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乐意。”

“叫楚小姐?”柳梦声疑惑, “他怎么知道楚小姐在船上的?”

柳梦声感到奇怪,楚桃倒觉得好理解:“斯巴图本身就知道我是逃走的,方才离开的时候和那位小姐又有一些龃龉, 照片调出来一看, 他自然知道我在哪里了。”

“只是没想到......斯巴图能搜索到你们这艘飞船的信号。”

还能破解了直接发送通讯请求。

“言庭受伤以前, 原本就和斯巴图不死不休。”柳梦声反而是对斯巴图找到他们不奇怪。

柳梦声说:“楚小姐想去见他么?”

“如果不愿意, 挂断通讯就是。”星海浩瀚,虽然斯巴图能够知道捕捉到他们的飞船信号, 但二者之间的距离却相距甚远。

楚桃看着柳梦声真诚的脸, 笑眯眯的:“柳医生要是真不想我去,干嘛还特意让人告诉我呢?”

柳梦声的脸僵住。

楚桃的笑容益盛:“斯巴图是么?早晚要见面的, 我先去见见。”

楚桃道:“柳医生你好好看顾着他吧。我一会儿回来。”

柳梦声也不和楚桃耍心眼了, 低低应了一声“好”,冲楚桃道了声“多谢”便继续操作医疗舱了。

楚桃看了眼医疗舱里紧皱着眉头的顾言庭, 转身出去了。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楚桃。那人见楚桃出来,对楚桃做了个“请”的姿势:“楚小姐,这边请。”

通讯室的大屏幕里等着的, 是之前楚桃在斯巴图船上, 那个此后她的女管家诺娜。

诺娜正面无表情的在屏幕上。

楚桃之前和她相处了好几天, 第一眼就发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身体左半边比起右半边,似乎要单薄许多。

诺娜看到楚桃, 冰冷的脸才有了表情——

她还是那副女管家式的微笑,但是双眼里的恶意掩都掩藏不住。

诺娜说:“楚小姐,别来无恙。”

她在楚桃面前的时候楚桃都没有憷过她,何况现在隔了千万里。楚桃笑眯眯的:“托福,这段时间确实过得不错。”

诺娜伸手,抚了抚额前的发丝——

她用的左手。

楚桃这才知道为什么诺娜的身体哪怕是从屏幕里看起来也不协调了——

她的左手并不是常人的皮肤, 而是泛着金属的光泽。

诺娜自然发现了楚桃的目光,她对楚桃保持微笑:“这是我对您照顾不周,所以在您离开之后,我得到的惩罚。”

诺娜眼里的恶意越发的明显:“当然,楚小姐这么受斯巴图大人的喜欢,必然不会落得像我一般。”

——就是不知道等楚小姐你失去了斯巴图大人的欢心之后,楚小姐您的下场会不会比我惨千万倍。

楚桃笑得灿烂:“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

楚桃说:“我又不是在斯巴图手下混口饭,为什么要让他来决定我的下场?”

诺娜一愣。

她本以为楚桃逃离是和顾言庭勾结好之后设下的一个局,那个娇滴滴的小姐知道自己即将重新回到斯巴图身边,会惶恐、会哭泣,但是她却说她不会回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

诺娜说:“那楚小姐您就不顾及您的父母了么?”

楚桃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当初楚家为了荣华富贵药死了楚淘,现在在的是一个和楚家毫无关系的楚桃,所以楚家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诺娜瞪大了眼——

楚淘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怎么现在如此铁石心肠?

她还想说什么,但屏幕一闪,屏幕上已经换了主人。

斯巴图穿着黑色的礼服西装,手里轻轻晃动着酒杯——

也不知道他在一旁看了多少楚淘和诺娜的“寒暄”。

楚淘早在接受“婚前教育”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斯巴图的照片和形象资料。

只是......都不如现在屏幕上这个“活人”冲击感来得强烈。

斯巴图就静静的晃动着酒杯,隔着一条十万八千里的虚拟信号波,楚桃都感受了一种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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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楚桃和人这样相看两不厌的对峙次数是相当的多的,心理素质杠杠的,所以和斯巴图对视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倒是斯巴图,见楚桃波澜不兴不为所动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大的。

最后倒是斯巴图先开了口:“你就是楚桃?”

