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女皇29

几个草编化解了两人心中的波澜, 无论那些消极的情绪因何而起,最终都在这些憨态可掬的小玩意儿里烟消云散。

杨锏回到神机营,将身边的所有杂音屏蔽,每日找营中熟悉火器的士兵、匠人了解琢磨火器大炮, 上次皇甫楹赏赐的那位改良火枪的匠人被他从当地挖了过来,除了他还有其他对此有研究的人员,只要有所长都被他用尽手段请到了神机营。

少一些闲聊扯淡, 多花时间做一些正事, 那些有的没的自然而然没了传入耳朵的机会,杨锏心无旁骛又耳根清净,前段时间浮躁的心重新回归了宁静。

六天又六天,杨锏的生日到了。

皇夫生辰, 该大办。

杨锏在生辰前半月又被拉回了皇宫。

这次急吼吼要他回来的是宗正府。皇夫生辰宴将和宗亲、百官同庆, 当日的礼服流程、皇夫的礼仪言行, 宗正府都要同杨锏一一核对培训。

杨锏仿佛回到了婚前的培训, 婚后早就被他丢在脑后的礼仪再次被女官板着脸一一指正教训,又是尴尬又是头大。

不过好在,这次皇甫楹也要和他一起。

当独自一人学习时, 学渣并没有学渣的自我认识,但身边多了一个学伴, 这个学伴还是个学霸, 杨锏突然发现,自己的礼仪有多么粗糙,学习进度又有多么缓慢。

对皇甫楹来说, 所有的礼仪都刻在了骨子里——即便如此,女官还要对此铁面无私地纠正细节,而杨锏……

杨锏突然发奋图强,前所未有地刻苦学习皇家礼仪。

他要配得上她呀,要不然两人一起出席,她端庄大方,他却像个唱戏的……

“最近辛苦了。”晚上回去,皇甫楹趴在他肩头,笑着给他捏肩。

杨锏握住了她的手把人拉到胸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儿吧,怎么读书怎么学规矩,我想知道。”

皇甫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靠好,回忆起从前的记忆:“我启蒙是在三周岁,但是因为从小跟从父皇出席国宴,所以每次国宴前我都会被宗正府突击培训,第一次大概二岁左右吧,只有一两个片段的印象了……”

杨锏静静听着,听着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姑娘,如何一点一点长成现在这个一举一动恰到好处,随时随地自成风景的女皇。听先帝对她的谆谆教导,听帝后对女儿的种种呵护。

听着听着,对她又敬又爱。

“你太优秀了,”他由衷说,“从见到你开始,你总是不停地改变我脑海中的印象,当我以为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像你这般,下一次,你还能表现出更好的一面。”

皇甫楹环上他的肩:“那你觉得这样好吗?”

“好!”杨锏重重点头,特别真心实意,“我特别骄傲,为了配上你不给你变心的机会,我也想变得更好!”

皇甫楹被他的理由逗笑:“你怕我变心?”

杨锏酸溜溜:“最是易变帝王心,等我人老珠黄了,下一个俊才少杰说不定就来了。”

皇甫楹哈哈大笑:“这么一说,朕突然发现,朕还有一大片森林,人生可真美好啊!”

杨锏瞪眼:“你还真想!”他抓着人打了一下屁股,“休想!我老了死也要比你死得晚,不给你一刻变心的机会!”

