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缓步走到叶晚晚身边, 见她翦水杏眸怔怔的望着那株绿梅,眼中带着茫然无措委屈伤心,种种情绪蕴合一起, 像是落日下苍茫的灰原,失去原有鲜活的颜色。
纤细瘦弱的身体比梅树还要单薄,孤单寂寥的模样,比起树上的绿梅花更为可怜, 这样的小玉儿让皇太极心中怜惜大起,忍不住询问。
“怎么不开心?”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额登, 吩咐道, “去林子外边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奴才领命。”
额登往梅林外面走去,走到尽头忍不住悄悄回头望去, 十四福晋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像是梅花仙子一样美, 别说是大汗, 就算他一个阉人,都恨不得上前搂在怀里, 好好安慰一番,该死的瓜尔佳氏,居然敢这般对十四福晋,简直太过分了。
“怎么不开心了?”
皇太极见眼前的叶晚晚仅穿了一件夹袄,冷得直哆嗦, 神色不善道,“怎么穿这么单薄, 出来也不披上披风, 小心着凉。”
说完, 解下身上的明黄色锦缎披风,披在叶晚晚身上。
他的动作自然又随心,叶晚晚不由垂下眸子,转而又抬眸望着皇太极。
水灵灵的杏眸又深邃又清冷,夜色中犹如璀璨繁星,倒映在满天星河里,雾气蒙蒙中,敛起一波潋滟以及万种情思,让人一见就沉浸其中,醉倒这万顷寒烟翠中。
皇太极定了定神,脸上神情依旧淡然,“出了什么事?”似乎在询问吃饭喝水没有,一样平静安和。
他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刚才额登向他密报大福晋宫中发生的事情,他虽说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恼火。
他恼火的一些原因来自心腹范文程,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尔佳氏任意辱骂,凉了汉人的心。
皇太极心中理想十分远大,那就是能踏进山海关问鼎中原,而这不是八旗子弟能够办到的,他们虽说骁勇善战,可是治国平天下这些策论全然不知,更不要说如何重农重商,如何鼓励种田经商,发展经济,和他们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要知道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汉人千千万万,八旗子弟才有多少人,只有满汉一家,尊重汉人,让他们吃饱穿暖,这才是能守住天下的必要条件,元朝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
可是这群八旗子弟不仅不学习汉文化,更不尊重汉人,当真是以为自己听之任之放任他们,不敢处罚吗?
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小玉儿,小玉儿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虽说以前脾气是有些任性,但她年纪幼小,完全情有可原,尤其是这些时间,勤奋刻苦又好学,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
皇太极是个超级护短的人,小玉儿以前什么样子,他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但是现在的小玉儿活泼可爱聪慧纯真,虽不是他心爱的人,却是他想保护的女人,咳咳,想保护的得意门生。
爱新觉罗家族的通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欢的人就算得罪所有人,他也会为了她不惜与所有人为敌,憎恶的人,就是路边的草芥,死一大片也不会放在心上。
小玉儿又娇气又柔弱,怎么能忍受瓜尔佳氏那个恶妇的羞辱,皇太极越想越生气,贱妇不能忍。
当听到额登提及十四福晋泫然欲泣、哭着出去的时候,想着小姑娘玫瑰花一样娇媚的脸,瞬间凝珠带露的模样,这是他宠着哄着的得意门生,一阵心疼,几乎摔碎手中的墨玉砚台。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神情淡淡问道,“瓜尔佳氏羞辱十四福晋和范夫人,大福晋和侧福晋可在旁边?”
