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耳建的房子稍微小一点, 提早一个月搬出去了, 老太太最后一个月更是把火力对准了刘氏,刘氏那段时间天天火冒三丈, 肝火旺盛。
有时候来看三娘, 忍不住和女儿说起来, 又委屈得要掉眼泪。
好不容易房子在大家的望眼欲穿中建好可以入住了, 搬家这事,两边又大吵了一架。
当日说好程益房里的家具全都能拿走的,程耳他们当初也是这么搬的, 结果没想到老太太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刘氏要把几个樟木衣橱搬走的时候, 她竟然拦着门不肯让他们搬走,说当初程益结婚, 这衣橱是她出钱打的,如今既然分家了就该还回来。
刘氏真的是又气又好笑, 都用了十多年了,要不是他们家中赤贫负债,谁还计较这两个旧衣橱?而且儿子结婚你不花一分钱, 你还有脸说?
这一次,程益是真的火了, 对着老太太大吼:“阿姆!你是不用我送终了是吗?结婚钱要回去,二十年挣钱还了你养我的恩,最后还收了三娘那十二两卖身钱!你要算的清清楚楚,那今后我也一分不欠你了!你以后就没我这个儿子!”
老太太被他吼得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倒在地上打滚大哭:“我早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联合外人强逼分家,拿走了家里所有钱!我还要什么儿子啊!老天啊——”
刘氏气得也嘶声大吼:“我们就分了五两银子!我女儿被你卖了十二两!你说我们拿光了钱,那你把我女儿的卖身银子还回来!”
老太太充耳不闻,只哭喊儿子儿媳没良心,更是指着刘氏说她丧门星,自从娶了她,大儿子就越来越不孝。
刘氏气得脸发白,程益看着一点也没动静的里屋,老爷子和老三就这样躲在里头不出来,他心里一片冰凉。
程大勇眼看着阿爸阿妈都受了气,机灵地跑出去请前排屋的程叔爷。
老太太对程叔爷还是比较怕的,不仅他本人有威望,程叔爷的老伴也是非常厉害的人,老太太根本吃不消。
等程叔爷来了,老太太才抹着眼泪从地上起来,程叔爷让程益继续搬家,自己进门去找老爷子去了。
刘氏那天气得饭也吃不下,受伤害更大的是程益,怎么都没法接受自己父母对自己的冷漠,一连几天没胃口吃饭,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觉。看他这样,刘氏反而不生气,开始心疼自己的丈夫了。
三娘回家看了他们,扮做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拉着父母装傻扮痴彩衣娱亲,终于让他们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陆冬青是陪着她去的,等两人回到陆家,他时不时看一眼恢复正常的三娘,怎么都觉得刚才那个撒娇卖痴的小娘太好笑。
三娘发现了他的视线,如今朝夕相处了大半年,也熟悉了他的表情,知道他在偷笑,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陆冬青眨眨眼,当做没听到,转身拿了木盆打水洗澡去了。
三娘气得在后头叉腰,这陆冬青现在也越来越坏了!
闹了这么一大场,搬进新家的暖房宴,程益和刘氏直接没有通知程老爷子和老太太,叫上程耳一家,还有刘家人、陆冬青一起吃了一餐饭。
听说老太太又气了很久,对程益看不上眼外,对刘氏恨之入骨,总觉得儿子的不孝都是刘氏教唆的。
搬进新房没多久,天就入了冬,早上起来,凉气飕飕地往脖子里灌,山里的动物都开始过冬,陆冬青彻底闲了下来。
程益开始发愁明年的贝母种。这次和老屋闹得不可开交,两个老的又都是小气的,今年种上来的贝母,一个都不肯给他们分出去的儿子,两人宁可拉着老三累死累活也不肯说让程益程耳去帮忙,生怕被他们顺走一点。
老三实际上能做什么?两老的干得直不起腰来,又在屋里念着家门不幸。
刘氏不让陆冬青一个人开火,热情地拉着人到自己家里一起吃饭,陆冬青呢,最不能拒绝别人的热情,一面对热情的中年妇女,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但又绝不会白拿人家一点东西,吃了你家一餐饭,总要给你家干更多的活,两家你来我往的,越来越多了牵绊,分不清你我。
程益这么发愁,在座的陆冬青想帮忙却也无法可帮,他自己就一直没地没贝母。
三娘开口:“阿爸,二叔也没分到贝母种,你去找二叔商量商量呗,他脑子灵活,肯定早就想了办法了!”
程益犹豫。
刘氏戳他:“你自己弟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借我大哥钱时都拉下整张脸皮来了,让你去商量一下,有什么好犹豫的!”
程益只好点头。
说完了这事,刘氏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看向陆冬青:“冬青,阿嫂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没钱,三娘的十二两银子……”
陆冬青很快接上:“不急,我用不上钱,你们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给就行!”
刘氏脸红,但是看看坐在边上的女儿,还是开口了:“阿嫂是想着,我们房子也建好了,三娘……要不让她回来住?她又懒,在你家还得让你照顾他……”下边的话,刘氏实在说不下去了,怎么都觉得自己太欺负陆冬青好说话。
说到这个,陆冬青也有些沉默了,以前他一直坚持让三娘回来的,这点他从没有改变过想法。但是,家里有个活泼懂事的伴,每天回家有人做了饭等着你,这日子过得挺有意思,想到以后又要一个人面对冷灶冷屋,心中竟然开始犹豫了。
陆冬青的沉默让刘氏更加忐忑,她想着,要不算了,三娘在陆家过得非常好,比过去八年都要好,说真心话,她还觉得三娘住在陆家也是他们家占便宜。冬青喜欢三娘,要不再让三娘再住段时间?