楚桃没回答——

这个问题太过显而易见,完全没有必要回答。

斯巴图也不需要楚桃的答案,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和我初见你的时候,变化很大。”

楚家把楚淘送给他,确实是他见过楚桃一面后,被她的容貌吸引了。

不过当时在他看来,楚淘不过是个长得精致漂亮的女人罢了——

虽然漂亮的特别出挑。

所以他虽然对楚淘有一分兴趣,但并不浓厚。

就是一开始有人报告楚淘失踪了,他也不过是有些惊讶谁敢掳走她,并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兴奋。

直到他的人查到楚淘是自己处心积虑的谋划离开后,斯巴图在惊讶之余,终于有了终年打猎却被燕啄了眼睛的感觉。

特别是手底下的人在楚淘住过的房间的镜子上复原出了她曾经用牙膏画出来的星舰地图后,斯巴图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斯巴图的兴致越浓厚、诺娜和管家受到的惩罚就越重。

但是楚淘的资料实在太少了——

或者说,楚淘流露出这么精明干练的时候资料太少,斯巴图对着之前那张弱柳扶风的脸,实在想象不出楚淘是怎么有这样的手腕的。

直到他看到现在的楚淘——

印象里海藻一般浓密的长发已经剪成了男士的碎发、原本苍白的像随时可以昏倒的肤色经过这几个月的奔波变得更有健康的血色,之前看到他就畏惧瑟缩的眼神也变得自信张扬。

斯巴图感觉自己沉寂许久的心重新澎湃起来——

这种澎湃无关忄青忄青爱爱,只是单纯的源于男性的劣根忄生,来自于一个男人对桀骜不驯的优秀女人的征服谷欠。

斯巴图说:“我很好奇,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楚桃抬抬眼,冲斯巴图嫣然一笑——

她的英气瞬间化作了妩媚,她的唇瓣像玫瑰一样娇艳,檀口轻启:“关你屁事。”

斯巴图那边有没有手下楚桃不知道,但是站在她身边的手下在楚桃这样的反差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楚桃轻飘飘的斜了边上一眼。

那笑声戛然而止。

楚桃冲斯巴图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手下人笑点低,没忍住。”

斯巴图:“......”

他脸上的笑容变冷:“很好。”

楚桃一口接下他的表扬:“多谢夸奖。”

斯巴图这次不止是笑容变冷,连眼神都变得阴狠起来:“你是真的不怕我。”

楚桃无辜道:“我怕你和不怕你有什么区别吗?”

斯巴图道;“没有。”

“那不得了。”楚桃毫无形象的耸耸肩,“所以隔着信号,弄不死你,让你不高兴一下也是好的。”

斯巴图听着楚桃的这句话,原本凶狠眼神突然放松了下来,他脸上重新挂起了微笑,向楚桃好生演示了一番什么叫翻脸如翻书。

斯巴图道:“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楚桃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斯巴图也不着急,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酒液,他开口问楚桃:“你是真的不愿意回来?”

楚桃瞪大了眼——

这斯巴图是怎么回事,怎么到了现在还以为她想回去?

斯巴图道:“你很有意思,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只要你愿意回来,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楚桃被斯巴图这样胸有成竹的疑问给逗乐了,她好奇道:“你要我回去做什么?”

斯巴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你很有能力,我缺一个得力的女助手。”

“只要你回来,你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楚桃悟了——

斯巴图的意思是,她如果回去了,不仅要当给他暖◇◇床的小老婆,还要额外当他的女秘书。

暖◇◇床和工作二合一,天底下上哪里找性价比这么划算的工具人。

——而且这样的工具人身份,还是斯巴图既往不咎法外开恩,施舍给她的。

楚桃快给斯巴图恶心吐了。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艳丽——

诺娜曾经培训过她,如何迎合斯巴图的喜好。

斯巴图喜欢女人笑、越是艳丽、他越是喜欢。

所以那头的斯巴图,看到这头巧笑倩兮的楚桃,心被勾得痒痒的。

楚桃说:“那还真是承蒙抬爱了。”

斯巴图眼里的谷欠望几乎化成实质——

他赤衤果衤果的看着楚桃,嗓子哑了起来:“你现在的样子,比起之前,勾人多了。”

楚桃不置可否。

斯巴图道:“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楚桃诧异的挑起眉毛——

她这还在顾言庭的船上,这周围还有顾言庭的人,她要是直接说了在哪儿,斯巴图就不怕顾言庭的人直接把她结果了么?

