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国丰阳到卫国京都需要先过江,再走陆路,最快也要经过三个州方能到达。
走水路时还好,茫茫江面上只有两国使团成员,虽然风俗天差地别,却也大不了如卫国大臣们那样,看不过眼就关上门窗。
这一趟旅途,从使团上岸后就精彩起来了。
卫国使团出使庆国是在春日,一个团里大半文人,体质文弱,走了近两个月才走到丰阳,此时已经是夏初;等到一番节节败退的和谈过后,两国使团出发时已经是夏末。而这个期间,庆国的军队一直驻扎在占领的城池中,并且开始着手管理城池安顿百姓。
卫国人见状哪里不心急,如果时间一再拖延,边城被庆国彻底收拢,到时候不是庆国的领土也成了庆国的。
因此,纵然坐船坐得头晕目眩,吐得天昏地暗,几位卫国使者却是再不敢耽搁,一上岸,就几次催促庆国使团加快行程。
卫国人懂的道理庆国人何尝不懂,所以祝大人面上一派和气,说什么都是“可以可以”,实际却半点不着急,一路过去,由着使团成员和士兵们边走边看。卫国那几位大人气得脸色发青,外藩司司马还特意前往温言软语劝慰,端的是怜香惜玉。
卫国官员起先以为是庆国人服软了,后来一人一盒收到男子用的发簪、发带,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女人哄了!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老顽固顿觉奇耻大辱,有人差点一下子厥过去。
对此,庆国这边却是哈哈大笑。都说张司马有咱们庆朝的大国风范,端的是君子风度、怜香惜玉。祝大人心情极好,与她们玩笑:“张司马当初可是咱们丰阳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不知多少小公子拜倒在张司马裙下。”
张司马得意地哈哈大笑,倒一杯小酒吹起当年万叶从中过的风流经历。
这话传到了卫国使团那边,这下真的有人撅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报这一箭之仇,几日后,使团进入崇州地界,当地百姓似乎提前得到了信,得知“牝鸡司晨”的庆国人会经过本地,使团里全都是作风放荡的女人,于是女子纷纷闭门不出,一些二流子却一哄而上,沿街围观。
庆国使团进城之后,就发现满街的男人,一个个眼神露骨地看着她们光着膀子的女兵,有些人还探头探脑地往官员的马车里看,言语中多是调戏轻蔑之语。
在场的庆国人只有调戏过男子的,还没被男子如此挑衅的,一个个气得变了脸色。
孟向文饶有兴致地看看外头又看看车里的唐令逸等人。
唐令逸皱眉,看向祝大人:“卫国人故意的!”
祝大人全程脸色不变,外面的污言秽语仿佛半句不曾听见:“男人也就如此了,战场上打不过,只会行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孟向文看着祝大人眼睛微亮,这话高高在上,充满了对男子的蔑视,此刻听着却是真舒坦,一语破了卫国设下的侮辱,卫国那些官员要是听到了,恐怕会再气吐血一回。
唐令逸也不过心浮气躁了一回,听完这一句便又恢复了淡然,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原地。
孟向文却不是坐得住的,她大大咧咧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
因为她这一个动作,两边的人群喧闹声顿时大了一倍。
孟向文长得好,即便是粗养女儿的庆国,因为她从小金尊玉贵,依旧养得细皮嫩肉,更何况她五官精致带着卫国女子少有的英气,眉眼活泛满是少女的自信活力,一亮相就让两边的男人眼前一亮,心驰神摇。
孟向文见状哼笑一声,冲着前头骑马的护卫长姚思喊了一声:“姚卫长,您过来,我有话同您说!”
