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一直看到最后, 最后一行, 写着罗寄雪的执念,她念念不忘, 想知道魏俊最后选了谁。
她回头看向颜修:“魏俊的往生录给她看了?”
颜修点头,手一伸,把凭空出现的往生录递过来:“我也不明白, 她看了依旧放不下。”
颜华着重看魏俊在罗寄雪死后的余生, 罗寄雪的墓碑上, 写的是“吾妻魏罗氏”,立碑人是魏俊。后来,魏俊和苏沐以及朋友们一起对抗黑衣团伙, 魏俊重伤,世人都以为他重伤不治, 但其实他一辈子隐居在太湖边上, 谁也不见。
整体看上去, 魏俊选择的是罗寄雪,但是有句话,活人比不过死人, 而且魏俊和朋友们一起行动时恢复了欧阳明的身份,魏俊这个名字跟着罗寄雪一起埋入黄土,所以以魏俊的身份承认她,执念之魂是不是并不能释怀?
但是罗寄雪此时没有太多理智,只心心念念魏俊最后的选择,颜华问不出太多, 她把往生录递给颜修,选择直接进入幻境。
进去后,换了颜华芯子的罗寄雪是被一个闷响惊醒的,她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卧室,侧耳细听,再没听到旁的响动,于是不做理会,沉下心专注回忆目前的记忆。
此时,原主已经把欧阳明救回来了。因为胸口一剑危及性命,加上一路被水流冲进太湖,全身遭受河湖中石头沙砾撞击刮擦,头上腿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伤口,她把人带回水寨的时候,欧阳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幸亏寨里有江湖有名的神医活阎王,欧阳明勉强保住性命,但已经昏睡了半个多月,原主也照顾了半个多月。
清早,窗外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叫,寄雪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一个身,刚想赖床,突然想起隔壁还躺着的病号,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起了身。
活阎王之前有交代,让她小心注意病人的动静,对方这几天随时会醒来。
她一边伸懒腰一边走进隔壁,刚跨进门,举了一半的手立刻放下,匆匆跑进门查看卧趴在地上的人。
“喂!你没事吧!”
对方一动不动,呼吸灼热。
完了!寄雪想到了昨晚那个动静,肯定是他醒来不适应,一下子翻倒在地上了,结果她也是刚来,就这么把人在地上撂了一晚上,刚退下去的烧又飙高了。
她一使劲,把人扛回了狭窄的单人床,摸了摸他的脑门,给他盖好被子匆匆往外跑。
她一路跑出自家的篱笆门,往东边跑了五十来米,冲着一个飘着中药苦味的院子喊:“活爷爷!活爷爷!你快来,那人昨天夜里摔倒了,脑门又火烫了!”
院子的一个草屋里走出一个瘦小的老头,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她:“知道了知道了,死不了。”
小老头慢悠悠地拿好了东西,不疾不徐走出院子,往寄雪家走。
寄雪见他这么淡定,心里也不着急了,跟着他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反正欧阳明死不了嘛。
活阎王有些惊讶了,十分满意地回头看她:“哟,今天终于开窍了,不火烧眉毛了?”
寄雪笑:“有活爷爷在嘛,我一点都不担心!再说了,就算死了也是他命不好,活爷爷年纪大了,慢慢走别摔着。”
活阎王前头听得很舒畅,后面说他年纪大他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说:“死不了,我让他活他就别想死。”
寄雪连连点头,继续拍马屁:“那是,活爷爷是天下第一神医!”
活阎王微微扬起下巴,那一缕小胡子随风飘啊飘,就像他被拍马屁拍得十分舒畅的心情。
寄雪在后头忍不住笑,觉得这小老头还挺可爱。
小老头看上去很可爱,但这“活阎王”的名头人家也不是白给他取的。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活阎王既是人间掌握生死的阎王,也是最冷酷不通情理的人。虽然他医术出神入化,但是最厌烦救人治病,一般人他绝不动手救治还会在你将死时说一句:“该去了。”
但这都是当年江湖上的事,自从活阎王隐居在水寨,他就成了水寨的无偿御用大夫,别说救人命,小孩子摔伤了都要他治,不过小老头甘之如饴。
这次寄雪救的人可能是进了水寨后活阎王救的受伤最严重的人了,同时也是他最嫌弃的人,每天都慢慢悠悠一拖再拖,在寄雪急得不行的时候才一步三挪过来治病,一边上药还要一边说:“这么重的伤,该去见阎王了,何必花心思再救回来呢。”
原主只能不停拜托,拜托他千万别一挥手真的把人弄死了。
回忆着的寄雪跟着小老头进了欧阳明躺着那屋,进去一看,活阎王就扭头看向寄雪:“行啊丫头,果然看开了,人醒来摔了一个大包你都没搭理,果然不在意他死不死了?既然这样要不咱们别救了?”
寄雪哭笑不得:“别呀,活爷爷!你都花了这么多心思了,怎么能半途而废?我昨天太累了,他掉到地上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没起来查看……活爷爷你就救救他吧,我都照顾了半个多月了。”
活阎王很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认命地救人了。
“丫头啊,这人来历不明还受了剑伤,谁知道他是忠是奸,世人得寸进尺忘恩负义多,咱们花了大力气救人,指不定没什么好报。”
寄雪看着活阎王的动作,一边记在心里一边说:“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第一次救了一个人,总不能因为不确定他是好是坏就放任他死吧,万一他是个好人呢?”