额登连忙回禀,“大福晋有些生气,阻止了瓜尔佳福晋的辱骂,侧福晋先是冷眼旁观,后来见事态扩大,才出来息事宁人。”
“瓜尔佳氏是镶白旗下,属于旗主多铎,她与大玉儿一向关系匪浅,十分要好,想必侧福晋也不会为了小玉儿得罪瓜尔佳氏,侧福晋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左右逢源,什么姐妹情深,她可是只顾大局的人。”
皇太极的语气越发淡淡,只是其中的意味却是耐人寻味,额登是他的第一心腹,有些话只能对他说。
额登跟随大汗多年,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额登这人的三观向来跟着皇太极跑,皇太极喜欢谁,他就最喜欢谁,皇太极不喜欢谁,他也就最讨厌谁。
他对小玉儿印象极好,对侧福晋不知可否,见大汗对侧福晋有些不满,也觉得侧福晋对妹妹十四福晋着实有些冷漠。
“十四福晋现在何处?”皇太极眸子发冷,语气依然一成不变的平静淡漠。
“回大汗,十四福晋沿着花园的湖畔转圈,一圈又一圈,她从大福晋宫里出来,也没披上斗篷,奴才想……”额登见大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低下头回道。
“去看看。”皇太极接过额登递过来的披风,起身出了崇政殿。
*
叶晚晚听皇太极询问出了何事,按照一般操作办法,那就是绘声绘色的告状外加上眼药,可是叶晚晚是何人,满级小白莲,怎么会干这么平凡幼稚的事情,皇太极可不是普通人,上眼药这套惹不起他怜惜和心疼,没准还会觉得你是个挑拨离间的弱鸡。
她向来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
闻言故意擦试了一下腮边,似乎要掩饰什么,看在皇太极的眼中,就是小玉儿委委屈屈的拭去腮边的泪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弱小无助可怜。
“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皇太极压低声音,凤目安详温和。
不知为何,叶晚晚觉得那双黑眸闪着骇人的光芒,像她很久以前在仙侠文里,岐山之凤含着火焰的眼睛,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只要他想。
叶晚晚咬了咬唇,清澈若水的杏眸慌乱的避开皇太极的眼睛,曲线毕露的胸脯起伏不定,极力在强忍某种情绪。
良久,她的唇边露出一抹轻愁,“大汗,没事啊,这里是汗宫,能有什么事情?”
说完,唇角拼命上扬,挤出一抹极清极浅极无奈的笑容。
皇太极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叶晚晚,墨染般的眸子如平静海面,不见丝毫波澜,却似乎又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巨大波澜。
叶晚晚低下头,安慰自己一般又像是安慰别人一般,声音像是撒在花丛中的细雪,软绵绵柔怯怯,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大汗,我真的没事,太冷了,您快些回去吧。”
皇太极见她左顾而言它,看来小玉儿根本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会帮她出气,哼了一声。
“怎么不告诉我,瓜尔佳氏欺负你。”
叶晚晚一怔,不可思议的问道,“大汗,您……您怎么知道?”
见皇太极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淡淡的望着自己,叶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大汗,其实我并不想和别人争吵,您以前教过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走她的阴间道,我才不屑和她吵架。”
阴间道?确定这句话是他教的?这个小玉儿,每次胡言乱语总是拖他背锅。
心中烦闷稍减,薄唇不由微微翘起,皇太极觉得自己每次见到小玉儿,没笑死在她的怪言怪语中,还是挺幸运的。
努力维持着脸色严肃,皇太极负隅顽抗,挣扎着提醒,“独木桥。”
叶晚晚哦了一声,“她走她的阴间独木桥,我不和她抢,可是她不应该去骂范夫人,其实我和范夫人也不熟,不过我听多铎说过,他旗下的范文程,大汗最喜欢。”
听到大汗两字,宛如找到了勇气来源,叶晚晚眸子一亮,神情倔强起来。
“大汗喜欢的人,就是小玉儿喜欢的人,所以我要护着范夫人,她骂范大人和范夫人是贱狗,最可恶的是,瓜尔佳还对大汗不敬,什么她家男人打下的江山,呸,没有大汗的指挥,没有大汗力排众议的千里奔袭,她家男人,只能弯弓射野兔,啥也不是。”
“大汗说过,满汉一体毋致异同,她压根没放在心里,这样不是告诉汉人,大汗说话根本没用,满人不放在眼里,所以我才和她吵起来,我要告诉所有人,大汗的话,大家都放在心里。”
白莲花告状最高境界,那就是我是为了你,一切就是为了你,就算是和别人骂架大打出手也是为了你,反正我不是为了自己,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皇太极见叶晚晚一张秀气的小脸,原本还是苍白落寞,但是提到大汗说过四个字,脸上焕发出一股奇异的神采,那种神采让她原本灰败的小脸,瞬间如嫣红的海棠花盛开,娇艳欲滴的模样,让他移不开眼睛。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为何不告诉我?”皇太极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语气也是淡淡。
叶晚晚突然哑口无言,一双如水的眸子不敢看皇太极,像是受惊的小鹿,胡乱躲闪着。
良久,桃花瓣一样的小嘴嘟起,神情萎靡,“大汗,对不起,我不想告诉您这件事情,主要是怕您骂我,给您丢脸。”
见皇太极万年不变的禁欲脸终于出现一丝惊讶,叶晚晚心中暗笑,刷好感度抱粗腿再来一波。
“我笨嘴笨舌,那些市井上骂街的话,我说不过瓜尔佳氏,她就像个茶壶,我是个茶杯,只能看她喷口水,毫无还嘴能力。”叶晚晚幽幽道。
皇太极暗自闷笑,几乎没当场去世。
“我又手无缚鸡之力,打也打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欺负范夫人,给大汗先生丢脸了。”
皇太极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他还是想象一下瓜尔佳氏和小玉儿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嗯,膀大腰圆的水桶和楚楚可怜的小莲花,确实不是对手。
叶晚晚声音越发失落,“小玉儿很没用,不像大汗文武双全,大汗文能骂遍群儒,武能上阵杀敌,拉开两百斤的弓,还能打老虎,不像我,面对母老虎,只有挨打的份。”
皇太极清咳一声,掩饰自己快要笑岔气的模样,淡淡问道,“既然你是我的得意门生,那门生被欺负,可要先生帮你出气?”
