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县地处江南,尤其毗邻南城, 这是它的优势。但是它有更多的劣势。不同于很多江南州府水源丰富, 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明县靠海, 除了海, 便是山。
海边的渔民、山里的农民,一个个都风吹日晒, 除了自给自足,没有额外收入。
贺庭轩带着家小刚来这个地方, 且不说县衙里的复杂, 连生活都十分不适应。他是标准的内陆胃, 吃了几餐海鲜, 拉得差点走不动路。
一边自己拉肚子,一边担忧青萦, 他吃坏了没关系, 青萦可是怀有身孕的!要是有丁点不适都危险的很!
还好, 青萦没什么问题,她多是吃素, 海鲜不怎么碰,就是身边的丫头一样吃坏了肚子, 后院乱糟糟一团。
县令大人全家吃坏了肚子可把县丞等人吓坏了, 虽然他们靠海,可是海鲜这东西可不便宜啊!他们把最好最新鲜的送上去,结果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听说这位背景深厚得很,哪里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的?
第二天,虚弱的贺庭轩被人搀扶着进了县衙,与战战兢兢一夜眼圈深厚的下属一见面,四只黑眼圈相对,原本深觉尴尬丢脸的贺庭轩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县丞的心终于安了。
因为这桩尴尬的糗事,贺庭轩神奇地融入县衙,开始正式开展工作。
青萦到了明县后很少管贺庭轩的事情,她整理了后院,便专心养胎,因为,她的肚子出奇的大。
所有人都怀疑她至少怀了双胎。
南边的夏日热得很,又热又潮,青萦挺着大肚子日子很不好过,而贺庭轩同样不轻松,他顶着烈日,把明县全县都走了一遍,摸清了全县的情况。
等到夏日过去,青萦随时就要生产,而贺庭轩,昔日的白脸美少年,黑了瘦了,变成了一个精干的青年人。
这一日立秋,府里按照当地习俗买了许多瓜,贺庭轩难得下衙早,陪着青萦坐在桌边吃瓜。
青萦的肚子大得连桌边都够不着,只能贺庭轩把切好的瓜递到她手里,又伸手接她吐出的籽,一边自己吃一边伺候她吃。
两人正说说笑笑,突然外头传来消息,京城来信了!
贺庭轩快速浏览一遍,大喜。
“娘子,父亲封国公了!靖国公!”
青萦连忙接过信纸,仔细查看。原来,安王出事后,皇帝把很多事情都转交给了靖安侯,靖安侯兢兢业业,忙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最忙的时候半个月见不着他人,几乎把衙门当做了自己家。终于,前段时间手头的几件差事有了结果,皇帝龙心大悦,也有扫去前头晦气的意思,大笔一挥,封靖安侯为国公。
国公位比郡王,异姓臣子能做官能到这个级别几乎是巅峰了。这可真是大喜事!
靖安侯不仅送了信,还送来许多东西,夫妻两人打开一看,全是孩子的用品,有男童的也有女童的,样样东西都备了两份。这是既预备了男孩女孩的又预防青萦生下双胎,把所有情况都想到了。
贺庭轩看着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望着青萦的肚子更加期待了。
晚间,青萦琢磨着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问贺庭轩:“我们自己说说啊,父亲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或者早有计划?”自从秦沅逼婚后,靖安侯看似被动,但是到最后毫发无伤甚至加官进爵,而安王皇后一系,简直不能更惨。
是天道轮回,还是人为?
贺庭轩揽着她的肩不甚在意地说:“父亲眼光深远得很,即便是大哥,如今还够不上父亲半分呢!不过不管有没有内情我们都不必多想,这些事离我们如今还远着呢!”
青萦觉得真是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恐怖,什么是老谋深算,靖安侯肯定算得上一号。这在朝堂之中浸淫多年的人,千万记得轻易别去和他别心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到了远在京城的祖父的期盼,青萦当天夜里突然开始阵痛,贺庭轩半夜从梦中惊醒,穿着中衣被赶出房间,站在廊上一夜,听着里头青萦的惨叫差点哭出来,惊呆了只见过县老爷一脸威严的下人们。
第二日辰时,第一声婴啼穿透房门,贺庭轩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紧接着又一声婴啼,比前头稍稍弱了一些,产房内一片欢喜声。
贺庭轩不敢打扰里头的人,只站在门边叠声问:“生了吗?夫人可还好?孩儿可好?”
产婆笑盈盈地打开门:“恭喜大人,夫人一切安好,生了一对龙凤胎呢!龙凤呈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贺庭轩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就溢满了喜色,喜得嘴唇微抖说不出话来:“龙……龙凤胎?”
产婆非常能理解他的反应,龙凤胎啊,多少人家想求求不来的幸运!
“没错没错,龙凤胎,大人夫人上辈子必然是大善人,夫人头一胎就龙凤齐鸣!”
贺庭轩哈哈大笑,连忙问:“那我夫人呢,她可好?”
产婆连忙点头:“好,母子都好,大人您等等,产房血腥,等里头收拾好了您再进来!”
“好好好,我等着,你们注意点,别让夫人受风了!”
产婆脸上喜色更多,再没有比给夫妻和睦的产妇接生更高兴的了,不会因为任何糟心事而心情不好,不仅一片欢喜而且赏钱也多!