皇甫楹恼羞,抓着他和他“打”在一起,打着打着,两人滚到了一处。

杨锏越来越放得开了,他慢慢见识到了皇家种种,慢慢发现帝王生活远远超乎他想象,也慢慢了解了皇甫楹不只是他曾经看到的皇甫楹。

但是没有关系,他调整着自己,用最平和的心态一点一点地接受了对他来说完全崭新又陌生的世界。

皇夫的生辰宴盛大极了,但是杨锏一点都不轻松愉快。

这一天晚上,他满脑子都是宴前宗正府对他的培训和叮嘱,包括在宴会上,他要对哪位宗亲官员要有什么态度,他要主动同谁喝酒交谈、时机选在宴会开始或者宴会中还是放在快结束时……每一个举动都有不同的政治意义,想单纯庆生?不可能的。

想起从前在宫外,听说百官去参加皇家宴会,吃不好穿不好的他心底免不了一丝羡慕,想着皇宫啊,多少山珍海味可以吃到,这些当官的又可以享受了。

身处其中才知道,享受根本没有,一场宴会,吃喝反而成了最末枝的事情,几乎没人真的在国宴上大吃大喝。

枯燥、乏味、无趣、虚伪……一个晚上,杨锏脑中闪过许多词汇来形容这场晚宴,每一个词都是贬义。

宴会结束,在百官宗亲的恭送中,他和皇甫楹含笑缓步登上了回宫的车辇。

这一晚因为他生辰,敬事司虽然照例等在门口,但没有破坏气氛再问上一句,提笔记了几行字,默默退下。

杨锏和皇甫楹进了内殿,宫女们围上来帮他们更衣。

去掉厚重的礼服,两人松了一口气,既是身上轻松了,也是完成了庆生宴这个大任务,心头放松。

杨锏捏着皇甫楹的肩膀,推着她往浴池走,想洗洗歇息了;皇甫楹转了个身,拉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杨锏脸上露出了疲惫,劝她。

皇甫楹抿着唇摇头:“不行,这个事必须今天做。”

杨锏见状,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陪她走出去。

走出寝殿,杨锏被皇甫楹拉着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执书。

执书领会,朝着门口喊了一声:“上膳!”几个宫人手中端着托盘有序进来。

一碗长寿面三个寿桃,卖相一般,与宫廷出品搭不上边。

杨锏心头一动,期待地看着皇甫楹。

皇甫楹将筷子递过去:“今日是你生辰,外头那些繁文缛节你肯定觉得不开心,这是我单独为你过的庆生宴。”

杨锏慢慢接过筷子,试探地说:“这些……是你吩咐御膳房做的吗?”

皇甫楹看到了他眼中暗藏的期待,轻笑:“不是,御膳房哪里能做得这么难看?是我做的。”

杨锏眼睛一亮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惊喜:“你……亲手?”

“是!啊呀,别说了,快吃,不好吃也不许抱怨!”

杨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整晚的疲惫烟消云散,立刻低头尝面,吃了几口,又满是期待地夹了一个寿桃塞进嘴里,一口大半个。

嘴里满满当当都是吃的,皇甫楹连忙让他慢慢吃,杨锏鼓着腮帮子竖大拇指,含糊地说:“好吃!”

皇甫楹一边笑一说数落:“傻不傻?谁会和你抢?”

杨锏埋头苦吃,来不及说话。吃到一半,又挑了面条喂到她嘴边,你一口我一口,将剩下的面条和寿桃全都吃光了。

“下次我生日,你能再给我做吗?”消食的时候,他期待地问。

“看我心情!”皇甫楹没有立刻答应。

杨锏眼神失落了一下,点点头:“也是,太累了,偶尔一次惊喜最好了。”

皇甫楹看他掩不住的失落笑了:“看我心情再决定是给你做长寿面还是给你准备别的生辰礼物。”

杨锏咧开嘴,又硬生生憋住,吭哧吭哧地说:“别累到你自己。”却舍不得说不要。

皇甫楹笑倒在他身上,这人口是心非的模样怎么这么有趣呢!

杨锏知道她在笑自己,脸颊热了热,最终宠溺地看着笑个不停的她:“不瞒你,这是我十多年第一次收到生辰礼。”所以很开心,很幸福,很希望以后还能有。

皇甫楹慢慢收住了笑,对上他还未收回的宠溺视线,好久后装作惊讶的模样说:“你怎么知道我还会送你生辰礼?”

