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女皇7

京城衙门, 杨锏等人接到了上头的通知, 要求他们今天重点巡逻茂王别院周边, 一旦发现问题,无论大小, 从严处置。

捕头亲自带着他们前往茂王别院, 到了那,发现不止他们,周围或明或暗,都有训练有素的人守卫。

“不就是赏花宴吗?京城这个宴那个会一年到头数都数不清,今天是怎么了?”有人嘀咕。

“可能今天来了什么贵人?”

贵人的事情,他们这个小虾米是不可能知道的, 嘀咕完了,兄弟们四散开来巡逻。

杨锏一边巡逻一边在想,这上头的人是不是傻了点, 今天这阵仗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他们捕快都看出了宴会的不寻常,还能瞒过其他人精吗?

皇甫楹也在骂宗正这些人, 这都弄得什么事啊,说好了微服亲自查看, 如今外头那些阵仗, 连未出阁的女孩子都在讨论今天有贵人来。

有些聪明的、耳朵灵的,已经猜出是女皇微服来了。

不过还好, 皇甫楹此前和这些年轻姑娘并没有怎么见过,年轻男子更是从未谋面,加上她的穿着, 在追求华服的贵女之中,比丫头还寒酸一分,谁都没把她当成一回事。很多人更偏向于女皇在某个地方在观察他们。

皇甫楹坐在人群后,听着几个宗室族妹和大臣家的闺秀们高谈阔论。

距离她们不远处,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们,两边有相熟的,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闹。

她看到了苏家两兄弟。

今天宴会上的少年不乏名冠京城的青年才俊,说实话,即便是排在名册第一的苏墨,在这些意气风发、俊逸不凡的俊才面前都有些不起眼。

少年之中,有个隐隐为首的年轻人,听周围的人提起,原来是内阁次辅的长孙。他长相不是最出挑的,但是行为举止自成风流,典故名句信手拈来还言之有物,有些观点,皇甫楹一边听一边点头。

如果记忆不错,这一位,几年后高中状元平步青云,还是朝中改革派的中流砥柱,是个真正有抱负有眼光的俊杰。

年轻人都是坐不住的,园子里大家坐着聊了一会儿,就三三俩俩散开去赏景了。

皇甫楹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宫女慢悠悠逛了起来。

茂王喜欢山水花鸟,别院修得十分别致,相比于被规矩死死箍住的御花园,茂王的别院才是真的人间仙境。

皇甫楹逛得挺开心的,连今天出来的目的都一时忘在了脑后。

“听说女皇今天会过来亲自挑选皇夫,苏彦,你们要好好表现啊,要是落了牌子,你们苏家就少了好一块登天石!”

落了牌子这种话,就是赤裸裸的奚落侮辱了,从前皇家三宫六院的时候皇帝会翻牌挑女人,但从先帝开始,三宫六院就废了,如今在位的还是女皇,虽然大家都十分尊敬女皇,可在私事上,没有一个男人能轻易接受自己雌伏女子的“屈辱”,就算心里可以接受,也没法大方在大庭广众表现出来。

“姓宋的——”一个面相稚嫩的男子握着拳头跳出来,和刚才说话的人争锋相对。

皇甫楹早就忘记了苏彦的容貌,但是看他无关和苏墨有些想象,便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果然,不等少年爆发,苏墨从后面挤了过来,拉住苏彦:“六弟,不要意气用事。”

苏彦脸涨得通红,一把甩开苏墨的手:“想做皇夫你们去做,我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进一个女人的后宫!”

“好,有志气!”刚才那位宋姓的男子大声叫好鼓掌。

苏墨面色沉凝,看着自己的堂弟,语气严厉:“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吗?”

苏彦想起家中长辈之言,微微有了怯意,但很快挺起胸膛大声说:“是他们把我名字报上去的,我从来没说过要去做皇夫!我苏彦寒窗苦读十年,难道就是为了去哄女人的吗?”

说着,一把推开人群,跑了。

苏墨在大家的笑声中追着苏彦而去。

苏家兄弟走了,人群中也有一二家中报了名的人,心里头不太舒服,很快就散了。

宫女陪着皇甫楹站在远处,气得胸膛起伏:“他……他们!太过分了!以为皇夫谁都能做吗?”

皇甫楹扭头,见她真的气坏了,拍拍她的手:“莫把这等狭隘之人放在心上。”

小宫女还是气得不行,对苏彦厌恶死了,就你这模样,你还不配做皇夫呢!

皇甫楹没什么心情再闲逛了,优秀的人她不会选为皇夫,比如次辅长孙这样的人才,做了皇夫是朝廷的损失,但是不太优秀的人……不是又一个苏墨吗?

她原本是想找一个心智坚定的人,能抵御住流言蜚语还能和她站在一起努力冲破皇室的禁锢,但是,今天看到的这些人很让她失望,而剩下的人,她暂时也没心情看了。

“走吧,带你去街上逛逛,这里没什么意思。”皇甫楹让人给宗正夫人递了口信,带着宫女走了。

她们来时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去时也没人阻拦,很快就驶出了王府别院。

马车走出别院,皇甫楹就立刻掀开了车帘,还对宫女说:“在宫里什么都不能做,趁着今天出来,你想看什么就看,别拘束。”

宫女有些犹豫,但见陛下做得理直气壮,毕竟心底是向往外面世界的,忍不住跟着探头看起沿路风景。

才刚走出不远,皇甫楹突然叫停了马车,对着不远处的人招手:“杨大哥!杨大哥!”

杨锏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巡逻,远远的听到女子的呼喊声,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个黄色衣衫的少女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对着他挥手?

叫他?

杨锏犹豫了几秒,迟疑地走近了,走近看清了人,他更惊讶了:“是你?”