又等了一刻多钟,贺庭轩终于被允许进去了。
青萦头胎生得还算快,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看到这一双小儿女,所有的痛都没有了。贺庭轩轻轻给她抿了汗湿的鬓角,望着母子三人,眼里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来送信的仆人还未来得及离开,亲眼见证了小主人的诞生,欢喜极了,连修整都不用了,急急忙忙地赶回去给国公爷报喜。
等到消息传到靖国公手里,已过了半月,整个国公府都欢喜坏了。这是靖国公封爵后的第一桩喜事,靖国公特意嘱咐刘氏安排龙凤胎的满月礼;大嫂牵着儿子青哥儿的手笑:“青哥儿一下子就弟弟妹妹都有啦,以后要做哥哥啦!”
青哥儿不太懂,但是大人们欢喜,他也跟着欢喜,举着小手蹦蹦跳跳的。
靖国公喜得上朝的时候,三百六十五天板着的老脸头一回压不住笑意,皇帝心情正好,见了打趣:“靖国公这是得了什么大便宜,这么高兴?”封爵当日都没这么欢喜过。
靖国公嘴里说着没有没有,一副十分平常的模样,眼角眉梢却都是喜色:“就是前儿得了消息,庭轩他媳妇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皇帝一愣,继而大笑:“好啊好啊,这的确值得欢喜!”
顿时朝上众位同僚纷纷冲他贺喜。唯有安王,皮笑肉不笑,满身郁郁。
经过靖国公这么一宣扬,青萦产下龙凤胎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官员圈子。
安王府,秦沅已经几个月没出门了,可是外头的消息从来不曾落下,第一时间,她便听说了。
安王妃走进女儿的房门,就见她呆呆地坐在镜子前。
虽然之前对她的任性恨铁不成钢,可当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作为母亲她还是心疼了,忘记了那些不快。
“你父亲给你找的最好的祛疤膏,疤痕早就没了,天天在家闷着多难受,如今菊花开得正好,找以前的小姐妹一起去玩玩?”
秦沅扭头看向王妃:“母妃,萧青萦生下了龙凤胎,贺庭轩再也不可能休妻了是不是?”
安王妃沉下脸,又慢慢和缓了表情,劝她:“一个有妇之夫,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此次生死大劫,难道还是不能看开吗?”
秦沅低头,眼里带着浓浓的不甘。
安王妃生了怒气:“你父王已不是往日的安王了,靖安侯成了靖国公,地位几与你父王等同,你莫以为自己嫁给贺庭轩是下嫁,即便他没有成亲,如今的你嫁给他,也是高攀!你觉得,这种情势,你还有可能吗?”
秦沅震惊地抬头。
安王妃了然,女儿恐怕根本没把贺庭轩放在眼里过,像喜欢一个物件一样,喜欢了就要夺过来。都怪丈夫往日太过无视靖安侯,竟然潜移默化中让女儿也有了错误的认知!
安王妃说:“你眼看就要定亲,趁着这些日子自由,与小姐妹多去走走玩玩,等定了亲就不会这么自在了。”说完,便离开了小院。
秦沅起身追过去:“母妃,什么定亲?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妃回头:“我与你父王正在为你找寻亲事,府里今非昔比,你往后不可再任性妄为。”
秦沅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安王妃眼中有不忍,但是他们是亲父母,不会害女儿,只是女儿往日太过天真了,该让她认清现实了。
一个月后,秦沅的亲事被定下。因为她混在贵女群中坠楼,知情的人不多,名声没什么妨碍。只是当初她追着贺庭轩让他休妻之事京城到处都是小道消息,所以,嫁到京城是不太现实了。
安王给她定的夫家,乃是山东巡抚,山东离京城很近,这位巡抚又是皇帝心腹之臣,两家亲事,既有安王与山东巡抚的交情,也是安王向皇帝表忠心的联姻。秦沅的未婚夫,很巧,也是巡抚家的次子,一个文弱书生。
可是前有贺庭轩珠玉在前,所谓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秦沅心中对贺庭轩多有美化理想化,后有被强制定亲的不甘,秦沅嫁过去,心里到底是欢喜还是怨气,估计也就她自己心中知晓。
秦沅不愿意嫁,可巡抚章家,有人还不愿意她来。章家次子有个从小服侍长大的丫头,在他成年后,便许给了他。
章巡抚做官不错,但有许多寒门贵子的通病,家中小妾众多,喜好风月,连带着对家中子孙在女色上也管教不严。未成亲先有小妾,在章家不是什么大事。
而章家次子与那丫鬟正经是有了感情的,都是彼此情窦初开的时候定的情,多年相伴默契非常。在这对小情人的眼里,秦沅便是个干扰他们的第三者。
秦沅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一心想要拆散有情人夺人丈夫,最终还真去拆散有情人做人正妻去了。至于这其中的苦与乐,估计真的嫁过去了,她就能体会到了。
远在南方的贺庭轩夫妻已经把秦沅抛在了脑后,自从有了两个孩子,夫妻二人顿时忙了起来。养儿不易啊!
而公事上,贺庭轩摸清明县底细后,开始着手想起给明县百姓致富的办法。
他想给明县的百姓修路。
山里的山宝,海边的海鲜,这些东西在贺庭轩眼里都是稀罕东西,而且鲜美好吃,在京城从未吃过。
如果有路,这些东西能送出去,如果能找到好办法给这些东西保鲜,京城的权贵们大把愿意花钱买来尝鲜!哪怕不送去京城,隔壁的南城,来来往往多少富商贵族子弟,这些新鲜货,送过去必然能得到追捧!
但是,百姓日子过得普普通通安安稳稳,贺庭轩想要折腾这些,不是所有人能接受的,尤其修路要找劳工,又有多少百姓愿意来做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