杨锏没听懂。

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帕子塞到他手上:“呐,生辰礼。”

杨锏就着宫灯打开手帕,不是宫里常用的上好锦帕,只是一块寻常的棉帕子,上头绣了常青松柏,落款“楹”字。

“在外头可以常用。”皇甫楹解释了一句。

杨锏明白她的用意,这块帕子不仅是她新手所绣还考虑到他在军营锦帕不实用,特意选了普通的棉帕,虽然他们训练时连棉帕都不会用,可她在其中种种用心,让他心头暖极了。

杨锏看了又看,最后依依不舍地小心折叠好,塞进胸口:“我会日日带在身边的。”

皇甫楹故作满意地点头表示赞许。

从来不过生辰的杨锏,在这一年,体会到了皇家虚假的仪式也体会到了心爱之人带给自己的温暖,他对皇家的仪式心生抗拒,但是越来越沉溺仪式背后皇甫楹带给他的温暖小家。

他好像找到了皇家生活的平衡,真的开始适应了。

秋。

天公作美,女皇大婚这一年风调雨顺,民间大丰收。

杨锏在神机营呆了近一年,终于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神机营将近来武器改良和训练新成果写成了奏折上报兵部,兵部看完奏折,立刻递交给内阁。

内阁震动。

只被大家记住皇夫身份的杨锏,再次以一个武官的身份出现在朝廷上。

神机营攻克了火枪最大的弊端,并将火枪中队训练有成,扬言可以以一敌三,步兵骑兵都不是问题。

如果这是真的并且可以扩展到全军,我朝的军事力量就可以暴涨三倍!

杨锏半个月没回宫,和内阁派来的大臣在神机营呆了十几天,用事实向对方证明,奏折所言半点不虚,甚至还偏保守了!

太好了!天佑我朝啊!

内阁欢喜疯了。

在他们任期有这么大的成就,这一届的内阁可以洗去之前所有过错,并且青史留名!

神机营在很多人还没得到消息时,突然在上流官员间成了香饽饽。

皇甫楹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为杨锏骄傲,他用自己的努力证明,不管身处何地,他都能创造历史!

太后隐隐约约听到了消息,叫来皇帝询问后老怀甚慰:“皇夫果然是我朝栋梁!皇儿有眼力,杨锏是个能人!”

这样一个能人,还有人敢限制他,把他赶回后宫吗?

当然有。

反而因为他太能了,有人想让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杨锏还没回宫,皇甫楹先听闻了朝中某些声音。

杨锏作为皇夫,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有人认为这功劳主要在神机营众人尤其是那些匠人,杨锏身为皇夫,虽然有功,但是难免主次不分,忘记自己的责任是绵延皇室辅佐女皇,反而日日呆在军营不务正业,将女皇抛在脑后。

有人弹劾他了。

内阁对此不予置评,原模原样将弹劾的奏章转交给皇甫楹,冠冕堂皇“不插手皇家家事。”

皇甫楹对这些看似义正严辞的“谏言”嗤之以鼻。

然而不仅仅是内阁,宗正府也受到了压力,皇室宗亲听闻后,有人开始指责宗正府失职,帝后大婚半年多,皇夫大半时间不在皇宫,宗正府早该提出问题并限制,却至今什么都没做。这样下去,女皇还能延育下一代吗?

对于皇甫楹的肚子,这些人似乎比他们夫妻、比太后还着急。

杨锏兴致勃勃地从神机营回来,想要和皇甫楹分享自己的成就,进了宫,却发现后院早有人给他挖好了坑,正想拖着他将他彻底埋了。

满心满眼都是建功立业成就感的人,瞬间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

皇甫楹压住了他想细看的奏折:“都是些蠢话,没什么好看的。他们欺负我们,我们欺负回去就是!”

杨锏惊讶地看着她,头回在她身上看到攻击性。

他问:“你想怎么欺负回去?”

皇甫楹反问:“你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身契!”

出奇一致的声音,音一落,他们相视而笑,笑中是同款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