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19

西边戎人犯境,战事将起。

皇帝召集了诸位大臣,询问每人意见。

本朝曾经十分强大,当年拳打西戎脚踢北狄,把所有侵犯边境的敌人打得后退几十里再也不敢前来侵犯,那位皇帝之后,几十年来边境安稳,国力盛强。

今日突然听说西戎侵犯,百年一遇的事情,皇帝震惊不已,立马召来肱骨之臣商议策略。一个时辰后,几位大臣一致表示:打!但是不必恐慌,小小西戎,我朝军队轻而易举就能赶走,皇上不用焦急。

大臣们的淡定让皇帝安心许多,于是让一直在边上旁听的柳洺拟旨,着令各部各司其职,配合西边大军对战西戎。

圣旨连夜下发,户部准备粮草、工部制造调运兵器、兵部调度军队……各部全都动了起来。

柳洺还没到参与决策的地位,皇帝这几日很忙,也没时间与她交流,虽然老臣顽固,但是遇到大事这帮人都应对得当,柳洺觉得没什么问题,埋头遵照旨意拟写诏书,空闲之时,担忧正在西边边境当县令的蒋晋。

国库丰盈,国力强盛,大家都觉得这场战争很快就能胜利。然而半个月后,西边传来第一战战败的消息。

朝中有大臣安慰皇帝,只是一次小小的遭遇战,还没到正面对敌的时候,等到我军兵器粮草都补充上了,小小西戎不成问题。

类似的话此起彼伏,皇帝勉强忍住没有下旨斥责前线,柳洺却越听越心慌。

这已经不是有信心而是大意轻敌了。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小看敌人,大意失荆州可不只是一出戏文。

然而这么想的人只有柳洺,包括赵焱李仁,他们都觉得战争很遥远,西边的大军很快就会把西戎赶回老家。

然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过来。

战败。

战败。

战败。

西戎攻破边境第一个城。

西戎围困边境第二个城。

边境粮草告急。

户部尚书上奏粮草早就运往边境,再这样下去户部吃紧要调用全国各地的粮仓了。

皇帝在金銮殿大吼:“这几个月一拨拨粮草调过去,打仗打不赢还催着要粮草!他们都是饭桶吗!”

“报——疆城危在旦夕请求朝廷支援!”

皇帝惊得站起身:“源城的守备军呢?不是让他们去支援吗?”

“源城……源城的兵全都逃了!”

“什么?!”满堂皆惊。

“源城守备是哪个?”皇帝气得冷静了,坐回龙椅看向兵部尚书。

这是无比混乱的一天,对敌一线的将士喊着要粮草即将全城覆灭,该去支援的军队直接丢下战友四处逃窜,溃不成兵,西边战线破出一个大口子,西戎杀进中原近在眼前。

皇帝不再信任这些言之凿凿的大臣,却又少不了他们维持各部运转,气得怒火中烧,发狠此事过后要把所有老东西都撤了!

然而如今战事危急,还有没有以后全看这次能不能打退西戎。

这时候,有人提出,西戎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天积蓄物资,不如我们与他们坐下来谈谈,君子动口不动手,能减少军队损耗避免百姓伤亡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年轻气盛怎么可能同意?直接把此人乌纱帽摘了。可是堵一个人的嘴容易,堵求和情绪的蔓延却很难。

边境的消息还没传到民间,出了宫,外头一片太平盛世。

柳洺忧心忡忡,只觉得如今这一切就好像琉璃里的繁华,轻轻一敲,不仅会粉碎,还会把人割得血肉模糊。

坐在马车里想心事,不知何时马车停了,外头有小厮禀告。

“柳大人,我家公子请您来福楼一聚,二少爷来信了。”

柳洺一听,是张蔚恒身边的人,心中疑惑,张鲁恒来信都是直接寄过来的,这次怎么通过张蔚恒了?

来福楼这几年已经成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柳洺一路跟着小厮上楼,直接进了张蔚恒自己的包厢。

难得一次,张蔚恒见面没有一脸的狐狸笑,神情严肃,直接把一封信交到了柳洺手上。

柳洺心下一沉,快速打开信件。

张蔚恒在她拆信的时候说:“驿站已经送不出信了,这是通过我的商队传递过来的,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打算干什么,如今西边局势危急,士兵打仗吃不饱饭没有好兵器,一个个都是去送死,商会里做西边生意的人全都撤回了人手,我的商队这次回来也不会再去了。”

柳洺虽有预感却想不到会这么严重,或者说,想不到那些人会这么赤裸裸,更意外张蔚恒竟然比朝廷知道的还多。

而蒋晋的信件比张蔚恒还让她心惊。

这是一封求救信,也是诀别信。蒋晋所在的县城正是守备军溃逃的源城,蒋晋字里行间已经做好了城破赴死的准备,但是想在最后把边关的真实情况告诉世人。

边关的真实情况就是,将士几次和西戎对战,兵器损耗严重,已经到了手无寸铁的地步,而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根本没法和西戎铁骑对抗,哪怕咬牙冲上去了也是送死。源城守备军的确都逃了,但是蒋晋完全理解,甚至想让自己治下的百姓都赶紧逃,而他身为朝廷命官,打算以死殉城不负圣恩。

柳洺指尖颤抖,握紧了信件看向张蔚恒:“你怎么联系到蒋晋的?”

“我要做皮毛生意自然会和地方官打交道,蒋晋是故交又是县令,我去西边都会和他见面,我在源城开的店面他也一清二楚。”

果然是生意天才,真是知道哪里有人好办事就往哪里去,蒋晋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柳洺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只问:“你们说的前线拿不到粮草可是真的?朝廷明明送了那么多次粮草过去!”