活阎王不说话了,动作快速地把昨晚崩裂的伤口处理完毕,留下药包摇着头走了。
寄雪拿着药包去煎药,趁着煎药的功夫,一边洗漱一边让锅里煮着粥,然后吃完了早饭,药也好了。
她端着晾温的药进屋,按照记忆里的方式,一勺一勺地给欧阳明喂下去。昏迷的人吞咽困难,她手边还要备着一条帕子,随时擦拭流出来的药汁。
一边喂药她一边冲着昏迷不醒的人念叨:“你最好是知恩图报。花了那么大心思救活了你,你要是忘恩负义,我就让你怎么来的怎么走。”
脑门上鼓起大包的人一动不动,三勺下去只能咽下一半。
好不容易喂好了药,寄雪收拾了一番,回屋拿了鞭子开始练武。
原主的武功一般,其实这个水寨,大家的武功全都很一般,而且原主的爹,水寨的二当家还是一个书生,她是半点家学渊源都没有。如今能使出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大当家魏伯伯教的。
寄雪先回忆了一番原主的鞭法,使完两遍,又开始回忆很多世前曾经学过的武功。她不敢完全学了,让原主觉得脱离本性,但武学自有相通之处,她借鉴一些心法经验,让这三脚猫的鞭法更加凌厉有杀伤性。
欧阳明醒来的时间比前世更晚了,寄雪怀疑,是那天晚上摔的那一下,让他又受了创伤。不过这事只有她一人知道,连活阎王也说不准,于是寄雪就眨眨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明醒来之前,出门“干活”的二当家,寄雪的爹终于回来了。
寄雪的爹是个秀才,不会半点武功却深受水寨人的尊重。因为他有脑子。尤其在一群武夫里,他智谋过人简直是大家眼中的诸葛转世。
这一次,罗秀才跟着大当家去做了一笔“大生意”,一个有勇一个有谋,一队人满载而归。
水寨正厅热闹了一晚上,寄雪给她爹打扫了卧室,换好了干净的床铺,只等他一回来就能休息。
罗秀才半夜回家,看到井然有序的家果然窝心极了,第二天出门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这份笑容一直保持到看见女儿房间隔壁,躺了一个长相英俊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寄雪起床就看到她爹坐在隔壁,皱着眉看着躺在那的欧阳明。
她连忙过去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强调:“我就是觉得救回来了就救人救到底,爹你要是不高兴,我就把他送去活爷爷那儿吧。”
罗秀才摇了摇头:“没事,你救人是好心,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人醒了,你等我确认过后再接近,如有必要,等他说出自己是什么人,就把他送出去。”
寄雪点头,虽然她知道,欧阳明是不可能说出自己是谁了。
寨主大胜而归让寨子里繁忙起来,因为那些战利品要分配给大家,不好分的东西也要进行处理,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罗秀才却很闲,他看了一回欧阳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每日看书写字,不理会外头纷纷扰扰了。
寄雪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原主从小到大,印象里的爹就是这样,除了陪她玩耍、偶尔出寨子,就是独自呆在屋子里看书写字画画。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也不会写看着很好看的字,但是一直都知道,爹那些画里的人,都是她的娘亲。
寄雪几次经过罗秀才的窗口,看他看书看着看着就对着桌上的一个摆件发呆,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去打扰他。
在罗秀才回来第五天,一直昏迷的欧阳明醒了。
那时候寄雪正好在给他喂药,他突然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
寄雪连忙放下碗扶起他拍背,就见低垂着脑袋咳嗽的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寄雪脸上一喜:“你醒了?”
男子咳得脸通红,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姑娘,口中喃喃:“仙子……”
寄雪没听到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有人会把一身布衣劲装的人认成仙子,只顾着高兴人终于醒了,小心把人放下就跑出屋呼唤活阎王。
活阎王还是那副慢悠悠的德性,进了屋眼皮都不抬,手法娴熟地把人上下检查了一遍,说:“脑袋还没全好,胸口的剑伤,左腿骨折还有得养,别的都没事,死不了。”
“没事就好。”寄雪笑眯眯地扶着小老头出门,小老头一边享受寄雪的孝心一边走出了门才一脸嫌弃地说自己有这么老吗?挥着手赶人走。
寄雪不和傲娇小老头计较,笑眯眯和他道谢告别。
整个全程,屋里的欧阳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语笑嫣然的寄雪,不管是活阎王给他检查伤口还是她送活阎王出门,视线半刻都没有离开。
寄雪转身进屋,嘴角还带着笑意,一抬眼就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欧阳明立刻躲开视线,没多久,又忍不住看过来。
寄雪没在意,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你可算醒了,都昏迷了半个多月了。你是哪里人,家在哪里?家中没有你的消息肯定急疯了,你告诉我我好派人去联系。”
欧阳明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问话仔细回忆,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疑惑地皱眉,说:“我……不知道。”将近一个月昏迷,醒来又不到半个时辰,他说话干涩粗糙,甚至语言系统都慢了半拍。
寄雪拧眉,把手边原打算喂他的蜜水递过去:“你喝点水,别怕,我再去找活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