楚桃笑嘻嘻的:“这我怎么敢说?”

斯巴图挑起眉毛:“有什么不敢的,顾言庭对你言庭计从,怎么会舍得动你一根指头。”

楚桃掩住嘴:“那可不一定。”

斯巴图像是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接着他话锋一转:“你身边的那头狼呢?”

楚桃笑得越来越灿烂——

斯巴图找她,要看她是其一,估计压知道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问那头狼了吧。

毕竟在那颗星球上,狼崽消失的时间和顾言庭出现的时间,过于巧合了——

虽然一般人想不到狼和人会有什么关系,但是顾行能做的实验,现在几乎能和顾行分庭抗礼的斯巴图,不一定不知道其中的一些秘密。

楚桃说:“那头狼崽子么?跑了。”

“是么?”斯巴图脸上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听说你把那头狼看得十分重要,在空间站的时候为了它几乎花光了积蓄、在矿场为了它甚至直接弄死了一个人,你居然能放任它跑了?”

楚桃道:“再喜欢也不过是条狼崽,难道我还能一天到晚看着它?”

斯巴图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但我想知道......你从梅特兰那艘游轮上下来之后,是什么时候捡到那头狼的?”

“嘘......”斯巴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先别急着告诉我,那艘游轮死的每一个人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记得上面有这样一头畜生。”

“但再找到那艘邮轮的时候,上面居然有了狼的血。”

“那头狼,是怎么来的呢?”斯巴图笑吟吟的,“楚小姐,你知道吗?”

楚桃从斯巴图开始讲到“狼莫名其妙”出现开始,就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了,但她脸上的假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像完全不知道一样,笑嘻嘻的:“不知道。”

斯巴图反问道:“是嘛?”

“是啊。”楚淘毫无心理负担的,答应的十分响亮。

斯巴图手上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晃动,他看着楚桃:“楚淘。”

楚桃笑眯眯的:“你说,听着呢。”

斯巴图道:“我是真的欣赏你。”

楚桃:“你之前说过了。”

斯巴图:“我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想通了,我斯巴图的星舰永远向你敞开。”

斯巴图看着楚桃笑得明媚的脸,他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想着这张脸做很多事情——

斯巴图说:“女人最好、最青春的年纪就那么几年,你要想清楚。”

斯巴图道:“如果一个女人已经人老珠黄,那就失去了待价而沽的价值。”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楚桃笑眯眯的,并没有因为斯巴图把她比作年轻的玩物而生气的样子,“承蒙斯巴图大人您的厚爱。”

“可是......”楚桃声音娇娇的,站在楚桃身边的下属听着她的这个声音,看着她那张勾人的脸,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就在斯巴图和柳梦声的手下被她勾起了兴趣,洗耳恭听“可是”后面的话的时候,楚桃的声音一变,瞬间冷漠起来——

“我嫌你老。”

斯巴图和手下同时愣住。

屏幕里的楚桃依旧是笑颜如花的样子,但声音不复表情那般的热情:“三百多岁的老黄瓜别总想着刷绿漆就能装一把嫩。麻烦你在嫌弃不到三十的女人年龄太大的时候,出门左拐去卫生间照照镜子数数十倍年龄的老大爷你脸上到底有多少褶子。”

“都快超过星际平均寿命年龄的人了就不要老想着还能重返青春。”

“一把年龄了还对自己方方面面这么没有数,真以为自己是联盟币啊人见人爱?”

“就算是联盟币,有些星球还当成厕纸呢!”

“挑女人?麻烦你挑女人的时候先去配下钥匙,十块钱三把,看看您到底配几把。”

“还有,都能当小姑娘太礻且的人了,别总想着当人家的对象。”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并且我男朋友比你年轻比你帅,麻烦老黄瓜你心里有点数,不要舔着您这张老脸到处刷存在感!”

“我不歧视老人,但是老成您这样的还总把女人当成玩具的,还不配‘尊老爱幼’这四个字。”

楚桃小嘴叭叭叭的——

那头的斯巴图完全没有想到方才还一脸娇笑的楚桃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快,说话跟连珠火包弓单似的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不留!

就在斯巴图的脸完全黑下来就差把酒杯砸向屏幕的时候,楚桃眼角余光看见有人对她做了一个手势之后——

楚桃在斯巴图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接挂断了通讯。

——那边的斯巴图看着突然黑下来的屏幕,看着周围噤若寒蝉的手下们......

