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被丁芷君那样的强者强行扒皮, 裴天赐当场疼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这是圣堂, 他身上的伤势好了一些,但还是抬一抬手就会有一种刺痛感。

疼得他想要高声呼喊。

这疼痛提醒着他,先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天灵根是假的, 我的纪家血脉是假的,我的圣子身份是假的。

我不是纪心柔的儿子, 我真正的母亲是花媚容。

裴天赐往日里看不上纪心柔,他当然知道母亲待自己极好, 正是因为被偏爱,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更看不上花媚容, 早就发现圣主和花媚容之间有猫腻, 一个情人而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丁芷君会杀了我的。

我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纪心柔。

至于自己霸占了裴天落十八年的人生, 裴天赐不觉得这有什么,天灵根是父亲换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怪裴天落自己, 不讨圣主喜欢。

我本来也是圣主的亲生儿子啊。

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只恨这一场虫潮, 揭露出了我的假灵根。

他强行支撑起身体,扶着墙往纪心柔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 裴天赐听到, 里面传出花媚容的声音。

“心柔妹妹, 你扪心自问, 我们好好一个家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怪你的母家太过强势吗?为什么你母亲要逼着老爷立誓,不许他纳妾?历来哪一任圣主, 不是三宫六院?

他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不,那甚至不叫错误,他完全可以纳我为妾,是纪家不许。如果不是丁芷君整天威逼,你和我姐妹两人共侍一夫,又有何不可?

不管是天赐还是天落,都是你的儿子,你是当家主母,小妾所生的儿子,当然也该叫你母亲。天赐应当称呼你为娘亲,叫我一声花姨娘。”

纪心柔神情有些迟钝。

花媚容直接拿起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喉咙,鲜血霎时溅了纪心柔满脸,“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是我不该爱上老爷,故意勾引他,今日我以死谢罪,心柔妹妹你消消气吧。”

纪心柔吓坏了,“花姐姐!”

花媚容不是在演戏,她下的真的是死手,哪怕纪心柔是第五阶,想要救她,也已然赶不及了。

花媚容的生机迅速流逝,纪心柔手忙脚乱地倒出一颗四象七曜丹,喂进她的口中,才帮她捡回一条命来。

“花姐姐,你何故寻死觅活?你与我一同长大,是我唯一的闺中密友。我们情同姐妹,我觉得你和我之间,甚至比我和几个哥哥还要亲近,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你喜欢老爷,可以同我讲啊,我来想办法劝纪家接受,可你们这样子……”

纪心柔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变故,她其实就是柔弱的菟丝花,担不起任何事情,明明那么爱圣主,可看到圣主浑身是伤的回来,她还是会被吓得避退。

这根本不是纪心柔的生命里能够承受的重量。

裴天赐推门走进来,扑进纪心柔的怀里大哭:“娘,我该怎么办啊?我抢了弟弟的天灵根,哪怕这并非我的本愿,我当时也只是一个婴儿,对这一切根本不清楚,但凡我知道一丝一毫,又怎么会抢着要去灭杀虫潮?”

这是纪心柔一手养大的孩子,宠了整整十八年的儿子。他从来都对纪心柔十分嫌弃,这还是第一次,这样依赖地扑进她的怀里,满是孺慕之情地叫她妈妈。

纪心柔从前幻想过无数遍这个画面。

她的付出终有感动了裴天赐,他不再去赌坊,每天都认真地修炼,会听话地吃完她做的每一道菜,很亲近地叫她娘亲。

突然就这么实现了。

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推开裴天赐:“是啊,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你那时只是一个婴儿,换子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老爷的儿子啊,你本来就该叫我一声母亲。”

花媚容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她今日兵行险着,可能真的会死。

但既然她敢来,就有一定的把握,赌纪心柔这个滥好人,根本看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自杀。

真是有够好笑的,纪心柔这个女人,四象七曜丹是纪家传世之宝,她却拿过来救我这样一个仇人。我抢了她的男人,害死她的儿子,她却要用纪家的宝物救我的命。

偏偏就是纪心柔这样的蠢货,偏偏却天生好命,被纪家所有人捧在手心宠,嫁的男人也是当世豪杰。

也亏得她是被这样宠大的,才这么容易被我操控。

不过再蠢的人,经历这些事情,好歹也会有一些成长,偏偏纪心柔,永远记吃不记打。

圣主也来到纪心柔的房间,他的模样十分憔悴,这个自打纪心柔年少相识以来,一直都意气风发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颓唐的一面,“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我与你写一封和离书,你回纪家吧,免得让岳父岳母记恨你,当年的事我一力承担!”