姚思与孟向文不熟,但是出行相伴一路,传说中的纨绔孟向文却出人意料的安分,甚至十分配合大家的安排,遇到简陋之处很少抱怨,相比唐小姐不遑多让,心中的偏见便去了七八分。此时听到她喊,想了想,策马回头靠近马车。
孟向文半个身子探出马车,看着行动潇洒的姚思轻笑一声:“姚卫长,我听说你好颜色,家中男夫个个都是绝色,如今出门在外是不是太过寂寞?这崇州男子没想到如此开放,您或者咱们的同袍可有看上的?趁此机会挑一个,这一来一回好几个月呢,好歹不寂寞。”
姚思听了眉头一挑,回头看了一眼沿街言语露骨的男人们,脸上似笑非笑,沉吟了一会儿,摸摸下巴:“这么开放的男人从前倒是真没见过,细想还别有一番趣味。”
孟向文深有同感地点头,眼睛看到某一处,猛地一亮:“这位怎么样?慷慨激昂思维敏捷,看来是读过书的,而且肤白腿长,身段也不错!”
姚思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卫国书生,正一脸鄙夷地对她的下属大加批判,嘴里那些话,她虽然听不大懂,却也知道是卫国那些女戒之类的狗X。
卫国此时是秋老虎正猛烈的时候,女兵们穿的都是短打,行军一日天气太热,所有人都高高挽起袖子,几百人,虽然挽袖子脱外套,但是整齐划一,连袖子的高度都是一致。如此纪律严明的队伍,在卫国这些男人眼里,却只看到了女人露手臂。
姚思瞧不起这些人,听明白了孟向文的意思,心想果然是纨绔,折腾人的办法一想一个准,心里却也起了玩心。
只见她一转缰绳,驱马往前走了几十步,来到那个书生面前,手中的长鞭一甩就将那白面书生卷到了怀里,眼带调戏,用马鞭摸了摸书生白嫩嫩的面颊:“皮肤不够嫩,眼睛不够大,身无二两肉抱起来不甚舒服,远不及我府上五郎,倒是胜在面白嘴利落,听着还读过不少书,引经据典的,听着跟唱歌似的还挺悦耳,你是哪家的?这一路就陪我上京都吧,让你们的宋大人去与你家里说一声。”
虽然话语露骨,但是姚思举止倜傥,别有一番魅力,眼角眉梢的多情让人神思恍惚。在场许多人都被她吸引了心神,忘了所谓的道德礼教。
书生吓得脸色发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又被羞辱得面皮紫胀,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刚才慷慨激昂的人此刻竟然一个声都发不出来。
姚思目露鄙夷,手里调戏他的动作却不停,一会儿捏腰一会儿抬下巴,仿佛在试他到底够不够格陪侍她。
闹哄哄取消她们的卫国男人全都诡异地安静下来。
姚思怀里抱着一个,眼睛扫过一片,似自言自语:“这一路除了使团几位老大人,半个男人没看到,我这几百位姐妹素了一个月了,今日有缘和这么多热情的公子们相遇倒是天赐缘分,不如我替大家多讨几位公子和你作伴,你说可好?”
那书生吓得快要晕过去,很想咬舌自尽不受这屈辱,却又没那个勇气。
被姚思瞥过的那堆人,慌慌张张往后退。
笑话,今日他们要是占了一个庆国女人他们是不介意,可要是被庆国女人抢过去……就算最终都是那一档事,与他们来说却天差地别,现在,他们顾不上嘴上爽快,纷纷想逃走。
卫国连皇子都要联姻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算得了什么?突然这些人像通透了,是啊!皇子都要被和亲,他们还自投罗网跑出来凑到庆国女人面前去,脑子坏了吗?
见鬼的天赐缘分!
街上乱成一团,卫国的男人扭头就跑,不过半刻钟,刚才热闹的街道就空荡荡的,只剩下姚思怀里一脸屈辱又忍不住发抖的书生。
姚思厌恶地看了一眼:“卫国的男人不是顶天立地的吗?怎么比我家中的夫朗还要羸弱?”说着视线往下,目露怀疑,“又是不中用的?扫兴!”