一把捏碎了面前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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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对楚桃比手势的手下走到楚桃面前——

他脸上挂着对楚桃的敬畏之情:“多谢楚小姐拖延时间,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了斯巴图的方向和位置。”

楚桃“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旁边一个属下麻溜的给她送上一杯水——

他们跟着顾言庭少将开始和斯巴图对着干的时候开始,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摸着良心讲,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人,在面对着斯巴图的时候,内心还是会发憷的。

没想到楚小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耍起斯巴图来......

手下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对楚桃更恭敬些。

怪不得柳医生对楚桃小姐也这么客气!

楚桃感受到了这群人态度的变化,她啜了口清水,润了润嗓子后:“能确定他的位置就好。”

那些骂斯巴图的话倒不是她临时想的——

从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开始,她就想这样骂他一顿。

现在这人送上来给她骂,她哪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

当然,如果最近能有机会直接弄死他,那就更好了。

楚桃眼里闪烁着莫名亢奋的光芒,她对面的属下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属下愈发恭敬点头:“不止如此,我们还在楚小姐您和斯巴图对峙的时候,捉住了泄露船上通讯信号的内奸。”

属下道:“我们已经将他看押起来,等少将发落。”

楚桃“唔” 了一声,把水杯还给方才给她递水的那个手下,溜溜达达的往之前的医疗舱去了。

楚桃在这个船上,到底只是顾言庭和柳梦声请来的客人,这些属下能够给她交代一句她拖延时间的结果就已经是对她的尊重了。

楚桃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所以并不会擅做主张——

更何况,斯巴图哪里有顾言庭重要?

她两辈子才找到这么让她动心的人,自然还是要上心些的。

——虽然这个让她意动的人,总爱对她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来引起她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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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声动作很快,楚桃这边应付完,重新回到医疗室的时候,顾言庭已经从医疗舱中被搬了出来。

顾言庭躺在床上,柳梦声正在给他的手腕上扎针。

把吊瓶的针头固定住,柳梦声这才抬头看楚桃:“楚小姐的胆气,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楚桃知道这是柳梦声在指之前她和斯巴图对话的事情。

这次柳梦声倒算是磊落,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总是隐隐约约的试探或者变相提醒她——

而是大大方方告诉她,她和斯巴图的话,他听见了。

楚桃道:“没什么,就是骂个人而已。”

柳梦声摇头:“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直面一个自己曾经畏惧到骨子里的人。”

楚桃干笑两声。

她不是曾经的楚淘,便没有所谓柳梦声说的“直面曾经畏惧的人”这样的一个壮举。

她岔开话题:“为什么要给他打针?”

现在医疗舱不是已经能够治疗绝大多数疾病了?

柳梦声道:“这艘船医疗设备简陋,医疗舱的能源不足,这吊针是给言庭补充营养的,所以不用医疗舱也行。”

楚桃点点头。

柳梦声道:“言庭还有药需要配,我先离开一会儿,楚桃小姐要是没有什么事,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言庭。”

像是怕楚桃不答应一样,柳梦声道:“医疗舱将他体内啮齿动物的基因清除,但是他自身还在修复......”

“楚小姐你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因为疼乱动。”

楚桃点头:“我知道了,柳医生你去忙吧。”

柳梦声见楚桃答应了,又嘱咐了点儿注意事项,然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顾言庭床边有椅子,楚桃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顾言庭床边。

正好是在顾言庭打着吊针的手边,楚桃伸出手,摸了摸——

从吊瓶输往顾言庭身体的液体是凉的,连带着顾言庭打针的手也冰凉的很。

楚桃看着顾言庭青白的脸,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了顾言庭的手上。

她的手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这点暖意传到了顾言庭手上,楚桃总觉得顾言庭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楚桃捂着他手背的手不动,身体慢慢往前倾,她单手撑在顾言庭床边,看着顾言庭沉睡的脸。

这个人不管是狼崽的时候、还是生病的时候,睡觉都是不安稳的。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头永远都是皱褶的。

楚桃把自己下巴上的手移开,伸到顾言庭的眉心处,轻轻的放了上去——

不知怎么的,楚桃的手刚放上去,还没动作,顾言庭皱着的眉头,就散了开。

楚桃想了想,猜着大概是睡着的顾言庭是靠着气味分辨出了她。

她轻笑一声,小小声:“果然是属狼的。”