花媚容看的直翻白眼,圣主真是个什么玩意,还装出这副样子,以为自己是英勇就义呢。

显得好像是,给了纪心柔和离书,免得让丁芷君和纪开元记恨纪心柔。这逻辑真是经不起任何推敲,人家是亲生父母,记不记恨女儿,和你一个外人的和离书有什么关系?

可纪心柔就是愚蠢的吃这一套,连连追问:“老爷,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你真的会杀了我们的孩子,明明你那么爱他,整日与我畅想,以后儿子出生,你来教他功法,我教他画画,在他生日时带他一起去法华寺祈福……”

花媚容:“……”

好家伙、好家伙!

这不都是我哄圣主那一套吗?说等裴天赐出生了怎样怎样。

圣主居然一个字不变地照搬给纪心柔?连法华寺都照抄,好歹变个寺庙的名字吧?纪心柔还以为这个男人有多深情呢,人家连哄骗你的话都是抄我的作业!

圣主长长一叹,什么也不肯说。

纪心柔不死心地追问。

终于,圣主和她说起海外仙山:“我从没想过害死天落,落儿是我的嫡长子,我疼他还来不及呢,是仙人说过,落儿福薄,承受不起天灵根,必须要把天灵根剥出他的体内,十八岁之前,不能对任何人泄露他的身份,他才能平安顺遂地长大。你还不知道吧,他是天生紫眸,这就是他福薄的佐证。本来他该好生生地被娇养在海外仙山,偏偏那时候仙人遇到仇家寻仇,仙人自己都差点保不住命,落儿也被掳走了。”

花媚容再次:“……”

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怎么不知道花婆婆被仇家寻仇了?

还福薄,承受不起天灵根,你随便到街上抓一个人问,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生来就是天灵根?这有什么好承受不起的。

就这样的鬼话,如果有男人敢对花媚容说,她能直接把他的嘴给撕了。

纪心柔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就连花媚容都不知道,到底是人真的能蠢到这个份上,还是纪心柔固执地不肯接受现实?

她不肯承认,从她非要违背纪家人的意愿,一定要嫁进圣堂,为此甚至不惜绝食逼迫,从那个第一步开始,她就错的离谱。一步错,步步错。

恋爱脑的女人真可怕。

一旦承认的话,就会显得纪心柔这些年来所有的坚持,都像是一个笑话。

圣主根本就不爱她,这只是一场披着爱情皮的政治阴谋。

圣主看火候差不多了,转而说起:“我真想立刻赶往南境,寻找我们的儿子,可是岳母对我误会太深,我怕她又要对我喊打喊杀,反而耽误寻找落儿的进程。心柔,不如你去吧?落儿这些年流落在外,一定很渴望家的温暖,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这些误会。”

这才是圣主今天的目的。

想办法用感情牌捆死裴天落。

只要裴天落不舍得自己的亲生父母,难不成丁芷君还真能逼他手刃亲父?

纪心柔:“我现在就去南境。”

裴天赐抱着她不肯松手:“娘,吃完饭再走嘛,我最喜欢吃你熬的汤了。”

他甚至报不出一个汤的准确名字,只能囫囵地这样一说,他哪里知道纪心柔平常熬的那些汤汤水水都是什么?

纪心柔和花媚容一同做饭,裴天赐在旁边时不时地帮纪心柔擦一下汗,圣主还为纪心柔夹菜。

这确实是一个美满无比的家庭,和乐融融。

纪心柔不自觉地顺着花媚容的话往下想:“是啊,如果不是母亲太过强势,坚决不让老爷纳妾,我和花姐姐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我的家庭何至于分崩离析?”

