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桃“啊”了一声。
虽然这个所谓的“造神”计划听起来过于中二, 但楚桃居然神奇的能够理解。
从地球时代开始，对死亡的畏惧就始终笼罩着当权者们——
哪怕雄才大略如秦皇汉武，也不是派遣东渡徐福东渡出海寻找仙山蓬莱、晚年偏信道士方术, 以求长生不老么？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人, 还拥有了更长的寿命以及更大的权力。
——他们已经征服了星海, 怎么还能依旧被寿命所束缚呢？
顾言庭见楚桃沉默, 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造神计划’刚提出来的时候，帝国正如日中天。这片星域的皇帝正直壮年, 还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只在小范围引起了关注。”
“帝国只把这个计划当做是学术范围内的讨论。直到第一批真人基因试验开始, 造出了第一批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批人形怪物原本是温顺的，但是成果研究会议上, 突然发狂。”
“参加研讨会的专家无一幸免, 连带的在这些人形怪物逃窜的时候，将隐藏在试验室深处的失败的产物放了出来。”
顾言庭声音冷冷淡淡的, 并没有很大的起伏：“最后是帝国派军队，镇压的了那场由怪物引发的马蚤乱。”
“除了参加会议的人，一共有一千六百四十三个平民死在怪物的口下。”
楚桃忍不住道：“后来呢？”
“后来？”顾言庭道, “后来民情激愤, 帝国年轻的皇帝震怒, 便下令全帝国范围内取缔非法人体研究，并将不同物种杂交出来的生物称为‘异种’。”
“皇帝下令, 培养和贩卖非人形异种者必须获得帝国的经营许可，若有违法经营，民众可匿名举报，一经核实，举报者可以获得三十万奖金。被举报的涉事人员，通通处以死刑, 知情不报者处以终身□□。”
楚桃有些愣，这个皇帝的手段可谓是很果决了。
她不禁问：“所以这个计划后来废止了么？”
然而楚桃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蠢——
如果真的禁绝了，那又怎么会有她之前看到的胖耗子、顾言庭又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顾言庭看楚桃的表情，也笑了。
他道：“自然是禁不了的。”
顾言庭说：“年轻的帝国皇帝，也会变的。”
楚桃沉默。
不论在什么时代，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所以她道：“年轻的皇帝，他也变老了。”
顾言庭轻轻点头：“是。”
“不过他做得很隐秘，到他老死了，也没有知道‘造神计划’依然存在。”
“到后来，摇摇欲坠的帝国早已没有管辖地方的约束力，人体试验在许多地方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但没有人想到，人体试验最毫无忌惮、最猖狂的地方，是在帝国中央星金碧辉煌的皇宫底下。”
“在地宫中，有至少三百多个房间，装满了不知种类的异兽和正常人的尸体。”
“而那些失败的产物，则被做成了标本，供剩下的人研究。”
“直到帝国覆灭的时候，这些东西，才被人发现。”
楚桃礼节性的动了动嘴角，发现自己有些笑不出来。
顾言庭道：“我的父亲在背叛帝国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
顾言庭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甚至他看向星海的样子称得上是波澜不兴——
但楚桃莫名的揪起心。
她想起那只夜里总是偷偷摸摸到她身边，然后蹭蹭她靠着她才能入睡的小狼崽子。
但楚桃还是问出了口——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阐述着过去的顾言庭，看起来莫名的孤寂。
但楚桃只能干巴巴的问出一句：“然后呢？”
“然后啊......”顾言庭露出一个微笑，他转头看着楚桃，轻声道：“然后就有了我。”
楚桃愣住。
顾言庭的秘密注定他的身世不会光彩，但是楚桃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就用这六个字，来概括了。
——然后就有了我。
这里面包涵的内容，一时间让楚桃居然无法细想。
她忍不住伸手——
顾言庭顺势，用一种有些奇怪、但是又十分自然的状态，直接将头压到了楚桃的肩上。
楚桃一愣——
她本来是想拍拍的他的肩膀的。
但顾言庭既然靠了过来，在楚桃还在发愣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收了回去，在顾言庭的头发上轻轻揉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楚桃：“......”
艹。
rua狼毛rua顺手了。
顾言庭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嗅着楚桃身上传来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每次用的沐浴露的品牌都不一样，楚桃身上的香味也总是不同。
但只要是这个人，顾言庭总能很快的让自己克制不住的焦躁暴戾的心，沉静下来。
靠在楚桃的肩头，顾言庭眼底的红一点一点的退了去。
他没有告诉楚桃他是怎么活过自己前十岁的，但是他知道，他开了这个头，楚桃会自己去想——
他无比厌恶自己出身，但是他也能利用它，让它成为在楚桃心上，博取一点同情的筹码。
他一点也不介意在和楚桃的相处中，把自己的姿态放到尘埃里。
只要楚桃愿意看着他。
顾言庭轻轻地蹭了蹭楚桃，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莫名的乞求。
楚桃叹了口气：“你这样要是被你手下看见了，可怎么办。”
顾言庭在卖惨、还经常在她面前卖惨，楚桃不是看不出来。
但是有小灰的buff在，楚桃一般也就当自己不知道。
顾言庭笑了，有些撒娇的意味：“看见了就看见了。”
楚桃：“......”