鼻子这么灵。

她一直都觉得顾言庭是长得好看的——

所以既然她已经伸了手,她便懒得再缩回去。

楚桃由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在顾言庭脸上描绘着——

这对她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特别是她一边勾勒、一边想起曾经在他脸上看到的那些脆弱的表情,心里更是像水一样——

顾言庭是强势的。

从楚桃上了船以后,她从他属下对他的绝对服从中,越发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但是顾言庭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却是收敛了锋芒,让自己处于一种绝对的弱势地位的。

楚桃不知道这是顾言庭从狼崽的时候带来的习惯还是什么,但顾言庭这样一个强势的人,面对她却愿意永远处于让步地位,这让她很难不高兴、也很难不感到动容。

被她覆盖着的手一点一点的暖和了起来,楚桃也渐渐停止了在顾言庭脸上的动作。

描绘了那么多遍,又看了那么久,这个人的样子,大概是早就在她心里了。

只是她不如顾言庭敏锐罢了。

楚桃笑眯眯,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人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那些被顾言庭当做戏言说得话,都包含了他的真心吧。

被她压住的手像是无意识的动了动。

楚桃毫无所觉一样,继续道:“既然顾言庭悄悄喜欢我这么久,那我就悄悄亲他一下好了。”

然后她松开了压住顾言庭的手,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身体前倾,一片阴影落在了已经舒展了眉头的顾言庭的紧闭的双眸处。

然而那片阴影就这样静静的,在某一个高度后,就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是很短暂的时间,没有等到亲吻的、那躺着的人的睫毛颤了颤。

那片阴影——

也就是倾身的楚桃笑吟吟的:“还没醒吗?”

那长长的睫毛又动了两动,最后才悄悄地睁开。

那双漂亮的瞳子已经没有先前的猩红,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红痕——

就这样落在了楚桃的双眸中。

楚桃笑嘻嘻的:“不装了?”

顾言庭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桃,他被楚桃的手刀劈昏过去的伤在医疗舱中已经被修复好了,他的脖子处已经没有半点不适。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他昏过去以前,他和楚桃同样近在咫尺一样的距离。

顾言庭张了张嘴——

他想要说什么,但不过是昏过去的这两个钟头,他的声带就像是打了结一样,又干又涩。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桃还是在笑——

落在顾言庭眼里,就像是楚桃在欣赏他窘迫的模样一样。

顾言庭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丝红。

他这辈子得到的温暖很少,绝大多数都是从楚桃身上获取的——

所以在楚桃的面前如此窘迫,让他有一丝心慌意乱。

楚桃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她对已经清醒的顾言庭道:“你还记得你昏过去前的事情吗?”

顾言庭原本飞上红晕的脸就是一白——

他在晕过去以前,差点对着楚桃失控了。

在他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他失控过很多次——

虽然每次最后他都没有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但是见过他失控的人,没有不畏惧他的。

基因正在进行自我修复的身体在痛,顾言庭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害怕在楚桃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神中看到曾经在其他人眼中看到过千百遍的厌恶。

顾言庭突然不敢再看楚桃的眼睛——

他忍不住别开了双眼。

楚桃想起之前顾言庭和柳梦声说过的往事,突然就明白了顾言庭在畏惧什么——

她对顾言庭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当初不过是看顾的多了一些,就被顾言庭这样珍藏的放在心上。

楚桃心里软成一片,她声音含笑:“如果要亲吻的话,最好是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听见“亲吻”二字,顾言庭瞳孔猛地一缩——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他被楚桃还没有打昏过去以前就差点感受到的柔软就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顾言庭震惊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楚桃的唇瓣静静地贴在他的嘴唇上,两人鼻尖微微微错开,眼睛却互相凝视着——

然后......

顾言庭震惊的双眸,就成了对眼。

一个忘记了呼吸的对眼。

楚桃:“......”

她实在是没忍住,闷笑着从顾言庭身上移开——

顾言庭唇上的一轻,方才那点温暖立马散了开。

他有些怔忡的看着楚桃,简直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的事情。

楚桃收起笑,看着呆呆的他,重复道:“情侣间亲吻天经地义,不睁着眼,怎么能看清楚对方眼中的自己?”

