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使团一群女人的来访,对卫国上上下下的冲击远超过祝大人她们的想象,她们这些人在上流贵族中都被传得或膀大腰圆或妖精鬼怪或惊世骇俗……总之就不是正常的女人。当然,从未出现的庆国男人就更惨了,许多卫国人已经幻想出男人生子的戏码……
卫国的女人们虽然嘴里说庆国颠倒伦常,但是内心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丝羡慕,男人生孩子……那女人该多轻松啊!
于是,庆国使团第一次出场,万众瞩目。
老皇帝听完使团官员的哭诉,又故意冷落了庆国使节三日,第四日,似乎终于想起了有贵客来访,着令礼部准备觐见大礼。
当日,孟向文跟随祝大人张司马走上卫国的金銮殿。
卫国皇宫金碧辉煌,红墙黄瓦,从正大门进入,一路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金銮殿门前,一路雕梁画栋精美非常。
孟向文想到了庆国的皇宫。庆朝丰阳人口密集,皇宫只有卫国的一半大,好在历届女皇都不乐衷于生孩子,毕竟体格再好,秘术再多,生孩子总会耗费精力,一般女皇后嗣最多不会超过5个。皇宫人口少,自然就不需要多大的地儿,所以庆国的皇宫几百年前建立后只修修补补却从未扩建。和卫国相比,那是真的又破又小。
说到小,她又想起原主的爹爹小时候同他讲的故事。说先皇也就是三皇子的母皇,这个身体的皇祖母,某一年夏天觉得太热,想要在皇宫东边扩建一个带水的水阁,朝廷上下都同意了,没想到最后被百姓怼了回去。
因为皇宫东边是丰阳东市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热闹的夜市,如果皇帝建了行宫,百姓们的夜市就没地儿开了,丰阳百姓就抱怨:“女皇一家才多少人住了那么大的皇宫,还要扩建,我们一家十口都没能换大宅子呢!”
先女皇得知后,只好默默收回了旨意,收回旨意当天,气得多吃了几碗冰盘,把自己吃得拉了肚子。
一路想着庆国女皇们的囧事,转眼到了皇帝御阶前,有礼仪太监唱和,让她们行三跪九叩大礼。
祝大人眉目不动,仿佛未曾听在耳中,领着众人双手作揖齐齐向皇帝弯腰行礼。
金銮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鸦雀无声。
老皇帝坐在上头,垂着松弛的眼皮,似乎没看到下方发生了什么,不说“起”也不说寒暄的话,如同睡着了。
祝大人却不在意,作揖礼只需停顿几秒种,行礼的时间表达了足够的礼数后,她就领着众人直起了身。
殿内的气氛更冷了。
丞相李大人冷着脸出列,指责庆国使节不尊重卫国皇帝,“乃蛮夷之邦,不识礼数。”
祝大人含笑听着,待他换气之时,反问:“三跪九叩之礼只对君上,我等君上乃我庆朝女皇,贵国陛下是战败君主,居于女皇之下,我等为何要行大礼?”
大殿里抽起阵阵冷气。
有人又说,她们不下跪。
张司马温声解释:“在庆国,女者尊,男者卑,我等听闻贵国是礼仪之邦,想必能尊重我们的习惯,我们庆朝女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能对其他男人下跪,一旦传出去,有失颜面。”
这解释更让人脸色铁青,这是看不起他们满朝文武?!不,这是连他们的皇上都被看不起了!
欺人太甚!
祝大人不卑不亢,张司马柔中带刚,两人合作无间,成功让卫国的下马威消失无影反而被来了一个精彩的下马威。
京都各户各家对这个使团越发慎重,纷纷感受到其来者不善。
庆国人却混不在意的样子,进宫觐见之后卫国又把她们撂在一边,跟小孩子似的,你让我不高兴我就孤立你。可惜庆国人却不觉得难受,出宫后,祝大人对大家松了管束,让大家保证安全之下随意去玩,见识见识异国风景。
这让孟向文这样的人高兴坏了,叫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别馆小吏,让他带自己去京都最好玩最好吃的地方去。
于是,京都这段时间出了奇景,从来只有男人在外行走的街上,一伙伙女人肆无忌惮地进出酒楼店铺,大笑无忌,嬉笑怒骂高谈阔论比之京都贵族还嚣张。更有甚者调戏长得白嫩俊朗的男人,惹得稍微周正一点的男子都不敢出门。
庆国女子还自得大笑,言称:“男人就不该出门,出来不就是让我们来看的吗?”