当然需要啊,否则她废这么多话、演这么多戏、挖这么多坑,作甚?
面上却是不显,一脸大义凛然,“大汗,还是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马喇希贝子是大汗的爱将,不要因为我,让他对大汗误会。”
皇太极暗暗颔首,小玉儿是个聪慧识大体的好孩子,这口气他帮她出定了,面上却是淡淡,“既然你不愿追究,那这件事情便就此作罢吧。”
啥?就此作罢?哎,不对啊,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啊,难道不是大汗责骂瓜尔佳氏一顿,帮她出气吗?
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很失落,大汗居然就这么打发她了,不追究瓜尔佳氏?不要啊,大汗您不管小玉儿了吗?都怪她想装大度,说什么算了,她就应该答应,让大汗帮她出气,真是被自己气哭了。
勉强挤出笑容,“大汗,那我先回去了,姑母让我早些回去。”
皇太极嗯了一声,“快些回去吧。”
叶晚晚小跑几步,啊了一声,忙又转回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大汗,谢谢您的披风。”
她看了一眼立在林外的额登,想了想,“大汗,我帮您披上吧。”
见皇太极丝毫无反应,叶晚晚自主主张为他披上披风。
贴身勾搭这一块,她最擅长,下巴扬起四十五度角,翦水双眸全神贯注,白嫩的小手翘起兰花指,捏住披风的长带子,打了一个双芯结,十分好看,微翘的小手指不经意间从皇太极的胸前划过。
皇太极冷如天边月的眸色瞬间一暗,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酥酥痒痒。
站在林外的额登也忍不住回头偷看,暗香浮动的梅树旁,高大的身影圈着娇小的身影,十分登对,好一副人约黄昏后的美丽画面。
“大汗,小玉儿告退。”叶晚晚退后几步,神色认真专注。
“去吧。”皇太极示意她快些回去。
叶晚晚走后,皇太极的脸色突然一沉,“额登,是不是十四福晋和瓜尔佳氏在侧福晋宫里也起过争执?”
小玉儿的犹豫和纠结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是,”额登小声的回答,“瓜尔佳福晋不知为何,对十四福晋从未有过好脸色,每次极尽羞辱。”
见大汗脸色一沉,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额登凑上前,小心的回禀。
“大汗,奴才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皇太极双眸如冰雪,越发冷意横生,他猜到额登要说什么话。
额登是大汗的情报包,手下众多耳目遍布盛京,总能探听到各种事情,当然某些小事也就不去伤害大汗的耳朵,不过十四福晋的事情,是顶天的事情。
“十四福晋前几次在侧福晋宫里也是被瓜尔佳福晋羞辱,她每每气不过辩解几句,侧福晋也是温温柔柔的劝阻,但是苗头却直指十四福晋性格暴躁蛮不讲理,奴才还听说,十四福晋回到贝勒府,还会被十四贝勒呵斥她不懂事,寒了镶白旗勇士的心。”
皇太极沉默不语,原来是这样,难怪以前小玉儿哭闹发脾气,找哲哲告状,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她得不到丈夫的保护,得不到姐姐的关心,只能用无理取闹保护自己。
小玉儿这般开朗明媚的人,是受到多大的委屈,才会变得如此,这样一个爱笑爱撒娇的孩子,遇到瓜尔佳氏只能沉默寡言。
“额登,十四福晋说还是算了,你怎么看?”皇太极语气沉静。
额登想了想,大汗你那张脸像是要灭了瓜尔佳氏全族一样,怎么可能算了?
