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专门给皇帝跑马练武的武场,太子学武也在这个地方,皇帝给太子开辟了东南角一处,里头安置了适合幼儿使用的十八般武器,还有箭靶、木人……
太后和南玉到的时候,正看到太子憋红着小脸,在树下蹲马步,那身子摇摇晃晃的,半点不稳,不过虽然效果不好,倒是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
太子的武师傅是三品将军,每日教导一个时辰,此刻见到太后和杨容华到场,连忙低头行礼。
太子坚持在原地,嘴上恭敬地向太后问安,把南玉忽视了个彻底。
太后满脸是笑:“好好好,我们长生真了不起。”
大公主早夭,为了让太子立住,皇帝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长生”。
南玉站在太后边上,看到熊孩子背着太后对她一脸凶相,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她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笑了。
太后不觉有异,太子却觉得自己又被嘲笑了,这个女人是不是看不起自己?顿时挺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子,憋着一股气要稳住,好不容易稳住后,对着南玉高高扬起双下巴。
南玉看着他满头大汗勉力维持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对小孩子的怜悯之心,撇开眼不和他计较了。
但是她以为自己是不和小孩计较,这动作在小孩眼里却是赤裸裸的忽视。太子只看到南玉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完全没把他的示威放到眼里,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又被气疯了。
南玉感受到太子越来越凶狠的视线,无奈扶额。她本来是对太后皇帝随便说说的,说自己不讨孩子喜欢,现在看来,似乎这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原主体质有问题啊,她以前应该不至于这么招熊孩子恨吧?
太后没注意到这一切,她看着自家孙子那是什么都好,还觉得威武得不得了,只是还没看够,慈安宫的宫女前来禀告,说是宁远老王妃突然进宫来了,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无奈,只好嘱咐南玉:“你再看会儿,等长生练完武,陪他一起来哀家这吃饭。”
南玉知道老王妃过来必然有事,她不好跟着回去,顺从应下,目送太后离开。
太后的背影刚转完不见,还保持恭送姿势的南玉身后就被砸了一下。
那一下力道不轻,腿上一阵钝痛,南玉肯定,被砸的地方必然青了。
她冷了脸回头,对上太子怒目而视的视线。
“暗中伤人,卑鄙。”她最知道怎么让这个熊孩子气死,站在原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语气高高在上。
南玉不呼痛,身子半点不晃,仿佛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甚至还像看个臭虫一样看着他,太子果然被气得嘴都歪了,整个人都快成个点燃的炮仗,随时要炸。
南玉连最后一丝宽容都不想给他,看他气成这样还觉得不够。
太子咬牙:“正面决斗,孤也能打败你!”
南玉挑眉,送上门让我揍屁股?好啊。
教导太子的将军看到杨容华竟然真的要和五岁的太子打架,整个人都吓傻了,不好接近后宫女眷又不敢让他们真的打起来,一个劲儿劝说,偏偏他是武将,不会文人那些大道理,只会说直白通俗的话:“娘娘,太子还是个孩子,您莫要和他一般计较。”
南玉倒是真的不计较,因为听到这话的太子气得整个人都像个要炸的气球,他最恨人家说自己小,尤其在仇敌面前!
“杀!”太子拿了一把自己的小剑,就冲着南玉砍杀过来。
孩子的剑没有开刃,但是南玉原身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若是今日被太子抽打一番,必然全身青肿,还会彻底丢了脸面,成为全宫笑柄。
其实南玉和太子打架这个举动,在所有人看来,已经是进了死局,打赢太子会被太后皇帝斥责厌弃,打不赢丢尽脸面。
但是南玉却不想忍,她已经明白,原主那一辈子忍得太多了,一个女孩到女人的所有发自天性的喜怒哀乐,原主都忍过去了,人生几十载,竟然只有童年是快乐自在的,这辈子,她不忍,出什么事,她自己给自己兜着。
太子一剑刺过来,南玉随手抓了一把迷你大刀抵住:“太子且慢,咱们打之前约法三章。”
太子停住,南玉这话跟太监给他讲的话本故事一样,他感觉自己是个平等和南玉比武的高手,心灵得到了满足,很大方地说:“你说!”
