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吃痛, 转头便发现这人是之前一直在队伍里搅浑水的那位。
阿夏如临大敌——
他死死的攥住自己的木仓，只等来人一有动静便反击。
然而来人却像看不到他一样，一心只看着楚桃——
兴高采烈的, 一点儿也看不出方才下手稳准狠的是他。
顾言庭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楚桃面前, 眼睛亮晶晶的：“小楚晚上好啊！”
楚桃：“......”
顾言庭不等楚桃回答, 就道：“那个死了的老头儿是不是还没给你吃过东西？”
他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面包, 递给楚桃。
楚桃从下班被郭正安半威胁半哄骗到这里确实已经很久了，方才劳心劳力的时候楚桃还不觉得, 现在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 楚桃确实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她接过顾言庭拿过来的面包。
面包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来，楚桃撕开包装, 也没看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的面包并不像她想得那样被衣服压得死死的, 而是松软适中，虽然不如刚刚烤出那样新鲜软和, 但也口感颇佳。
楚桃扫了眼顾言庭。
顾言庭笑嘻嘻的，“求表扬”三个字就差刻在他脑门儿上了——
如果不是现在他居然是个人，楚桃觉得她能看见他屁◇◇股后面摇晃的尾巴。
楚桃：“......”
好好的一头狼崽子, 怎么是副狗德行？
顾言庭见楚桃衣服一言难尽的模样, 眨眨眼睛, 决定自己说出来：“我为了让小楚能吃到，刚才都不敢动手。”
就怕不长眼的撞上来, 给他把面包给压丑了。
楚桃：“......”
合着这人还给自己划水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她扯了扯嘴角，用一种真诚到虚假的语气努力夸赞：“你可真棒！”
顾言庭：“......”
好假。
他笑眯眯的应下来，转头就黑脸对着阿夏：“你要做什么？”
这俩人方才如无人一样奇奇怪怪的交流，阿夏自然知道不是这俩人忘记了她，而是他们俩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
他正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想到顾言庭在楚桃那儿受了敷衍, 转头就把气撒在了他身上。
阿夏脑子赚得飞快，正准备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在他看来，楚桃心慈手软、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的，虽然手准却像没什么城府一样......
然而在他看到顾言庭的双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之前为郭正安调查楚桃的时候，自然有掌握到顾言庭的一些资料。
但阿夏却想不明白，明明和楚桃的说话语气阳光开朗，口头上卖着乖讨着巧的人，为什么脸上会露出这样阴沉的表情——
光是被顾言庭看着，阿夏就忍不住往后瑟缩了。
楚桃从余光中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她的目光越过了背对着她的顾言庭和阿夏，直接落到了之前混战的地方。
郭正安死了、郭茂时也死了，红眼的怪物们没有了束缚，在和人类颤抖之后，最终还是赢得了胜利。
那边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红眼的怪物们把这次却懒得再碰这些死人，而是重新聚集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看着这边还活着的三个人。
它们有敌意。
但是它们却在顾忌着什么。
想着之前它们无意识的避开顾言庭，楚桃大概猜到除了之前胖耗子对她的保驾护航，还有顾言庭的威压。
动物对危险的敏锐程度，远远高于人。
阿夏刚才想要在顾言庭那里耍心眼子，便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楚桃垂下头，看了眼之前从郭正安那里弄来的葫芦信物，往前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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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顾言庭的以往的形式，他是懒得和阿夏这种人在说什么的，直接杀了就是了。
但他留着对楚桃还有用，所以他只是小小的给了阿夏一个教训之后，便退到了楚桃身后。
阿夏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失血。
楚桃蹲下身，挑眉看着阿夏：“你不打算处理你的伤口？”
阿夏嘴唇嗫嚅了两下。
楚桃道：“我知道你有药。”
阿夏一愣，想起自己之前在船上所作所为——
难道......
楚桃点头道：“我都看见了。”
阿夏呆了一瞬，然后像是自嘲一般笑了起来。
顾言庭刚才明明有机会杀他，却只无关痛痒的打中了他的腿，让他不能逃离。楚桃现在走到他面前，还让他自己疗伤......