“大汗,奴才不知。”
皇太极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小玉儿远离科尔沁,孤身来到盛京,多尔衮不护着他,大玉儿也不念着她,哲哲是个不管事的,若是我再不护着她,还有谁能保护她?不管如何,科尔沁也是大金的盟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额登心里呵呵,大汗,您醒醒啊,之前最讨厌十四福晋的是您,对她不理不睬的是您,每每见到她就厌恶的还是您。
“额登,宣马喇希贝子到崇政殿见我。”
“是。”
*
马喇希一个晚上被其它贝勒贝子们灌酒灌得晕晕乎乎,几个月后征讨察哈尔,多尔衮已经点了他为镶白旗先锋,率领几千人马先行出征。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甚至已经见到贝勒向他招手,只要他得胜归来,唾手可得,还可以从察哈尔的俘虏中,弄几个小娘们享用,简直是神仙快活。
一名小太监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贝子爷,大汗要你去后殿见他。”
马喇希醉醺醺的,神志糊里糊涂,脑子一片空白,大大咧咧道,“谁要见我,干什么?”
小太监并不和他废话,吩咐几个人搀着他走了出去,周围众人见到也没惊讶,这货喝得酒气熏天,被带出去醒醒酒,也是正常。
马喇希随着小太监到了后殿,迷迷糊糊中见是崇政殿的后殿,含含糊糊道,“这不是大汗的后殿吗?到这里做什么?”
殿里坐着一名身穿黄色衣衫的男子,秀逸俊朗,一双乌黑深邃的凤眸正冷冷望着他,那双凤目平静无波,敛着层层煞气,那是厮杀无数见惯血腥才有的沉静内敛,如边关月沙场雪,只望见一眼,便让人浑身寒毛直竖,两股战栗。
马喇希瞬间酒醒了,背后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大汗,马喇希失态了,还请大汗见谅。”
这货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皇太极,多尔衮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从心里敬着,多铎是他的旗主,他言听计从,但是唯有对这位大汗,却是从心里害怕。
说也奇怪,皇太极平日里对待八旗并不苛刻,甚至还很宽容,他不是一个暴虐的人,对待将士赏罚分明,但他就是怕他。
皇太极示意他不必多礼,起来回话,马喇希见小太监搬来一个凳子,只敢坐半个屁股,“大汗,您召见我有何事?”
皇太极淡淡扫了他一眼,“马喇希,我之前说过,满汉一体毋致异同,你可是有意见?”
马喇希大惊失色,“大汗,我对此绝无任何意见,大汗的话,我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甚好,这大金的天下,原就是你打下来,和我们爱新觉罗没什么关系?”
皇太极语气愈加平静,听在马喇希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山崩地裂,大汗怀疑他的忠心?
再次跪倒在地,马喇希竖起手掌,“满天神佛在上,马喇希对大汗一片忠诚,绝无反意。”
皇太极眉眼未抬,“那你的嫡福晋为何说这天下是你打下来的?”