安南侯的宝贝孙子便是被调戏的男子之一,安南侯夫人气得不行,哭到了皇后面前要求皇帝皇后给孙子做主,皇后头大如斗。
庆国人这么乐不思蜀,卫国人终于坐不住了,朝中官员开始下贴邀请祝大人等人赴宴,席间试探她们此次的计划打算。
庆国女子的彪悍深入人心,孟向文跟着出席了几次发现席上全都是又老又丑的官员,啼笑皆非,感觉自己的眼睛伤了。去了几次后再不肯去,只逍遥自在地吃喝玩乐。
身为贵族,又是国力强盛国家的贵族,孟向文觉得这日子不要太舒服。卫国虽然如它的皇帝那样垂垂老矣,但是京都的奢靡与繁华依旧存在,孟向文这样只专注吃喝玩乐的人简直大开眼界。
许是时日久了,庆国使团各人的性格卫国人摸索得差不多了,孟向文发现,不少人开始主动与她交好。
这日,她根据小吏所说,逢七日天福楼大厨会做七道天下一绝的大菜,特意一大早就去天福楼占座长见识。
不想有人比她来得还早,卫国的二皇子、六皇子、五公主俱在包厢,她一经过就被他们叫住了。
“相请不如偶遇,孟姑娘不如与我们一道?天福楼的‘七绝’很难预定,我们一早过来也不过赶上最后一份。”
也就是说,不和他们一起自己就吃不到这传说中的“七绝”了?孟向文挑眉,很直爽地坐了下来。
卫国教条森严,二皇子六皇子一母同胞,出来吃饭却同已出嫁的五公主一起,显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偶遇”。
天福楼的七绝果然让人大开眼界,七道菜只供七个包厢,一个包厢一道菜,因为孟向文这边是皇子公主,所以上的菜乃七绝之首,名为“二十四桥明月夜”,是一个极大的菜盘,盘里水雾缭绕,有桥有亭,如同一个迷你微雕景观,小二上菜后,经二皇子允许,拿起边上的酒壶往里微微注入些许酒,躬身退下。
小二离开不久,包厢里突然有细细的声音响起,似流水潺潺又有箫声隐约传来,正好应了这道菜名的下一句“玉人何处教吹箫”。
孟向文看得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二皇子姐弟三人面带自得,邀请孟向文下著。
孟向文差点不忍心吃这么一道能成为艺术品的菜,但吃了一口以后就不这么想了,这道菜有水、有桥、有鱼、有船……每个事物都是用意想不到的食材做成,而且口味丰富,让人吃了这一口就期待下一口,好听、好吃、好看还好玩。
吃到一半,包厢门被敲响。
“二哥六弟在这里吃七绝却不叫我们!”卫国四皇子五皇子大步进来。
孟向文心里好笑,心知自己被当成使团的缺口,一个个都想从自己这里打探消息了。
但是即便是前世的原主,纨绔却知大局,不仅没让卫国这些皇子占便宜还给使团提供了不少消息。
她也不在意来了多少人,自顾自吃饭享受美食,他们问什么,也大大方方地回答,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偶尔一句无心之言倒是让对方四位皇子面色各异,几次试探便知道这四位竟然分了三派,二皇子和六皇子同母感情还算不错,四皇子五皇子虽然一同来,却是面和心不和。
五公主不懂这些男人间的交锋,只好奇地问孟向文:“庆国真的是男人生孩子吗?”
孟向文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了几声后哈哈大笑:“公主哪里听来的传言,庆国边境许多卫国移居杂婚的百姓,难不成卫国的男人进了庆国都会生孩子了?”
