河开始感到一阵阵无法抗拒的困倦,脑子的转动也慢了起来。身后的藤蔓趁机又开始作妖,不安分地蠕动起来,白河强撑着将它们抓起来胡乱打了个结,跟着便打着呵欠爬下了梯子,返回了次卧。

他一打开门,迎面就看到方阅和黄毛紧张兮兮的眼神。令他惊讶的是,袁欣居然也在。

方阅抓了个枕头挡在自己和袁欣的前面,袁欣伸手将枕头压下来,问他:“里面出什么事了?你们发现了什么?”

“一只猫。”白河含糊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他俩想开门进去找你,发现开不了门,就来找我们。”袁欣道,“你受伤了?”

白河面不改色道:“没,就是不小心撞了脑袋,有些晕。门怎么会打不开?”

方阅谨慎地摇着头:“不知道,就是打不开。”

白河回头看了一眼,又试了试,了然道:“可能是我之前关得太用力,卡住了。”

“卡住了不至于连敲门的声音都听不到吧?”袁欣皱眉道。

黄毛对此有不同的见解。他说:“这不就是灵异小说的常见套路吗?”

……很好,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白河大致给他们讲了下发生的事——因为太困,他并没有讲得很细,只说自己发现了一只闹事的猫并将它赶了出去。袁欣看出他精神不好,便让他先休息,具体明天再谈。

“那我们先回房间了,明早再见。”袁欣抱着个枕头,一边说一边往门边走。

她们主卧是一张双人大床,只有两个枕头,方阅知道后,便把自己的枕头给了她。

方阅嗯了一声,送她到门口,本来还想送她回房间的,被袁欣拒绝了。

“没事,我有伴的。”袁欣说着,晃了晃方阅给她的枕头,“这个,真的谢谢你啦。”

说完,她又往白河的方向看了眼。

“好啦,该走啦。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差?”她再次说道。

白河的上下眼皮已经快黏上了,闻言点了点头:“没事,我睡一觉就行。你千万小心。”

袁欣点了点头,抱着枕头离开了。

方阅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将外套团了团垫在脑后。黄毛小声咕哝了一句酸臭,他只当没听到。

至于白河,他已经双眼一闭,倒在床上了。

一松懈下来,原本强压的困意就更为强烈地涌了上来。白河只觉意识不住下沉,很快便要陷入黑甜的梦境,迷迷糊糊中,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而根据他的经验,当你觉得有什么事不对的时候,那事情可能真的不太对了。

白河蹙了蹙眉,几乎是本能的,开始在脑海中重演方才所经历过的事……

——“里面出什么事了?你们发现了什么?”

——“他俩想开门进去找你,发现开不了门,就来找我们。”

——“那我们先回房间了,明早再见。”

——“没事,我有伴的。”

——“好啦,该走啦。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差?”

白河蓦地睁开双眼,腾地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之前自己所在的位置——袁欣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当时他还以为袁欣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但现在,将袁欣说的几句话都连起来看一遍……

她当时,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仿佛是呼应白河的猜测一般,下一瞬,就听见有女生的惊叫从外面传了进来。

方阅第一个做出反应,一边叫着袁欣的名字,一边跳起来冲到门边,眼看就要踏出门了,动作却又顿住。

跟着就见他回身抱了床棉被,披在身上冲了出去。

黄毛都傻眼了:“你干嘛!”

“自卫!”方阅振振有词道,一边喊一边往外冲,“鬼不能伤害躲在被子里的人,这是科学!”

黄毛:……

白河:……

黄毛搔了搔头发,转身从枕头下掏出把菜刀,问白河:“你不去?”