却也不想想,丁芷君当年对她说的话,为何坚决不许圣主纳妾?

“心儿,你是纪家女,要星星要月亮都可要得,为什么非要去和别人共侍一夫?你完全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再说了,你一点心机也没有,真进了那种深宫后宅大院,人人都是宫斗宅斗满级选手,别人卖了你,恐怕你还替她们数钱。”

人这一生,会听到很多道理。

花媚容跟纪心柔说她的道理。

丁芷君跟纪心柔说她的道理。

这些道理和道理之间,本身就是矛盾的。

而应当要做的是,甄别哪一些才是真正的道理,哪一些只是说话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冠冕堂皇硬讲道理。

可纪心柔啊,几百岁的人了,还不懂这么简单的逻辑,对别人说的看似有道理的话,全都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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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神殿。

听到骑士长的汇报,楚渊第一时间就去找宋如。

宋如本来也没睡呢,就是懒得跟裴天落飙戏,先一步回寝宫了。

这时候听说丁芷君要申请查看户籍,立刻就同意了,把这件事传令下去。

楚渊又和宋如聊起今天的事。

镇老头老说,我和阿如之间的事,搬上戏台子,三天三夜都演不完。

我们哪有人家圣堂这么狗血啊。

楚渊就是瓜田里的一只猹,向另一只猹分享新吃到的瓜那样子。

宋如最喜欢快乐吃瓜了。

难得有一次我不是瓜,我可以当猹!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路人。

再也不必担心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两个人激情开聊。

楚渊:“圣主真的是太离谱了,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现实中会有这种比戏本子还要戏剧化的事。”

宋如深表附议,“谁说不是呢。”

合理怀疑写这本书的小说作者,是不是跟我一样,老蹲在晋江看小说啊?这没有看过一百本真假千金,绝对写不出这种脑瘫剧情。

宋如:“我觉得纪心柔也挺离谱的,圣主就是坏,对于圣主这种人,杀就完事了,可纪心柔,真是能把人给气得……纪心柔是蠢,又蠢又毒,偏偏还不自知,自以为自己有多伟大。天哪,我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妈妈?真千金的妈妈,都知道换子真相了,居然还把假千金当宝贝宠!没有十年的脑血栓,干不出来这事吧?”

楚渊跟她一起深入剖析:“可能觉得假千金是自己养大的,更有感情?没办法突然接受一个陌生人,是自己的女儿,毕竟生恩不如养恩。”

宋如窒息,想到书里的裴天落是怎么被裴天赐虐:“那肯定啊!如果真千金再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比如傻里傻气的,假千金却是宫斗满级高手,绝对会被人家血虐,真千金跟妈妈不熟悉,假千金却各种装体贴,妈妈还以为假千金就是小棉袄呢。”

楚渊:“这种故事为了营造冲突感,一般真假千金的生活环境,会有极大差异,假千金富养长大,真千金却过得很惨,或许看起来就没有假千金那么优秀。”

宋如:“真千金的妈妈,还会反过来同情假千金,你敢信?就是,你是真千金啊,你有纪家的血脉啊,你什么都有了,可是她什么都没了,假千金只有我的宠爱了,如果我再不疼她,她又该怎么办?她这根本不是善良,就是圣母怪,还是慷他人之慨的圣母怪,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她每一次向着假千金,都是在往真千金的心口上捅刀!真千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

宋如巴拉巴拉。

楚渊巴拉巴拉。

俩人聊的可嗨了。

裴天落等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楚渊走出宋如的寝宫。

可恶!

这么晚了,他在我姐姐的房间里干什么啊?

裴天落绝对想不到,他这个性转版的真千金,明明姐姐是心疼他的遭遇,结果反而还给楚渊这个情敌贡献了谈资,让向来沉闷不会猜测女孩子身份的楚渊,跟爱冲在吃瓜前线的姐姐变得有话聊。

裴天落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宋如的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