马喇希瞪大两个牛眼睛,此话从何说起,皇太极轻咳一声,额登立刻将大福晋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只是按照大汗的意思,为了保护十四福晋,隐去两人的争执,只说了瓜尔佳氏对范夫人极尽羞辱,还对大汗不敬。
马喇希的眼珠都快掉在地上,额上冷汗刷得流了下来,这个该死的蠢妇,范文程是大汗的心腹,居然敢当面羞辱他的夫人,等于打了大汗一巴掌,大汗岂会善罢甘休。
若是瓜尔佳氏在他眼前,他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蠢妇,大汗是何等人也,文武双全心有城府,虽说八旗大多人对他重用汉人不满,但是除了背后嘀咕,谁敢当面说,就连他的旗主多铎,平日里对大汗十分不满,也不过弄些恶作剧气气他。
大汗平日里就一直教训满人要对汉人宽容,甚至效仿汉人制度成立六部,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瓜尔佳氏撞了上去。
马喇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大汗饶命,我那个蠢婆娘口无遮拦,触犯大汗,原本应该打死算了,可我与她多年夫妻,实在不忍心,求大汗念在我为大汗出生入死的份上,宽恕她吧。”
马喇希虽说百般嫌弃瓜尔佳这个黄脸婆,但是一来两人有了五个孩子,二来瓜尔佳氏也是满族大家族,不能得罪,只能拼命求饶。
皇太极冷眼旁观,听到马喇希说到出生入死,抿了抿唇,“老汗王当年的大贝勒也是出生入死,这样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出征察哈尔还是换做莽古尔泰打先锋。”
马喇希瞬间吓住,老汗王的大贝勒?褚英?确实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可也是被老汗王说杀就杀,这还是人家亲儿子,自己一个小贝子算个屁。
再说,征讨察哈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要让给莽古尔泰?“大汗,我错了,还请大汗饶恕,大汗要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皇太极凤眸深似海,幽黑深邃,一眼望不见底,“马喇希,我将护军统领阿达海之女伊尔根觉罗氏赐婚于你,为你的嫡福晋,至于瓜尔佳氏,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我也不愿看你们分离,就赏她做你的格格吧。”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满族大家之一,阿达海更是军功在身,这实在是一门好亲事,还是大汗赐婚,马喇希瞬间将瓜尔佳氏忘到后脑勺,“多谢大汗,马喇希愿为大汗冲锋陷阵,至死方休。”
额登在旁边听着,心中啧啧不已,大汗简直是太厉害了,不动声色间翻云覆雨,阿达海是大汗的心腹,这相当于在马喇希家中安了个钉子,不愁马喇希不乖乖听话,马喇希是镶白旗重要人物,等于给多尔衮和多铎埋下一颗坏种子,早晚结出恶之花。
最可怕的是,伊尔根觉罗氏是个粗莽尖酸刻薄的女人,对待那位从嫡福晋到身份低贱格格的瓜尔佳氏,怎么能容得下眼,况且是大汗赐婚,就算瓜尔佳氏一族再不满,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为瓜尔佳氏出头做主。
额登望着神色如常安静如海的大汗,心中暗想,瓜尔佳氏这辈子完了,除非早死早解脱,大汗这次真的是怒了,大汗平日里宽容大量,很多时候一笑置之,就连上次生辰,多铎送了一匹跛脚的马给他,也不过稍加训诫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马喇希千恩万谢走后,皇太极看向额登,“你去告知他,赐婚旨意两天后给到,让他见机行事,不要牵连到范文程。”
额登立刻明白,大汗严令,此事不许牵涉到十四福晋,看来大汗对于十四福晋保护的严严密密,“奴才明白。”
“我有些乏了,让大贝勒代我主持宴会。”皇太极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是,大汗。”
*
叶晚晚怏怏不乐的回到大福晋宫里,哲哲见她闷声不吭,忙过来拉住她,带她往内屋走去。
“小玉儿,别理那个混不吝的,瓜尔佳氏糊涂了,又是个粗言粗语的,不和她见识,去内屋歇息一会,姑母给你拿好吃的。”
“谢谢姑母,姑母最好了。”
跟在大福晋身后,转眸望向一旁,瓜尔佳氏正与大玉儿聊着天,眉飞色舞神情嚣张,向来是觉得十四福晋都拿她无法,得意忘形,见叶晚晚望向她,越发猖狂,满眼不屑,扬起下巴,做出一个呸的口型。
叶晚晚对这种挑衅向来不介意,快穿文里摸滚打爬多年,这么嚣张跋扈的路人甲,基本上都是被她狠狠收拾的命,不过早早晚晚的事情。
她介意的是,皇太极居然对她被瓜尔佳氏羞辱的事情,无动于衷,不帮她出气也就算了,居然在她随口说句算了的情况下,也就算了,这就很没意思。
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在皇太极心里啥也不是,还真以为皇太极送个口脂,对她纵容,就对以前的小玉儿改观了?对她有些许好感?事实证明,还早呢,郎心似铁,当真是前路漫漫,勾搭还需努力。
叶晚晚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决定的事情,百转千折都要去实现,这点小挫折算什么,穿衣服要上,脱衣服也要上,啊呸,不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更要上,总之是上定了。
话说皇太极也真是意志坚定,看来真的是没遇上海兰珠,按照野史记载,皇太极对海兰珠那叫个一见钟情,最强大脑秒变恋爱脑,关雎宫宸妃什么的,都往海兰珠身上推,哪像自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人家还是婉拒千里之外。
哼!