白河:“……你先告诉我你刀哪儿来的。”

“厨房里捡的。”黄毛振振有词道,“菜刀辟邪。这是科学。”

白河:“……”

见鬼的科学。

方阅人已经冲出去了。白河依旧困意绵绵的,挣扎着将自己从床上拔起来,和黄毛一起快步赶向主卧。走到半路,又听见一声惊叫。

黄毛倏然变色:“看来好像是很厉害的东西。”

白河:……不,她们可能只是被裹着被子的白痴吓到了而已。

来到主卧,果不其然,一进去就看到袁欣正在锤方阅:“你干嘛啊!这样跑进来,吓死人了……”

方阅忙不迭地告饶,白河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拦住袁欣,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袁欣抿了抿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刚才房间里,多了个人。”帽帽沉着脸道,“准确来说……是多了个我。”

……果然。

白河眸色微沉,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道:“仔细讲讲?”

袁欣与帽帽对视一眼,沉吟片刻,道:“这事,可能得从方阅来找我们说起……”

当时跟着方阅回次卧的,其实是两个人,分别是袁欣和帽帽,而阿梨,则因为困倦,留在了房间里。

在发现杂物室的门打不开后,帽帽就突发奇想,说要从屋子外面绕过去,从窗口翻进杂物室。袁欣有夜盲,没法陪她,帽帽就说要找阿梨陪着一起,然后就单独离开了次卧。

“我……我离开之后,在主卧门口见到了阿梨,就说要绕去窗户外面。阿梨同意了,我们就一起往堂屋走,打开了大门……”

说到这里,帽帽打了寒颤。

“谁知道,堂屋外面,正在闹鬼。”

……嗯?

众人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方阅咽了口唾沫:“怎么个闹鬼法?”

“有东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反复地从空中往下掉。”

帽帽搓了搓胳膊:“那东西好像是只什么动物,掉下的声儿也不大。落地后,就会自己跑开,然后没过多久,又会再掉一次……”

如果只是这个场景,最多算得上诡异。真正令帽帽恐惧的,是之后的事

在看到那只不断往下掉的动物后,她身边的阿梨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紧跟着,她竟当着自己的面,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就是那种,逐渐变透明的消失。”帽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我当时都被吓傻了,赶紧跑回了卧室里,结果发现,卧室里还有一个阿梨!”

听她说到这儿,阿梨淡淡插口:“我其实一直都在卧室的。你说的那个,我觉得应该是别的东西。”

“我觉得也是。”帽帽咕哝道,“然后我就一直躲在了主卧里……”

“但我不知道这事。”袁欣接口道,“当时白河开门出来,我看到帽帽跟在他后面,还以为她是真的从窗里翻进去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几个男生都感到一阵背脊发凉。也就是说,当时他们的屋里其实存在着多余的东西,而除了袁欣之外,他们没有一个人看见!

“所以她临走时那句话,其实是对着那东西说的呀!”黄毛恍然大悟,推了下白河,“她说话时还看着你那边……我天,也就是说当时那东西就站在你旁边!”

白河:……还真是谢谢您提醒了哦。

白河克制地闭了闭眼,看向袁欣:“然后你就带着那东西直接回到了主卧?”

“路上看到大门开着,就去关了一下。”袁欣道。她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应该是帽帽被吓到后,仓皇之间忘记关了。

“仔细回想一下,跟着我的那个帽帽确实很奇怪。她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在我关门时,却主动问我,‘外面有东西’吗……”

而且站得离大门很远,像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不过当时的袁欣并没有感出什么不妥来。她带着那个“帽帽”,回到卧室,发现门被关上了,还纳了闷。她叫阿梨来开门,却没想,门一开,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另一个帽帽……

“当时我俩都吓傻了。还好那个东西,在和我照面后,就自己原地消失了。”帽帽心有余悸道,又拍了拍阿梨,“要说还是阿梨镇定,最快回过神,赶紧把袁欣拉了进来……”

“那个……其实,我之前就很想说了。”阿梨缓缓道,“我根本,就没见到什么多余的人啊。”

另外两个女生闻言皆是一怔。

“怎么会呢,你当时不是就站在我后面?”帽帽比划道,“我都看到了,你没理由看不到啊!”

