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萦歪在边上笑, 贺庭轩哼了一声, 斜眼看她,青萦还是笑。
贺庭轩“欸”了一声, 拖她的手臂:“好了好了,终于笑了, 走,吃饭去, 不吃饭饿的是自己。”
青萦脸一红,这才明白他好意,连忙自己起来了。
吃饭时,她问:“你也觉得我送烟罗的事做错了吗?当时一时心直口快,谁知道会有这些麻烦出来。”
贺庭轩说:“当然不会。往后你会发现, 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每件事都放在心上再三权衡你会累死的。你别看贺兰贺宁不高兴, 喜欢软烟罗的妹妹必然也有, 只是她们没说罢了。一人在家,遇上什么事大胆处理, 其实正房也好说话,只要别沾惹上她,你做什么她都不管的。”
青萦轻声应了,心中却越发领悟到这大家族媳妇的不易。这几天,她心中那原始的冲动, 好几次想要对搞事的吴姨娘等人下套报复,连带着刘氏,心里的戾气都想对付她。但最终都被她压下去了。
宅院里的事情的确纷杂水深, 但是也不是什么事都到了耍阴谋诡计甚至害人的时候。
这不,从贺庭轩这里得知吴姨娘的脾性,这几日她受的气总有还回来的时候,何须耍毒计呢?
贺庭轩突然又问:“这软烟罗真的有这么昂贵?三尺一金?”
青萦笑得隐秘:“那要看什么地界了,在南城还是在京城,在中原还是在边疆……是御用还是流入民间……”
贺庭轩了然地“哦”一声:“所以最贵的要三尺一金?”
青萦点头:“也是世人传言最多的。我嫁妆里的虽然同样质量不错,但由于在南城置办,又没冠上进贡御用的名头,所以还不至于这么贵。同样的东西,进上的,稍微改改工艺,看不出太大差别,其中价值就要差上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贺庭轩咋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饭、桌上的菜,突然说:“那我们家中是否也是这样。一样的青菜米饭,外头卖的可能比我们府里便宜许多?”
青萦默了默,惊讶贺庭轩举一反三的能力。斟酌之后说道:“如今婆婆管家,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前段时间忙中秋,我冷眼看着,这种事不可避免。别说这么大的侯府,即便从前在萧家,那位管家如此严厉,照样有这种事情。于管家之人来说,水至清则无鱼,不可让底下之人贪腐过甚,但也不能严苛太过。”
贺庭轩若有所思,扭头问她:“这其中分寸实在难以把握,若青萦管家,会如何控制呢?”
青萦惊讶他会提此问,但心中早有章法,张口便说:“我会换一条路。”
贺庭轩兴趣更浓:“什么路?”
青萦说:“水必须是清的,鱼儿想吃饵,光明正大地放。我既然给了丰厚的月钱,那便不许再有贪腐之事。除非贪得无厌之人,谁不愿意手中钱财来得光明正大甚至满是荣光?除此之外,还得有监察之人,人心多变,不可光凭借信任,还需有笼子关住贪欲。”
贺庭轩击掌赞叹,看着青萦眼睛发亮。
青萦避开这灼人的目光:“你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贺庭轩开心地说:“昨日先生布置了一个功课,让我们论贪腐。”
青萦恍然,指着他:“哦——你这是诓我帮你写作业呢!”
贺庭轩握住她的手指按下,一脸笑:“夫妻交流如何算抄?咱们这是闲话家常。小生幸运,家有贤妻,于家常小事给小生治国灵感!”
青萦给了他一个白眼,贺庭轩却同吃了蜜一般甜。
第二日贺庭轩难得留在家中,早上赖在床上看着青萦起床梳妆,呆愣愣地一直看到她整理好了起身,还窝在被窝里不动。
青萦不知纱帐后的人在做什么,只站在不远处笑他:“一回家就偷懒了?还是平日在书院,这时候难道也在赖床?”
贺庭轩笑嘻嘻地拉开床帐:“起了起了,天冷了真不想出来。”
青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笑:“快起吧,吃了早饭晒晒太阳,比被窝里还舒服。”
贺庭轩眼睛一亮,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
果然,吃了饭,两人走了几圈消消食,接着便坐到了朝南的窗下,阳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暖洋洋的,舒服得紧。
贺庭轩在案几上铺了纸,写他的功课;青萦拿着她的书看。两人安静又和谐。
静谧祥和的氛围让门内门外来往的丫头都忍不住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到两位主子。
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外面一点小动静就立刻显得突兀起来。
青萦和贺庭轩一起扭头看向窗外。两三个身影不知在院子边做什么,动作似有撕扯。
贺庭轩微微阴了脸色,将手中的笔搁在桌上,沉声问:“外头谁在喧哗?”
小绿正站在门边,一听,立刻脆声说:“二少爷二少夫人,又是那李嬷嬷来了!”
青萦合上书,对不依不饶的吴姨娘彻底失去了耐心,直起身子要说话,贺庭轩抢先一步开口了:“小绿,你和她们说去,让她进来!”
看着小绿往外头走去,贺庭轩看向青萦:“这事我来处理,你安心。”
青萦有些意外,毕竟贺庭轩在她眼里真的是太过温良和煦,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温文公子哥,如何教训一个难缠的仆妇?