这人还来劲儿了？
顾言庭声音轻轻的：“我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的。”
楚桃：“......”
那你真是好厉害哦。
顾言庭感受到楚桃的无语，在她肩膀上闷闷的笑了起来：“他们怕我。”
“除了柳梦声和你，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流着什么样的血。”
“但是他们依然怕我。”
楚桃在换上了新的通讯仪后，自然查过了顾言庭的相关资料——
在战场上的顾言庭堪称杀神，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楚桃笑笑：“怕你多好，这样省了多少事儿。”
末了她道：“我不怕你就行。”
顾言庭听楚桃这么安慰自己，褪去猩红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楚桃rua着他头发的手，用力扯了扯。
顾言庭吃痛，但干脆耍起了横，伸手抱住了楚桃，不肯移开自己沉重的头。
楚桃：“......”
她道：“肩膀酸了啊。”
顾言庭说：“我一会儿帮你捏。”
楚桃：“......”
顾言庭圈她圈得有些紧，大概是习惯了，楚桃也不觉得冒犯——
她占顾言庭便宜的时候，到底比顾言庭占她多多了。
而且顾言庭......
方才顾言庭讲到往事时候的沉郁，也不是假的。
楚桃干脆卸了力气，由着他了。
感受到楚桃的放松，顾言庭无声的勾起嘴角——
她到底还是估计他的。
然而很快，顾言庭的笑容就僵住了——
楚桃开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她依然是把他当成那只狼崽子么？
顾言庭心里突然浮起这样的想法。
原本压下去的占有欲突然冒了出来——
顾言庭因为这个想法咬紧了牙。
他本是这样计划的——
用异种形态的他来获取楚桃的怜悯。
但计划似乎真的成功的时候......
顾言庭突然嫉妒起来。
他嫉妒那个失忆的狼崽、又嫉妒那个伪装的、可以在楚桃面前装痴卖傻的顾言庭！
猩红慢慢占据了他的双眼——
圈住楚桃的手臂越来越紧。
几乎是他刚用力，楚桃就感受到了——
直到顾言庭把她箍得有些疼，楚桃才开口道：“顾言庭？”
双眼猩红的顾言庭听到她的声音，只是一顿，便慢慢地松开了她——
楚桃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眼。
楚桃瞳孔猛地一缩。
顾言庭把她的震惊收进了眼底，他突然笑了起来：“楚桃。”
他的声音冰冰凉凉，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楚桃没有应——
顾言庭几乎从来没有直接叫过她的名字。
他一般为了显示亲昵，都是直接叫她“小楚”。
顾言庭伸手，在即将碰到楚桃脸颊的时候停下来：“我问你个问题。”
楚桃微微偏头，离他的手远了一点：“你说。”
顾言庭学着楚桃的样子，也把头歪到了同一边——
这个原本少年顾言庭经常做的动作，被此刻的他做出来，天真的有些诡异。
顾言庭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了，脸上甚至出现了兽纹。
楚桃不动声色：“我也喜欢你。”
顾言庭道：“那你更喜欢那只狼、还是更喜欢我呢？”
楚桃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顾言庭轻笑起来，他眼角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竟然有些妖冶的意思在里面：“你知道我说得是哪种喜欢吗？”
楚桃吞了吞口水：“哪种喜欢？”
顾言庭手一动，他的手触到了楚桃的脸——
小心翼翼的。
顾言庭说：“你知道的，你是在装傻。”
楚桃只觉得脸痒酥酥的，然后顾言庭的手就在她的唇角，按了按。
——楚桃原本在箱子里就被撩拨的不怎么坚定的心，被他这么一挑，登时扑通扑通的蹦起来——
伴随这顾言庭这明显发病一样的状态，像在山崖边儿的小鹿一般，保不齐什么时候就pia叽一声，摔死了。
她学着顾言庭的样子，也笑了。
楚桃长得极好，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就会被她的容貌吸引。
但因为穿越前工作的关系，楚桃十分擅长将自己出众的容貌用自己的其他的方面隐藏起来——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顶着同样一张脸，在任何一个地方，被每一个人忽视。
但同样的，当她想要利用自己容貌的时候，鲜少有人能够不被影响——
更不要说本身就喜欢她的顾言庭。
顾言庭被楚桃笑得一愣。
他摸着楚桃的手就那样僵住了。
楚桃微微歪着头：“你说你喜欢我，那你......”