“有粮草当兵的怎么会做逃兵?都是活不下去了心寒了,你当卫城怎么被灭的?”

“卫城也没收到朝廷的兵器粮草?”

张蔚恒摊手:“柳大人,我只是一介商人,我现在告诉你的大半是听商队的掌柜伙计说的,收没收到我哪里知道?他们西边来的都这么传,我也只敢告诉你,走出这个门可不敢承认一个字。”

张蔚恒语气不好,柳洺能听出他对官府朝廷的怨怼,这是从未有过的,他这个人大事上再圆滑不过,大家互相熟悉了他才显露一些真性情,今日却明显的心浮气躁。

没有说什么,收好信件,柳洺告辞往外走。

张蔚恒原地站了一会儿,追上去拉住人:“别做冲动的事,你一个愣头青怎么对付得了那些老奸巨猾!”

柳洺回身,看到他眼里的担忧关切,神情松了松:“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蔚恒皱眉,心想你能有什么数?虽然一直觉得柳洺精明,还腹诽他是当奸臣的料,但是真的遇上了事,张蔚恒没那么天真,以为柳洺一人可以对抗一帮老奸臣。

“若鲁恒兄在源城,你救不救?”柳洺见状,问他。

张蔚恒理所当然:“当然救,那是我亲弟弟!”话落,他想到蒋晋,心中明白了。

“你想怎么做?”

柳洺扯扯嘴角想微笑,但是实在笑不出来,只好说:“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皇上,这事情耽误不得。”

“别没救人把你自己陷进去了。”张蔚恒语气凝重。

“蒋兄已经没有退路了,源城也没退路了!我迟疑一刻钟,他们就离城破家亡近一分!”柳洺扯回手,快步往外走。

张蔚恒追了一步,停在原地,只能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远去。

柳洺快步走下楼,面上还维持着寻常神色,到了楼梯口,迎面撞上张子文。

柳洺此刻看到张子文实在是心生厌恶。张子文就是户部的,粮草之事她不知道张子文是否知情,可蒋晋和源城、疆城那么多百姓士兵危在旦夕,柳洺做不到不迁怒。

她撇开眼绕开他想继续往下走,谁知一直不敢面对她的张子文今日却迎了上来。

“洺弟。”

“让开!”

“洺弟,你我许久未聚,有些误会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张子文却固执拦在她面前。

柳洺厌恶地拧眉:“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早就——”

“洺弟!”张子文打断她,“你我同窗三载,亲如兄弟,为了那些事情你真的要与我恩断义绝?”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抓住了柳洺的手。

柳洺想要抽手,又停住,盯着张子文,似乎压抑了情绪平静地问:“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张子文回视:“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一路跟踪我?”

“只是路上看到你的马车,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遇上了就想找你叙叙旧。我们同朝为官,难道要为了过去那些事一辈子不见面不说话吗?”

楼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张蔚恒来到柳洺身边,压住张子文抓着柳洺的手:“这位兄台,有话就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柳洺趁机抽出手,紧紧捏成拳,眼带怒火看着张子文:“无旧可叙,无事可聊!同朝为官的公事金銮殿上、衙门里头自能说,以后出了衙门,别出现在我眼前!更不要和我提什么同窗之情!”

说完,横跨一步绕过僵持的两人大步走了。

张子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黯淡下来。

张蔚恒俯视着一脸失落难过的男人,语含警告:“既然当初背叛了他,现在就别来纠缠,要是你真记得旧情,放过他让他好好过日子不行?”

张子文垂下手,满身颓丧:“我知道。”说着,默默转身走了。

张蔚恒冷哼一声,喊小厮:“拿帕子来。”

小厮连忙把手帕递上,张蔚恒一边擦手一边往回走,擦完扔回去:“扔了!”

小厮惊讶:“刚用不久的帕子,真的扔了?”您不心疼?

张蔚恒侧眼看过来:“脏了,不扔留着干什么?”

“啊?哦哦!好,小的回头就扔!”

楼梯口的一幕不少人落到眼里,其中不乏京城的官宦子弟甚至同僚。

柳洺怒气冲冲上了马车,琳琅探头进来:“公子,怎么了?”

柳洺推她回去,拉下车帘:“回府!”

琳琅不明所以,直觉问题严重,连忙让车夫赶车回家。

车里,柳洺摊开紧握的拳头,露出掌心卷成小小一团的纸张。这是刚才张子文塞过来的。

她借争吵问张子文是不是特意跟着她过来,张子文没有否认,所以这东西是他特意送过来的。

柳洺摊开纸张,慢慢瞪大了眼睛。

柳洺职务之便日日亲近皇帝,不知是不是看在这点上,张子文把这条信息偷偷递给了她。纸张上说的是户部侍郎与兵部尚书、西府总督相勾结,贪污粮草之事。

先后得到两个事关重大的消息,柳洺想直接进宫的心反而冷静下来了,户部侍郎、兵部尚书能量不小,还不知道他们朋党有多少,哪怕皇帝都不敢轻易动这些人,她不能没救人先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

压下内心的焦灼,柳洺睁着眼睛一夜到天明,第二日小朝会,她例行陪侍皇帝身边,等着皇帝拟旨处理源城守备军溃逃一事。

她提前到了御书房,希望能在其他人来之前等到皇帝。

不想,今天皇帝来得比她还早,和她一样,两眼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柳爱卿来得真早,有些人倒是不疾不徐刀砍不到自己身上不着急。”皇帝气了一夜,半点没消气,还对如今这群软弱官僚的大臣十分不满。

柳洺心安了一些,至少皇帝有肃清的心。

她俯下身:“臣昨日收到好友来信,内心焦灼,一直睁着眼等着今日能见到皇上。”

皇帝惊讶地直起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