一直到多尔衮来带她回府,叶晚晚还是意兴阑珊,双手托腮,靠在马车的窗户上,望着窗外发呆。
多尔衮见她傻傻的模样,像一只百无聊赖的小猫,又好笑又心疼又有些不解,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玉儿,你怎么了,神思恍惚的,出什么事了?”
又是一个来问什么事情的,告诉你有个毛线用,只会骂小玉儿无理取闹,义正言辞的让小玉儿大局为重,总之就是各种道德绑架,可怜的小玉儿经受双重精神折磨。
算了,这位爷还不如皇太极,虽说皇太极没帮她出气,可也不会骂她,愿意听她倾诉,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出气,是她自己做样子做过了头,也不能怨人家,而眼前这位爷,想必又是一堆口吐芬芳。
大大的杏眼眯了眯,掩唇打了个哈欠,慵懒犹如酣梦正香的海棠花,嘟了嘟小嘴,“没什么,就是我累了,困了。”
多尔衮见他的福晋懒散的模样又媚又妖又纯真,心中一动,笑着拉开披风,将叶晚晚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休息一会吧,到了我会叫醒你。”
叶晚晚身体僵住了,啥情况,又占她便宜?她很想挣脱开,只是转念一想,两人目前还是合法夫妻,算了,就当抱枕用吧,伸了个懒腰,伸手抱住多尔衮的胳膊,蜷缩在多尔衮怀里。
多尔衮见小玉儿变成小猫儿,十分可爱,唇边还带着满足的笑容,不禁抿唇轻笑,伸手将披风又紧了紧,帮她盖得绵绵密密。
叶晚晚也有些倦了,又大了几个哈欠,一会功夫,睡意上涌,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见塔娜正在炕前坐着瞪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不由吓了一跳,“塔娜,你干嘛这么吓人?我脸上长花吗?”
塔娜欢呼一声,上前左看右看,“格格,昨晚上是贝勒爷抱您回来,他把格格放在床上,给您盖好被子,叮嘱我不要打搅您,还让吉兰嬷嬷吩咐下去,这几天福晋不舒服,不要来请安影响您休息。”
叶晚晚揉揉脑袋,原来是多尔衮抱自己回来,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死?看来是这些时间太累的关系。
塔娜见格格醒来,端了碗参汤过来,“格格,这是上次贝勒爷送来的百年人参,他吩咐我炖汤给您滋补身体。”
狗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上心?难道有什么企图?
叶晚晚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如今科尔沁的吴克善还在盛京,狗男人怕自己无理取闹影响到科尔沁和大金的关系,先笼络住自己,呵呵,当她是以前的小玉儿那般好骗。
一口气将参汤喝完,补得是自己的身体,这种送上门来的补品,喝了便是。
梳洗完毕用罢早饭,塔娜按照往常习惯,在桌上放上一个花瓶,采了几枝绿梅插在瓶里,闻一闻,清香扑鼻,又泡了一壶香茶,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拿出那本簪花小楷字帖,摊在桌上。
脆声道,“格格,都准备好了,您来习字吧。”
叶晚晚懒洋洋的走到书桌旁,拿起笔随意写了几个字,字迹秀丽清雅,而后拿起白玉纸,将它揉碎捏成团扔到火盆里,哼,练个毛线,原本就是用来转一装,刷刷皇太极的好感度罢了,这会子连装都不想装。
“拿走,以后都不要练字。”叶晚晚吩咐塔娜道,塔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巴巴的将东西拿走,“那这瓶花呢?”
叶晚晚看到绿梅花,想到无动于衷的皇太极就生气,“一起拿走。”
闲闲散散的在贝勒府躺了两天,叶晚晚哪里都没去,多尔衮也像是凭空失踪一样,两天都不在府里,估计是招待吴克善,或者是别的事情,她也懒得管。
只是想到瓜尔佳氏嚣张的模样,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否则,她在盛京贵女圈里还怎么混下去,原本小玉儿就名头不佳,这会又变得随时可以欺负,谁都能上来打脸,她还怎么混下去?