南玉:“待会儿谁输了都不许向皇上太后告状,若是他们知情要罚,要互相为对方作证,我们是公平比武!”太子挺起胸膛:“那当然!”
南玉:“输了不许哭鼻子,不许找帮手,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耍赖撒泼。”
太子再次挺了挺胸膛:“那是!”
南玉:“比武容易受伤,咱们点到为止,但若只是被打疼了那就谁也不能怪!”
太子眼睛发亮,他不敢让父皇的妃子受伤但是就是要打疼她,最好疼个一个月不敢出来!
“好!”
南玉嘴角一勾:“我是大人,让你一只手,开始吧。”
太子不等她说完,嗷嗷嗷地叫着就往她身上打,那是半点不留情,绝对的仇人。
那位将军已经不敢再看了,却又怕真的出事,一边让人去喊皇上,一边死死盯着场中央。
太子他亲自教导,知道这孩子一身蛮力还学会了一丁点招式技巧,杨容华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看着小太子半点不留力地冲过去,将军的心提得高高的,大声喊:“娘娘……”快躲开!
话未完,就见杨容华身姿灵活一个侧转,躲过了太子的攻击,举起手里的大刀一下拍到了太子的屁股上。
太子痛得踉跄一下,好险没摔个狗吃屎。一扭头,更气恨了,红着眼睛冲着南玉乱砍乱刺。
南玉却半点不怕,脚下步伐飘渺,无论太子打哪里,她都能轻易躲过去,然后对着太子的屁股重重一击。
那将军从惊慌到震惊,再到目露惊奇,眸中异彩连连。
皇帝心急火燎甚至带着一股怒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儿子双手举剑对着杨容华砍得像个小疯子,武场的黄沙扬得半人高,儿子脸上的汗水和黄尘黏在一起,整个人成了个泥猴,反倒是娇弱的杨容华,步履从容,一直把儿子遛得团团转,还时不时打他屁股一下。
皇帝看到太子被打屁股,额间青筋直跳,反倒是被打的那个,越挫越勇,仿佛完全不知疲惫,死死追着杨容华喊打喊杀。
一声女子的轻呼突然响起,是紧跟皇帝而来的柳八子。
“皇上,太子这……快让他们停下吧!”
皇帝怒气冲顶,快走两步,大声喝止二人。
但是打得正酣的二人根本不理。
南玉还有余力,一只手背在身后到处转悠躲避攻击,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打太子屁股,嘴里还说:“给陛下请安,臣妾正在比武,不敬之处还请恕罪。”
太子也跟着说:“父皇,等我打赢了再来请安!”
皇帝脸色发青:“没听到朕说的吗?都给朕停下!”蠢儿子,还打赢,没看到人家是耍你玩吗?就杨容华这模样,一招就能把你打趴下了!但是,杨家不是文臣吗?杨容华竟然有功夫?
皇帝看着场中步伐飘渺如仙的人,目光闪烁。
柳盈盈也在边上适时表达疑惑:“杨容华竟然会功夫,好生厉害。只是太子一直被打……您还是快让他们停下吧!”
皇帝脸彻底黑了,大步走过去,一手拦住儿子的剑,一手拦住妃子的刀,把两人制止,怒气勃然:“你们一个妃子一个太子,看看自己成什么体统。”
南玉松开刀,接过访香机灵递过来的锦帕擦去不多的汗水,款款向皇帝行礼,不见半点仓皇狼狈之相:“臣妾应太子要求与他比划两下,可是有何失态之处了?”说着,摸了摸头发衣服,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看她发丝都没乱的仪容:“……”恨铁不成钢地去看成了灰扑扑脏娃娃的太子。
“你看看太子成什么样了!你好意思和一个五岁孩子比武!你还敢打太子……”屁股两字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南玉脸上的笑没了,低眉看了一眼安静下来深深觉得屁股痛得不行,死死捂着屁股的太子,太子也抬头瞪着她。
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只是比划。”
“她没打我!”