小绿带着贺庭轩的话去了,眨眼几人就纠缠着到了跟前。意外的是,这李嬷嬷竟然是被白鹿等人揪过来的,一副不情愿来的模样。
白鹿把人带到跟前这才松开了手:“二少爷,二少夫人,这李嬷嬷奇怪的很,来的时候趾高气扬,一听说二少爷在家,就不肯进门了!”
贺庭轩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自顾自拿起墨锭不疾不徐地开始磨墨,一直磨得在场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砚台里的墨终于合了他心意,这才停下看向地上。
语气亲切随和:“李嬷嬷好啊,许久不见了,吴姨娘松哥儿可好?”
李嬷嬷干笑:“好!都好!”
贺庭轩微笑点头:“都好那就好,不过——听说松哥儿嫌弃书房太小太暗?”
李嬷嬷鼓了鼓气,想要让自己说得有底气些:“二少爷,不是松哥儿挑剔,是如今天冷了,日头短,加上书房位置又偏,早早地就要点上烛台,对三少爷眼睛不好呀!”
贺庭轩点头:“我同大哥都是在那读书过的,最是知道。”
李嬷嬷脸上立刻多了笑意。
贺庭轩却话风一转:“我记得我和大哥先后读书,那书房的窗纱从不曾换过,我那时还觉得太旧了一些,不过读书本就是苦心志之事,不敢多提,父亲更是训诫我们读书不是去享受的,我们更不敢多做要求了。后来松哥儿去了,恍惚记得专门为此置办一新,这才多久,难不成又不好了?”
李嬷嬷笑意僵住:“这不是……这不是……”
贺庭轩冷了脸:“这不是什么?可是二少夫人刚来不久好欺负,想着趁机占点便宜?嬷嬷是什么人,二少夫人是什么人?你也敢舔着脸来占主子的便宜?以为我夫人新人脸皮嫩就不能治你这刁奴了是吗?照我说,您都多大年纪了,守着吴姨娘和松哥儿好好过,吴姨娘多本分的人,偏偏被身边的人败坏了名声!吴姨娘在后宅,名声好坏是小事,松哥儿往后如何做人,用着嫂子嫁妆,他可还能读得进去书?可还有脸出门见人?我侯府又有什么脸面,难不成穷到小叔子读书用嫂子的嫁妆了不成?”
李嬷嬷被说得脸色青白,跪在地上直磕头。
贺庭轩不为所动:“若松哥儿觉得恰当,让他自己同我来说!我带他去问问父亲,这靖安侯府何时败落成这样?既然败落了,又哪来的豪气,敢用软烟罗做窗纱?”
青萦大开眼界,贺庭轩不疾言厉色,不过是语气冷了一些,可把该骂的能讽刺的全都骂了一遍讽刺了一遍。他训的是李嬷嬷,其实何尝不是在讽刺吴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如何敢来招惹堂堂的侯府少夫人?
他身为男子,不找后院女人麻烦,只教训幼弟,可这幼弟不就是吴姨娘的命根子吗?
难怪李嬷嬷一听说贺庭轩在家,立刻想走。
青萦看得畅快,虽然她准备了一肚子的应对没能施展,也没有自己亲手出气,可什么都不做,坐看好戏,比亲手打脸还舒畅!
等李嬷嬷灰溜溜走了,青萦亲手剥了一只橘子递给他。
贺庭轩散了脸上的寒气,一脸甜蜜地接过橘子,笑问:“这是谢礼?”
青萦点头。
贺庭轩一副拿了宝贝似的模样,十分珍惜地一瓣一瓣吃着,青萦看不下去,又剥了一个递过去:“不就是个橘子,做什么怪样子!”
贺庭轩笑得更加开心,眉眼间全是喜色,和刚才那个冷面少爷判若两人。
闹过了,青萦又说起今天这事:“她今日过来,莫不是以为正房训了我,我会服软乖乖交出东西?”
贺庭轩说:“多半是这样,不过你也无需在意,她们最是欺软怕硬,你瞧着,今日过后,她什么事情都不会闹。你头回要是泼辣点,直接扯着人威胁找父亲,她恐怕后头的事一样不敢做。”
青萦睨了他一眼:“我如何同你一样?哪有儿媳动不动找公公的?况且……我……”
贺庭轩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父亲亲口认下的,同大嫂一样。以后无需顾忌这顾忌那。不过有些事的确你脸皮嫩不方便出面,且放着,等我回来处理。”
青萦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许久推开他扬起下巴:“何须你出面,我既知道你们家什么情形了,自然能独自处理好!”
贺庭轩看着她自信的模样,眼里蕴满了笑意:“恩!我信你!你放手去做,什么事我都兜着!”
青萦说了句:“用不着。”不说话了。
贺庭轩看了她好几眼,这才一脸笑意地继续低头写文章。
吴姨娘那边果然如贺庭轩所说,李嬷嬷灰头土脸地走了后,再也没有泛起半点水花,甚至因为青萦出门少,两边的人竟然几个月都没见上面。那三少爷依旧在书房上课学习,连普通的窗纱都不曾换过。
但是这事的影响不仅仅是吴姨娘这一人,在青萦和府里出了名的吴姨娘的交锋中,满府最终看到的结果是吴姨娘败退,除了背后说几句影影绰绰的酸话,什么声音都没了。众人自中秋管家后,对青萦的印象更加鲜明。别看人刚来,深居简出的,但凡有人不长眼去牵扯她,最终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