五公主面色尴尬,小声说:“他们都这么说,听说你们有奇药,能让男人生子。”
孟向文笑得更加大声:“所以最近你们的男人都不敢靠近我们,怕被我们喂药生孩子吗?哈哈哈哈哈——”
桌上的人都有些尴尬了,传言越来越烈,他们多少有些好奇有些相信。
孟向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们庆国人和你们没什么两样,都是女人生孩子。”
“女人要生产还能如此威猛?”五公主惊呼。
孟向文眼角一撇,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谁说生产会减弱女性能力了?我们官员都有月假,月信期间身体不适的便能休假,生产也不过休息三个月而已。女人生产天经地义,谁还能为此苛待歧视不成?”
在庆国,生孩子真的不耗费女人太大心力,一个基础原因是庆国女人身体特别好,多年来女尊的地位使医术倾向于解决女子病痛,妇科极其发达,所以女子受的罪比其他国家的人少很多。其次,全社会都是女子为尊,那么女人例假、生产期间虚弱便是理所应当,整个社会习俗、分工都考虑了这个问题,没有歧视没有排挤自然就不会造成女子的劣势。最后,一妻多夫之下,家中夫郎多,生下的孩子有的是人照顾,根本不用女人费精力,只有孕晚期和生产后一周疲惫一点,其他时间都很轻松。
六皇子忍不住问:“这些男人怎么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他们愿意共同……共同抚养?”
孟向文笑:“夫郎争风吃醋是无法避免的,但都是妻主十月怀胎的孩子,只属于妻主和正夫二人,何来共同抚养?”她眼神别有意味地看向四个皇子,“你们这样的国家就很不好,一个父亲多个母亲,出生那刻就知道了自己是谁生的,身份贵贱自出生就有了天然的分别,而且一男多女就造成子嗣众多,子嗣一多纷争就多……”
被戳中心病的皇子们脸微微僵硬。
五公主便说:“总有容貌上可看出端倪的……”
“贵国女子也不会对丈夫其他女人的孩子做什么吧?”孟向文反问,“何况容貌相似与否乃个人判断,客观上我们不会也无法对子嗣分出尊卑。”
公主能怎么说,说我们的女人会对子嗣下手?
无话可说。
是人就有私心和纷争,女尊男权都一样,后宅有斗争是肯定的,但是相比男人而言,女人十月怀胎对子嗣会更上心更疼爱,知道生育之苦的女人在一定程度后不会为了生女儿一次又一次怀孕。可为了生儿子的男人却会纳一个又一个小妾,生一个又一个孩子。
所以,两个封建王朝相比,庆朝男女之间的压迫比卫国小多了。
实际上,庆朝的男子虽然居于后宅,却也不像卫国的女子那样深受束缚与轻视,使者团之所以几次表达对男子的蔑视不尊重,不过是为了压制卫国,惑敌之术而已。
一餐饭,孟向文吃得心满意足,这一趟真的是大饱口福眼福,长了见识;五公主吃得满心酸味,她堂堂公主,过得都不如庆国普通女子舒服自在……四位皇子则食不知味,被孟向文描述的庆朝之景冲击得胸口发堵,越发坚定绝不能让自己这一派的人去和亲,要去也要让死对头去!
皇子之间越发暗潮汹涌。
祝大人看着孟向文的眼神微妙,纨绔吃喝玩乐还能歪打正着,也是本事啊。
又过了几日,皇家举办桂花宴,邀请外国使节参加,这次听说卫国京都的大小官员家眷都会参加,于是使团成员全员出席了。
和卫国官员打机锋的事都是祝大人这些人精在做,孟向文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纨绔,只顾赏花赏美男。
可惜,卫国能坐在前排的官员都是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子,美男……勉强从一二个中年男子脸上能看到一二丝年轻时的俊俏。
孟向文呆得无聊,起身去桂花林赏花。
金桂花朵小却香馥郁,置身林间,鼻尖浓郁桂香萦绕不散,孟向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连带着把席间的郁闷无聊也吐了出来。
她赏景,自己却也成了景中人。
孟向文从小受世家出身的母亲管束,纵然好逸恶劳却举止端方,气质清雅,加上面庞莹润带着卫国女子少有的爽朗张扬,摄人眼球。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人站在她身前两步远,吓得她后退了两步。
对方见她被吓到,竟然还轻笑出声,笑声清朗,配着他如玉如琢的面容,美得像一幅有声画。
孟向文瞳孔微微一缩,认出了眼前的人,萧平。
原主一生念念不忘的人。
“你是谁?”她故作不知,不太高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