说完,直接把人扔了下去。
庆国使团的所有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姚思的女兵们,笑得街道两边偷窥的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想要开窗一探究竟。
队伍前头带路的卫国使者面色铁青,宽敞的马车里,茶水污了珍贵地毯,一片狼籍。
祝大人面上带笑,看了一眼翘着腿津津有味看着好戏的孟向文,面色和蔼。
唐令逸紧紧抿着唇,半低着头。
孟向文看她一眼:“想笑就笑呗,这么可乐的好戏不笑可对不起咱们姚卫长。”
唐令逸抬眼看她一眼,外面士兵们笑声震天,她不自禁松开唇笑了起来。
祝大人看在眼里,微微感叹,转而想起使出如此蠢计的卫国官员又语露鄙夷:“卫国官员连这都想不到,看来真的……”下面的话没说,听的人却都心领神会。
如果卫国侵略庆国是看轻了庆国的女人,那么时至今日,这些人还把她们当成自己国内那些大门不出的深闺小姐,妄图通过男人的羞辱达到折辱使者的目的,简直是可笑。该支撑门户的男人目光短浅自负自大,又没有治国安邦的能力,女子全都被困在后宅,无论有无天赋都无法一展所长,如此国家,气数将尽。
唐令逸轻声:“前车之鉴。”
祝大人看了她一眼:“慎言!”这不是不信任女皇吗?
孟向文支着下巴笑:“我倒是觉得唐小姐说得对,卫国如此腐烂,咱们以此为鉴要居安思危呀!”
女皇的侄女这样说,祝大人虽然谨慎却没有喝止她了,反而若有所思。
唐令逸惊讶地看向孟向文,似乎没想到她也能想到如此有深度的东西。
只是孟向文说完这句话又面露无聊,拿起一串葡萄往车外扔去:“姚卫长,灭灭火,这个书生不好,咱们一路再挑,大卫朝人杰地灵,肯定有绝色美男等着你呢!”
姚思轻轻巧巧接过一整串葡萄,仿佛平地传递一般,对调侃她的孟向文翻了一个白眼,策马往前去了。
因为孟向文这一出,大庆使团再卫国引申出了无数多传说。民间疯传,说大庆的女人喜欢捉男人去采阴补阳,长得越俊俏的越危险。于是使团所过之地,男人们躲避不及。使团各人看着即便出来招待依旧战战兢兢甚至奇丑无比的男子,全都胃疼。
忍不住怨孟向文,吃不着好看的男人,看看也好啊,如今凡是凑到她们眼前的都是丑男,真的是倒尽胃口。
偏偏这样的抱怨传到卫国使团的耳里,那是指数倍胃疼,气得整个团的官员没一个吃得下饭的。
等到中秋后,一行人抵达京都,卫国使团人人面色憔悴比之出发前瘦了一大圈,进宫看到老皇帝就伏地大哭。
“皇上啊!臣等不容易啊!”这一路,太难了!太难了!
卫国的官员正对着皇帝哭诉时,庆国使团众人被安置到了卫朝朝廷一早备下的待客府邸。
卫国老皇帝好大喜功爱好面子,而且庆国是战胜国,手握卫国几个城池,使团一行人被最高的礼仪接待,住处宽敞、园中景色有致,吃的用的一应精致高级,有些奢侈的香料,孟向文都没见过,据服侍之人说,是宫里用的,一年拢共不到百份,全都进了皇宫,而且也只有最受宠的贵妃宫里能一年不断。
早上一起用膳时,姚思说了一句:“这钱用在前线军队兵甲上,也不至于如此无用。”
外藩司的张司马便说:“焉知卫朝朝廷不曾拨款?”蛀虫如此之多,再多的军饷也到不了普通士兵手中。
祝大人嘴角微勾:“他国家事,我们不必置言,倒不如想想和亲之事。这一路行来,卫国男女地位之悬殊远超我预期,恐怕想要卫国皇帝同意皇子和亲并不容易。”
她们要的是皇帝的亲儿子,怕就怕皇帝随便认个干儿子就塞了过来。
“即便是皇子,选哪位也是个问题,这段时间必然有宴会邀约,你们可以出去走走,打听打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