阿夏认命的低下头：“我知道葫芦怎么用。”
楚桃从这人能连眉头都不皱的削下自己的肉就知道他是个狠人。
还是个知道衡量利弊长短的狠人。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止省心，还十分省口水。
所以楚桃道：“怎么用。”
阿夏说：“郭正安平时用葫芦印的时候，都不会让我们看见，他只相信阿鲁。”
阿鲁，就是最先给红眼怪物活剥了保镖队长。
“但有一次，阿鲁和我和阿根喝酒的时候，说漏了嘴。”
楚桃默不作声，听着阿夏往下说——
阿鲁这个人怎么样，楚桃虽然接触不多，但却觉得他不像是能在不熟的人面前喝醉的人。
现在阿鲁和阿根都死了，阿夏说得这些可以算得上死无对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楚桃笑眯眯的看着阿夏：“你既然敢铤而走险抢这个玉葫芦，那这玉葫芦必然是比郭正安更重要的存在。”
“那我是不是能合理猜测，有部分人听命的不是郭正安这个人，而是这个玉葫芦？”
郭正安原本也不过是个矿工，后来弑主之后，将原来的星球控制者取而代之——
楚桃之前就在想，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就算得了原主人的宠信，在这个星球上有了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位，但归根到底，那个无根基的人借的也只不过是原主人的势。
就像中国古代干政的外戚、祸乱朝纲的太监，他们之所以能为所欲为，仰仗的不过是皇帝的权势——
他们的立足根本，便是皇帝亲近的血缘、皇帝的宠信。
其本质，是君主权力强化之后带来的皇权的变异形式。
而在这里......
阿夏一个在郭正安边上被随意打码的保安都敢出手去争夺的东西......
楚桃猜测，这个玉葫芦，就是这个星球的“权势”。
楚桃虽然对着他笑得温和，但阿夏从她清明的双眸中，知道楚桃是真的都猜到了。他再不敢有其他心思，老实道：“这玉葫芦确实是信物。”
“它是这里一个神秘的家族的神物，谁有它，便可以让他们做一切的事情。”
“而这个家族，才是这个星球真正的地头蛇。”
“玉葫芦，是他们的信仰所在。他们永远不会背叛。”
楚桃点点头，把玉葫芦重新收回去了。
顾言庭看到楚桃起身，上前一步，问她：“我们要上去了吗？”
顾言庭这一步踏的有点大，楚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顾言庭原本还时衣服理直气壮的模样，但被楚桃盯久了之后，悄咪咪的往后退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些。
楚桃这才满意的点头——
顾言庭似乎从来没有自己是个“异性”的自觉，总是见缝插针的往她身边贴。
就跟他还是小灰的时候似的——
就算离她再远，等睡熟了总还是会往她身边钻。
楚桃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道：“还不能回去。”
这里的怪物还没有解决。
她原本以为郭正安和郭茂时带来的人能和这里的怪物周旋下去，直到她把救援的人从上面的带下来——
然而却没想到这群红眼怪物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外，之后居然飞快的找到了人类的弱点，并把他们都送去见了阎王。
楚桃对这些人死没什么感觉——
他们手上沾得人命，可比这里的红眼怪物们多多了。
楚桃担心的，是一旦她从这里离开，这些战斗力爆表的红眼怪物们，会直接循着她的味道，从他们来的路离开——
这里四通八达，绝对不止她掉下来的一个坑可以当做进出的口。
这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狗东西死不足惜，但是地洞上面，便是人口密集的矿场。
矿场之外，还有许多在这里生存的普通人。
这里的红眼怪物们已经吃过了人肉......一旦从这里上去......
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楚桃做不到把危险留给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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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庭从楚桃的目光又落在红眼怪物们身上的时候，就有了预感。
他对楚桃道：“我去摆平它们。”
楚桃问：“怎么摆平？”
都杀了吗？
可是郭茂时已经把这里的变异动物的事情当成了投靠斯巴图的投名状——
如果国贸时间久久不把怪物带出去，那斯巴图找到这里，不过花点儿小功夫的事情。
顾言庭摸摸鼻子，反问楚桃：“我是这么暴力的人？”
楚桃没说话。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在告诉顾言庭“你是”。
顾言庭：“......”
他道：“柳梦声要来了。”
楚桃摇摇头：“既然都是要处理掉的，就不要等谁了。”
她从靴子里拔出匕首——
这些红眼怪物几乎刀枪不入，只有脖子和头部有一部分是它们的弱点......