皇帝脸更黑:“朕是瞎的吗?”
南玉低着头撇嘴:“是,臣妾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个子矮看到了她的表情,听到她的话立刻不干了:“父皇!我们是公平比武,你不能怪她!”太子一想到丑女人以后都不和他比武了,顿时觉得不高兴。虽然屁股真的很疼,但是这是约法三章说好的事,他可不能反悔。而且以后他变得厉害了,也能打她屁股!怎么能再也不比了!没了丑女人,谁和他打啊!
南玉眼里闪过笑意,熊孩子怎么可能吃了亏就失去报复回来的机会?
皇帝却要被自己的蠢儿子气死了。
瞪着南玉让她回宫反省,自己一把抱起儿子大步往长安殿走去,口中还喊着叫太医。
南玉看了一眼低着头默默无声的柳盈盈,扯了扯嘴角,直接越过她走了。
太子被皇帝按着洗刷了一遍,直到白白净净了这才让太医来看屁股上的伤。结果扯掉裤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太子胖乎乎的小屁股白嫩嫩的,没有半点被打的痕迹。
太子自己也稀奇地摸了又摸,明明被打的时候疼得他差点哭出来,怎么没事?
皇帝问太子:“当真不痛?”
太子痛也不会说,更何况真的不痛,连忙隐瞒了被打时的感觉,一个劲说:“真的不痛,没事!”深怕失去打回来的机会。
皇帝看着活蹦乱跳的太子沉默了,他冤枉杨氏了?许是为了和太子亲近才和他胡闹?的确此次之后,太子对杨氏竟然亲近许多,还会维护她了。
回复了太后那边,皇帝犹豫着要不要今晚去毓秀宫。
正当拿不定主意时,太医署上报了一个好消息。
玉林殿的孙八子有喜了。
皇帝大喜过望,立刻去了玉林殿。
南玉沐浴过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访香难得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情绪,担忧她会难过。
南玉却只是停了停手里的动作,然后一切如常:“知道了,明日看太后如何赏赐,到时送一份贺礼过去。”
访香连忙转移话题:“娘娘今天和太子比武好生厉害,您何时学了武了?”
南玉笑道:“我学没学你不知?”
访香:“是啊,奴婢实在想不出来您何时学的?”
南玉摊开手里的书给她看:“不过是走八卦步而已,我一个大人力气自然比太子大,只需要步伐诡谲让他追不上我,就能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访香看不懂书上的“鬼画符”,似懂非懂,点着头佩服地看着自家娘娘。
“皇上会不会责罚您……”
南玉摇摇头:“放心吧,孙八子有孕,皇上早就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孩子,皇帝和太后高兴得不得了,孙八子母凭子贵,第二天就晋升良人,可想而知,等到以后生下孩子,不管男女,想必都会受宠。皇子不必说,即便是公主也是实际上的大公主。
一时之间,除了玉林殿,后宫各个宫殿都泡在了酸水里。
原本因为皇帝不重欲而安静的后宫,也开始慢慢涌动起来。
南玉如今位份第一人,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只怕人盯着某几处随时得到消息,其他一概不管,只待在自己的宫里。
转眼初夏,天渐渐热起来,南玉让人把后院亭子四周挂上竹帘,傍晚时分就躲里头乘凉看晚霞吃水果,好不惬意。
这日,她依旧咸鱼躺在贵妃榻上,出宫的小陈子前来复命。
“回来了就去歇着吧,不用特意来谢恩。”小陈子善于揣摩人心,又办事得力,南玉已经把他提到了毓秀宫的小总管,负责毓秀宫外的种种事宜。
小陈子听了却没立刻走,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南玉伸手接过:“给本宫的?”
小陈子应是。
南玉好奇打开,发现里头是各种小玩意儿,泥人糖画小木雕,还有一只会一蹦一蹦的木头青蛙。
小陈子跪在地上:“奴才今日去了南街,那里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有驯猴的男子,可以使唤手下的三只猴子作揖……”他开始用自己极好的口才将宫外经历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