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
“塔娜,你命人去请十五贝勒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塔娜领命而去,叶晚晚哼了一声,马喇希是镶白旗人,多铎是镶白旗的旗主,由他出面,马喇希自然不敢不给她面子。
按照叶晚晚在多铎心里的分量,她的话就是金字招牌,多铎此时正帮多尔衮处理吏部的事情,闻言心中一惊,小玉儿可从未这般急的找自己,于是忙也不帮了,哥哥也不管了,和多尔衮找了个拉肚子的理由。
“哥哥,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回府休息一下。”
多尔衮压根没想到弟弟是装病,关心的问道,“可要紧,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
从吏部溜出来,多铎立刻往十四贝勒府骑马而去,气喘吁吁赶来。
“小玉儿,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要我来?”
叶晚晚在多铎面前,压根不用任何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使性子就使性子。
想买什么东西多铎就一句话,“我带足银子。”想要告状,多铎也是一句话,“谁欺负你,劳资弄死他。”
比如说现在,她就噘着嘴,一脸不开心的神情,“我不开心,反正不开心。”
“小玉儿,你没事吧,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多铎望着叶晚晚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吉祥楼的点心,秀宝斋的首饰,以及各种小玩意,一一放在桌上,边放边看叶晚晚的脸色,压根没有阴转多云。
“小玉儿,你怎么不高兴了,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教训他们。”
多铎的性子向来暴躁,尤其是对待自己最关心的人,在他心里,小玉儿比他自己都重要,和哥哥并驾齐驱,哥哥是他最关心的亲人,小玉儿是他最喜欢的青梅,这两人是他的逆鳞。
他因为是老汗王努尔哈赤的老来子,满人最喜欢小儿子,因此被努尔哈赤宠得无法无天,甚至将正黄旗都交给他管理,他也是所有旗下牛录和土地最多的人。
及至成年,打仗勇猛战功赫赫,其它贝勒不敢小瞧,多尔衮又对他很宠,皇太极也纵着他,因此很多人都不敢招惹他。
叶晚晚揉揉眼睛,哇的一声哭出来,吓了多铎一跳,小玉儿居然哭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在多铎一迭声追问下,叶晚晚抽抽噎噎道,“马喇希欺负我。”
多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那个铁憨憨,你们怎么会遇到?他可不敢来贝勒府。”
“是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叶晚晚哭着将那天的事情告诉多铎,顺便调油加醋,“以前她一直羞辱我,我怕你担心,从不敢告诉你。”
多铎气得一跳三尺高,“这个丑妇,我早就告诉马喇希,这样的泼妇就该痛打一顿,小玉儿,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她嚣张到现在,走,我带你去她府上,让马喇希打她一顿给你出气,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叶晚晚止住哭声,眼珠一转,“我还要她跪着来贝勒府给我赔礼道歉。”
多铎一口答应,“这必须的,她若不肯,我就打断他们全家的腿,居然敢欺负你。”
叶晚晚破涕为笑,小玉儿以前也真能忍,为了不惹恼多尔衮,忍气吞声,什么都不会告诉多铎,其实多铎很爱护她,顾念她。
哼,反正都比狗男人多尔衮好太多。
两人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杀到马喇希的府邸,没想到的是,府正门敞开着,门口围着一些吃瓜群的祖宗们,都是贝子府的旗兵,正探头探脑往里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都是镶白旗的旗人,见旗主多铎带了一个美貌的少女来,以为他也是带着佳人来吃瓜看热闹,忙让出一条道,“十五贝勒,您也是来看热闹?我和您说啊,马喇希摊上大事了。”
叶晚晚和多铎互望一眼,熄了想找回场子的心思,多铎忙问道,“怎么了?”
其中一个老旗人的婆娘是马喇希府里的嬷嬷,苦着脸道,“贝子爷请求大汗赐婚,想要迎娶统领阿达海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今个一早,大汗下了赐婚诏书,贝子爷十分高兴,立刻写了休书给到福晋,还说,福晋不贤惠,以后就是后院的格格,还说做个格格都是便宜她。”
“福晋那脾气怎么肯善罢甘休,一早上又哭又闹摔了很多东西,还吵着要上吊,后来被贝子爷打骂一顿,然后福晋就跑了,说要找人主持公道,说贝子爷始乱终弃,抛弃糟糠。”
多铎大惊失色,镶白旗发生这事,这可不是件好事情,马喇希是哥哥信任的勇士,瓜尔佳福晋是佐领之女,也是镶白旗有力的支持者,“小玉儿,你先回府,我去找哥哥商量看看。”
叶晚晚大度的挥挥手,“快去吧。”
赐婚?休妻?格格?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心中一动,难道是大汗帮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