这是陆冬青出声了:“三娘当然可以搬回来。你们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把她东西拿过来。”
程益见了,拉着陆冬青的手感激不已。
吃完饭,三娘跟着陆冬青回去。
“冬青哥,你有没有舍不得我啊?”
陆冬青没有说话,低头走路。
“我很舍不得你呀!一想到以后不能和你住一起了,我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说着,叹了一口气。
陆冬青扭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仿佛笑了一声:“这么小的小娘,还知道叹气。”
三娘无语,她这么真心地述说自己的不舍,居然不被他当一回事。
“你不要收了我的屋子好不好?我以后也来你家住,我还要报答你呢,你家里的活都我来打扫!你就当请了一个短工!”
陆冬青没同意:“不用了,没多少活,这么冷的天,你这年轻小娘别冻伤了手。”
三娘没辙了,陆冬青除了刘氏刚提出请求时好像有点不舍,现在仿佛恨不得立即把她出手一样,好歹,他们也是有了半年同吃同住的友情啊!
既然说好了三娘要搬回去,那呆在陆家的日子也就没有几天了,虽然就只是从这里搬到了隔壁,两家还是挨得很近,但是,总有点离别的情绪在两人之间。
陆冬青这两天难得的配合,三娘说什么他都耐心跟她聊。
下午太阳出来了,三娘拎着木桶打算去溪边洗衣服,陆冬青见了,过来拿过了份量不轻的木桶,跟着她往溪边去。
两人蹲在三娘常洗衣服的石块上,陆冬青不让她碰冰冷的溪水,自己下手浸湿了衣裳递给她,三娘擦皂角,敲棒槌,他再拿过去放到溪水里漂洗。
两人分工合作,进度倒是也挺快。
有从田里回来的村民路过,故意开两人的玩笑:“三娘,现在就给冬青洗衣裳啦!冬青你这小媳妇很勤快啊!”
村里人常常喜欢开这种玩笑,以后给谁做媳妇做女婿啊,干活这么利索可以出门子了啊,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就纯是调侃。
但是这里就陆冬青和三娘两人,被人一说,陆冬青本来就脸皮薄,就有些尴尬了。
三娘看他脸色,之前陆冬青和他们家走近了,就有些嘴巴坏的在背后说,陆冬青这外来人要做她们家的上门女婿了,还是童养婿。她怕他多想。
“冬青哥,你不要介意外面那些人的话哦,我们全家都是真的很感谢很喜欢你,所以才和你亲近的。”
陆冬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那些流言蜚语他当然听到过,不过他作为一个乞讨的流浪儿到被养父收养进了这个封闭族系的村子,耳边就没少过流言中伤,只是他没想到,三娘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
“我只信我听到看到的,外人的话从不在意。”
三娘见他果然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抿嘴笑了。
看她笑得傻乎乎的,陆冬青心情也好了很多,手上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将衣裳都洗完了。
两人拎着木桶回家,一路经过田头,田地里不少白萝卜胖乎乎的都拱出了地面,三娘洗衣服正洗得口干舌燥,看露在外头的大萝卜,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又脆又甜的口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想吃一个!”
陆冬青看了一眼那地界,说:“那是程三嫂家的,你拔一个得被她念到明年去!”
三娘吐了吐舌头:“我就说说,可不敢去拔人家的萝卜。”村里种的东西,摘一点点是没人说的,因为本来作物结果就是一茬茬,很多人家来不及吃或者吃厌了只能让它长老了。尽管如此,三娘也不会去陌生人家的地里摘东西。
陆冬青没再说话,带着她回了家,晒好了衣裳。
三娘实在口渴,回屋喝了好大一杯水,心里还心心念念着路上见到的大白萝卜,想着,不知道阿爸种的萝卜可不可以吃了?
出屋的时候,发现陆冬青人又消失了,也不知道闷不吭声地去了哪里,她怕他回来找不到人,只好先坐在堂地里边晒太阳边等他,想着,晚上回家吃饭,问阿爸要几个萝卜回来。
冬天的白萝卜,被霜压过了,煮汤红烧又软又有营养,大下午晒着太阳生吃,汁水甘甜,咯嘣脆口,堪比水果的美味。还有它顶上的萝卜叶,切成丁腌制上,隔了一两天就能吃,清爽脆口……
正想得馋虫爬到了嗓子眼呢,陆冬青高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丛绿油油的东西。
三娘定睛一看,开心得蹦起来冲过去:“萝卜!冬青哥你哪儿拔来的萝卜!”
陆冬青看她兴奋的样子,笑了,拿来了菜刀切掉萝卜叶,又把新鲜湿润的泥土洗掉,挑了一个保证实心好吃的萝卜递给她:“生萝卜少吃点,这些晚上做菜。”
三娘接过,一心削萝卜皮,恩恩点头。
白白胖胖的萝卜在她的手下,被完美地剃掉了厚厚的外衣,露出里头半透明的肉来,她切掉了一头一尾,又切成两半,将一半塞到陆冬青嘴边:“这一半给你!超级好吃!”
陆冬青拒绝不能,只好接过吃了,果然甘甜脆口。
晚上,两人就带着剩下的萝卜去了程家,刘氏拿这些萝卜红烧了一大碗,又软又入味,深受众人喜爱。程益一边吃,一边心头火热地想去看看自家地里的菠菜萝卜都长成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