他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绸缎,怎么眨眼村姑成了小姐了?

“真巧,又见到您了。”皇甫楹满面惊喜,转身让宫女拿银子出来,宫女一脸迷茫,把整个银袋子都递了过来。

皇甫楹挑了最小的一颗,不管份量,直接递过去:“杨大哥,上次谢谢你的钱,这是还你的!”

杨锏一脸惊诧,看着足有一两的银子摆手:“就三个铜板而已!我不知道你是官家小姐,我以为……”

他自己脸都红透了,把官家小姐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怪不得她花钱不心疼,还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原来不是她刚从乡下出来,是人家大小姐出来玩呢!

“三个铜板于你而言,几乎是所有家当,而这银子于我而言,只是很小很小一点东西,两相比较,还是杨大哥的情意更重啊!”

杨锏惊讶地看向她,她怎么知道了?

皇甫楹抿唇笑:“吃面结账的时候,我看到你掏出来的钱袋了,里面没有几个子儿,你是把一半给了我吧。”

杨锏脸更红了,窘迫的:“我有钱,那天我弟弟第一天上学,我把钱都给他了,后来他回来说,义学里什么都有,用不到钱,所以我已经有钱了,那三个铜板就不用还了。”

皇甫楹还想再劝,他转身就走了:“我还有公职在身,小姐你快回家去吧!”

这人……皇甫楹无奈地看着他走远了。

宫女好奇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不敢插嘴。

杨锏十分坚定地走了,皇甫楹只好让马夫赶车离开。

别院里,宗正夫人听说女皇这么快就走了,心里一惊,连忙派人去打听园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今天年轻男女这么多,还真不好打听,直到宴会快散的时候,隐隐听说苏家子弟和人起了冲突,隔了几天,苏彦的话被有心人传了出来。

彼时的宗正夫人被气得够呛,在家中骂苏家人不识好歹,但此时,她并不知道这些事,对女皇的离开一头雾水,只以为小女孩任性。

而“任性”离开的皇甫楹,带着宫女继续之前没逛完的街,把上次没走过的地方一处处看下去,直到天色渐晚,在宫女的劝说中,她去了一趟义学。

还是杨锏说起来她才想到的,距离上次开学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不知道如今学堂是否都上了轨道?

这次她直接进了义学,找到了学堂的院长。

女皇的身份不可随意泄露,也怕给大家造成恐慌,她托言自己奉命而来,陛下十分关心义学诸事,想要了解如今学堂开得如何。

义学的院长是首辅推荐的,四五十岁,性格温厚,曾经是在榜进士,只是后来仕途不顺辞官云游,也偶尔收徒教学。这一次,义学开建,他主动向朝廷自荐,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第一家试点大获成功,从而可以让这样教化百姓的义学开遍天下。

这是个有格局有眼界还有抱负的读书人。

皇甫楹问了很多事无巨细的问题,从学生学习的笔墨纸砚、教学课本到学生的每日课程安排、一日三餐,还问了这些学生家庭背景、资质能力,再有这两个多月,学堂办下来遇到的问题和解决之法……

这位院长几乎对答如流,显而易见是真正在做实事。

交流得差不多时,皇甫楹受院长邀请,去看了看马上要放学回家的学生。

他们去的时候马上就是下课放学时候,不少学堂里的孩子都有些坐不住,眼睛频频往外瞟,就等着先生一声令下,好第一时间冲回家。

只是今天,往外瞟的孩子看到的不是外面诱人的世界,而是院长先生,吓得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调皮。

皇甫楹小声笑说:“看来,院长的威信已经建立了。”

院长无奈地摇头:“乡野孩子野性难驯,再过些日子,大人再过来看,肯定会更好些。”

皇甫楹笑着点头。

“叮——”有先生在走廊前扯打铃绳,这帮小娃娃要下课了。

他们避开站在庭院边上,看到大大小小的孩子扯着装了书本的布袋子往外跑,仿佛被放飞的小鸟,扑棱棱往外飞。

院长脸上都是笑意:“老有所养,幼有所教……我朝国富力强,只是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陛下此次的建议对这些孩子来说仿佛一道强光,必然改变无数人命运,陛下大善!”说着对着皇宫行了一个礼。

皇甫楹扶起他:“院长不必如此,陛下在高位,许多事看不到于是想不到,有些事想到了下面的人却做不好……此次义学之事,还望院长多上心,为今后做好表率。”

两人正说着话,学堂里,往外冲的少年里,有个孩子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角落里院长身边的女子看了许久,犹豫再三,跑了过来。

“姐姐?!”

皇甫楹和院长停下话头,一齐看过去。

杨钺满脸惊喜,又往前跑了几步:“姐姐!真的是你!”

皇甫楹看着他,想起来了,那个卖草编的小男孩,想不到,他也进了义学:“是你呀,小……杨钺?”

杨钺点头如捣蒜:“是我是我!我现在也来上学啦!”

皇甫楹见他望着自己满眼孺慕,心中一软,揉了揉他的头。

“大人,这是?”院长疑惑。

“之前出门办事遇到的一个孩子,说起来,这义学还多亏了他呢,女皇知道有杨钺这样的孩子,这才想到了兴办义学,让天下有志向却无钱读书的孩子,都有个上学的地方。”

杨钺眼睛一亮,他听懂了皇甫楹的话,心中激动不已,是姐姐告诉了女皇,然后女皇为此办了学堂吗?女皇也知道他了吗?

杨锏今天下值早,回家路上买了兄弟两人的晚餐,正好路过学堂去接弟弟放学,只是他在门口等了半天,孩子们都跑出来了,就是没见到自己家的弟弟,他心中担忧,立刻跑进了义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