“我真的没看到。”阿梨无奈道,“我只看到袁欣站在门外。然后你俩就像约好了一样,开始对着尖叫……”

帽帽:“你不是也叫了吗?”

“我那是被你俩吓的!”阿梨道,“屋里一共三个人,两人叫得跟见了鬼一样,换你你不害怕?”

帽帽:……

“不过这也不奇怪。”方阅插口道,“当时在我们房间里,我们也全部没看见那个‘帽帽’。”

袁欣说“有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说他送的枕头呢。

“也就是说,目前只有我和帽帽看见了那种东西?”袁欣蹙眉道,“说起来,所有人里,只有我俩看到的村名是‘张家村’……”

“所以说那种东西很可能是‘张家村限定’?”黄毛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旋即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那还好。我还在想要是我也遇到了该怎么办呢。”

袁欣&帽帽:……

其他人:……

虽然是理这个理,但你就不能把这话放在肚子里说吗?

帽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还一定呢。再说了,有‘张家村限定’,肯定也会有‘披麻村限定’。你该不会以为,看到点纸钱白幡就算完了吧?”

黄毛:……

“……还有一点。”白河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提起精神,随即道,“或许并不是‘那种’东西,而是‘那个’东西。”

“你是说,我和帽帽遇到的,其实是一个怪?”袁欣道。

“你不是说了吗?你见到的那个‘帽帽’,很抗拒接近大门。”白河道,又指了指帽帽,“而照她的说法,那东西几分钟前才被门口的东西吓到过。正好对上了。”

“也就是说,这个怪是有克星的。它很怕当时门口出现的那只动物,对吗?”

黄毛思索着,眼睛亮了起来:“那如果我们能抓到那只动物,把它关到屋子里,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闹鬼的问题了?”

众人:……

嘶,别说,这个逻辑好像还挺通顺。

“但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呀。”帽帽道,“我也只能看出那是一只黑色的动物而已。”

“那个……应该是只猫。”白河默了一下,说道,“那是一只黑猫。就是我之前说的,在杂物室里看到的那只。”

他说完,顿了一下,略一纠结,还是把后半句话也说了出来:“你当时之所以看到它不断往下掉,是因为它一次次地在从阁楼的窗户里往外跳。它想跳上外面那棵树,但总是失败,就掉到地上,然后再绕回杂物室,爬进阁楼,继续跳……”

他这话说得很慢,说完全场都安静了。

片刻后,方听黄毛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狂拍方阅的背。

“开什么玩笑!猫要上树不会自己爬吗,非要从窗口跳,还死活跳不上去……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猫啊!”

……

“啊啾!”

另一个“区域”内,正趴在房梁上拧螺丝的苏越心猫须一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有点冷了。”她小声咕哝着,将螺丝刀收进旁边的小盒子,跟着拎起盒子两边的系带,认认真真地往脖子上系。

只见她此时的前肢上,正长着两只造型古怪的小手,大体还是猫爪的形状,也有粉色的肉垫,只是手指比寻常猫爪要多出一个指节,还多了一根灵活的大拇指。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只黑猫的上肢关节也产生了些许变化——正是这样的变化,让它能顺利地绕到后颈,完成系带的工作。

苏越心绑好丝带,无声地伸了个懒腰,垂眸向下看。

只见布置得喜气洋洋的祠堂内,无数客人正围着酒桌坐着,推杯至盏,觥筹交错,看上去一派热热闹闹。

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们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所有的人,齐齐抬起了头,肿胀的面容,突出的双眼,全部齐齐对准了房梁上的苏越心。

他们齐齐地开口,不同的声音里带着整齐的狠毒与笑意:“呀,又见到你了。你也是来吃我喜酒的吗?”

苏越心:“……”

“好猫猫不喝酒,谢谢。”她冷冷地说着,直起身子,猫瞳倏然紧缩成一线。

“我对你充满腐臭味的喜酒也不感兴趣——早告诉你了,我只是来装监控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