顾言庭突然就笑了起来——

楚桃见过顾言庭笑过很多次。

天真的笑、开朗的笑、冷笑、皮笑肉不笑,各种笑容她都见过。

但却没有一次......让她看着顾言庭微笑,感受到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种耳目一新、或者说惊喜感。

顾言庭哑着嗓子,虔诚的看着楚桃:“阿楚,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楚桃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纠结的是什么。

楚桃道:“你是顾言庭。”

你不光是那只懵懂不知的灰狼、也不光是那个冲着她的笑讨乖卖巧的顾言庭——

“你就是顾言庭。”

那个胡思乱想,和自己不同身份,争风吃醋的顾言庭。

楚桃的话都没有全然说出口,但顾言庭比楚桃了解自己还了解她,所以他几乎是马上就懂得了楚桃的未尽之言——

顾言庭像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楚桃:“阿楚,我喜欢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灰狼的时候——

大概是你把我困在梅特兰号驾驶舱、又重新折回来将我带走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

楚桃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接受顾言庭的告白:“我也喜......”

“喜欢你”还没有说完,顾言庭便猛地伸手——

他一把拉过楚桃,对着她,狠狠的亲了下去!

如果说方才楚桃对顾言庭只是蜻蜓点水一般沾了上去,那这次,顾言庭便是狂风骤雨——

他像是饥◇◇渴了许久的旅人,尽情的获取着沙漠中最珍贵的雨露甘霖。

他轻轻一动——

整个人就将楚桃压了下去。

然后——

噼里啪啦哐啷铛!

因为他过于猛烈的动作,原本吊在他手上的吊针,在他翻身的时候,直接被拽到在地!

玻璃制造的瓶子直接砸倒在地,细碎的玻璃散落了一地。金属的钓竿直接倒在床头柜上,顺势滚落到时候直接把床头柜上的用品砸了一地。

楚桃被这响动一惊,下意识地推开顾言庭——

然而顾言庭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狠狠的压着她!、

楚桃一急,直接屈膝,一脚直接踹到了顾言庭的腹部!

顾言庭吃痛,闷哼一声,还不愿意放开楚桃!

楚桃急了,用力在他唇上一咬——

血腥味瞬间溢满了两人的唇齿间!

楚桃道:“......松开!”

顾言庭听楚桃的声音动了震怒,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

楚桃把他推开——

入目的便是连着顾言庭的针头散落在床边!

而雪白的床单上,到处是血迹——

顾言庭动作挣松了针头,空瓶碎了以后,血液从针管倒流回去——

蹭掉的时候,又流了一床。

楚桃看着床上的血,又看看顾言庭不以为意的表情——

方才的千重柔情都化成了一声冷笑:“你行啊顾言庭。”

顾言庭无辜的看着她。

楚桃道:“你要是这么不稀罕自己血,那下你直接告诉柳梦声,你的命不要了。”

顾言庭的嘴角还在滴血,楚桃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里面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看护居然还不进来?

楚桃扬声道:“柳医生,您还不进来,要我亲自去请您么?!”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柳梦声便一把拧开了门把手——

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看着这满地的碎玻璃渣,惊呼出声:“这究竟是怎么了!”

柳梦声浮夸的不敢看楚桃,只是盯着顾言庭一个人:“你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容才恢复了些,怎么又一地血!?”

柳梦声瞧了楚桃一眼,见她不为所动,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失血过多也没有可以给你输的!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可真没办法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楚桃听着柳梦声的这话,就知道他是在替顾言庭卖惨——

这惨卖得太低端,卖惨技术不及他那不惜命的死党的一半。

她忍不住冷笑:“柳医生您要是在多说两句,不等以后,他现在血就能流干净了。”

柳梦声:“......”

他赶忙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你说手流血就算了!这嘴巴怎么也流成这样?!”

楚桃给柳梦声气笑了——

她看了眼眼巴巴的看着她的顾言庭,干脆的狠下了系心:“你俩自己个儿玩儿吧!”

说完,楚桃头也不回的,踩着一地的碎玻璃,直接出去了!

被留下的顾言庭:“......”

以及柳梦声:“......”

半晌,柳梦声看着顾言庭已经自动止血的伤口,忍不住仰天长叹:“你说,你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女人?!”

楚桃走得这么干脆,怕是慌乱之后,早就想起来,顾言庭非致命伤害下,那恐怖的自愈能力了!

柳梦声同情的看着顾言庭:“你以后日子可惨了。”

顾言庭笑了起来,他伸手摸着还在隐隐作痛嘴角,笑眯眯的;“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