楚桃问他：“你想亲我吗？”
顾言庭愣住了——
他好像没有领会到楚桃在说什么。
楚桃若有似乎的笑了下，顺势拉过他在她脸侧的手，轻轻的放在她腰侧——
然后她伸手环住顾言庭的脖子，往她的方向一拉。
无论是什么状态下的顾言庭，都不会违逆她的意思——
顾言庭红得滴血的双眼就这个样正正对上了楚桃的双瞳，鼻尖与鼻尖相对，顾言庭几乎能感知到楚桃姣好唇瓣的热度——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他虔诚的像在等待着女神的临幸。
楚桃在他闭眼瞬间轻轻勾起了嘴角，然后手起刀落——
顾言庭直接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楚桃被他压得往后一仰，后腰直接撞上了甲板栏杆。
两个人的重量砸得她闷哼一声。
楚桃好不容易扶着顾言庭重新站稳，环视四周一圈——
顾言庭有句话是真没说错，有他的地方，还真是没人敢来。
她没好气的看了眼靠在她肩膀上，打昏以后都皱着眉头的顾言庭，到底没舍得把他先放在甲板上，而是就这样扶着他，在给柳梦声发了消息后，一点一点的船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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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声直接把顾言庭送到了医疗室。
昏迷在医疗舱中的顾言庭显得脆弱了许多，楚桃看着顾言庭苍白的脸，方才揪起来的心，又开始隐隐约约的疼——
她心想，早知道刚才，就亲上去的。
医疗舱在对顾言庭进行全身检查，柳梦声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楚桃。
楚桃给他看得毛骨悚然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柳梦声道：“言庭他刚恢复不久，血脉不稳，最忌讳情绪起伏。”
“这几年他除了在战场上，很少外露情绪了。楚小姐你这是做了什么，能把他逼成这样？”
楚桃：“......”
她认真想了想，在顾言庭红眼睛以前，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干。
所以她道：“我什么都没干。”
柳梦声“呵”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楚桃：“......”
她干咳嗽一声：“答应他表白算不算？”
柳梦声的第二声“呵”直接卡在嗓子眼儿一唱三叹的变成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痰，“呵”变成了“咳”足足“咳”了两分钟。
楚桃好心的给他递了一杯水。
柳梦声抖着手：“你、你？？？”
楚桃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喜欢就互相表白，有什么稀奇的吗？”
楚桃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柳梦声突然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像个奇葩——
可之前，不是顾言庭剃头挑子一头热么？
柳梦声警惕的看着楚桃：“你想做什么？”
甚至不惜出卖色相？！
看懂柳梦声在怀疑什么的楚桃：“......”
她冷笑两声：“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去。”
她楚桃想做点儿什么，还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何况......
楚桃道：“我犯得着么？”
“也是......”柳梦声道，“就你把顾言庭那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你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你摘下来。”
楚桃哪里还犯得着□□。
想明白了这点，柳梦声也淡定了。
楚桃看着医疗舱里的顾言庭，把方才他的模样的变化都告诉了柳梦声。
柳梦声沉吟片刻道：“言庭是现在已知的，血统最完美的异种。”
“这种‘完美’指得是他良好的混合了狼和人的基因，并且没有产生异变。”
“但同样的，他的性格或多或少会受到两种基因的影响。”
楚桃想起顾言庭有时候莫名的隐忍：“所以他是狼的时候十分通人性，是人的时候又会难掩阴沉和暴戾？”
柳梦声做惊奇状：“你居然知道他是什么性格？”
楚桃：“......”
她翻了个白眼儿，明晃晃的写着“你以为我傻么”几个大字，
柳梦声干笑一声：“他不是在你面前挺乖的么？”
楚桃道：“柳医生，我有眼睛。”
柳梦声道：“所以今天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
楚桃“唔”了一声。
“不过......”柳梦声还没说完，医疗舱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
楚桃和柳梦声同时看过去！
医疗舱的显示屏上，出了检测报告。
——顾言庭后腰的位置，有一处已经愈合的抓伤。
从抓伤的伤口的内部，里面有不知名的啮齿类动物的基因病毒，正在侵袭着他。
楚桃瞪大了眼——
那些红眼怪物？
顾言庭那时候，就受了伤？
柳梦声皱起眉头：“受了伤怎么不早说？”
楚桃道：“很严重吗？”
柳梦声道：“言庭受重伤变成狼形和幼年形态本身就是基因修复的过程，现在感染了其他的基因病毒......”
柳梦声道：“我没有遇到过。”
他口头上这么说，但手下对着医疗舱的操作没有停过。
医疗舱中慢慢充满了修复液，柳梦声道：“我要给他做小个手术，楚小姐你可以先去休息。”
楚桃道：“要我帮忙吗？”
柳梦声摇头——
医疗舱已经可以做许多的事情。
楚桃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然而还没有等他在说话，他手上的通讯仪因为手术而转成自动播放的通讯仪器响了起来：“柳医生，星际海盗斯巴图发来通讯请求，要求和楚桃小姐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