楚桃准备亲自动手。
顾言庭愣住。
他原本想说的是，他可以让柳梦声把这些红眼怪物都带走，反正他们已经要离开了，多带几头被控制住的怪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楚桃没有说，但是顾言庭看出来了，楚桃喜欢逗着那只胖耗子玩儿。
他不和楚桃相认，一方面就是知道那胖耗子记得他的味道，如果他贸然上前，胖耗子就会跑得远远的——
而胖耗子为了救它的伙伴几乎去了大半条耗子命。
顾言庭原本以为楚桃会爱屋及乌，却没想到......
楚桃居然动了杀心。
虽然楚桃的行为合情合理——
但看着楚桃的背影，顾言庭心口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的嘴巴张了张，无声地念了句——
然后顾言庭便大步向前，跟在了楚桃身后。
再次被晾在原地的阿夏，想着顾言庭方才那句话，有些惊讶——
顾言庭刚才说得是个问句——
难道小楚也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阿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顾言庭是在，同情这些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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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桃还没来得及动手，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红眼怪物们，在她到来的时候，突然悲戚的叫了一声——
然后它们便像疯了一样，猛地冲到了之前那些小怪物落地的地方。
楚桃和顾言庭对视一眼，跟在了红眼怪物身后——
还没走几步，空气中突然钻出一股直冲人天灵盖的臭味。
就那么一下子，楚桃差点儿给熏吐了。
那些红眼怪物在臭味传来的地方，哀嚎起来——
方才还有气儿的小怪物们，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滩滩烂肉。
楚桃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眼。
她倒不是觉得恶心，只是这些红眼怪物的悲戚已经超越了物种——
楚桃眨眨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手绢。
楚桃微微抬眼，顾言庭正看着她。
他脸上难得没有刻意乖巧，只是很平静：“手绢是干净的。”
楚桃接了过来：“你不用？”
手绢上有淡淡的味道，不是香味，就是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楚桃把手绢放在鼻子下方，感觉好了很多。
“我习惯了。”顾言庭看着楚桃松了口气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不等楚桃反应过来，便接着道，“除非是强行配种自然生产的异种，从实验室培养皿里出来的异种，都是十分难得的。”
“不同物种的基因融合不像一加一一样简单，稍有差池，之前的培育，得到的就是这样一摊子烂肉。”
顾言庭语气平平，但楚桃从中间听出了冷意。
顾言庭继续道：“这里的培养皿已经放置许久，郭茂时强行接通，将里面培育已经停滞了不知道多久，里面的要培育的东西，早就已经有问题了。”
“这些大的是出生后才进行的改造，所以承受能力要强一些。这些小怪物，则是被它们直接生在培养皿中的。”
顾言庭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得没有讲眼神放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似乎是落在哀戚的红眼怪物身上，又似乎是看向了虚空，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顾言庭道：“你不用担心了。”
“这些红眼怪物，很快就会死去了。”
“它们的精神支柱是自己的孩子，现在孩子死了，自然也撑不住多久了。”
它们的变异和诞生就是为了产出下一代，以寻求更好更强大的变异二代。
楚桃看着他的侧脸——
顾言庭的五官极其标致，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身体养得还不错，脸上的轮廓分明起来。
如果抛开他忽大忽小忽智障的样子，没有表情的顾言庭长在了楚桃的审美点上。
顾言庭感受到楚桃的目光，微微侧头：“怎么了？”
楚桃摇摇头，把原本想问的“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吞了下去，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红眼怪物上——
红眼怪物们的毛发似乎确实比她初见的时候少了光泽。
“它们的强大来自于对未来的透支，”顾言庭的声音过重新响起，“所以他们细胞更迭的速度，伴随他们更快的进食、运动、争斗会加快许多。”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得话，距离楚桃最远的一直红眼怪物，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溅起了薄薄一层土。
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第一头红眼怪物倒下后，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
不过眨眼间，方才在这底下如王者一般把人类吊着打的异种，便和方才的人类倒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正如顾言庭所说，他们的细胞更迭的速度很快，但他们腐烂的速度更快——
不过转瞬间，高高大大的红眼怪物，便只剩下一具具白色的骨架。
地上的血水蔓延开，顾言庭不容分说的握住楚桃的手，把她往后一带——
快速流淌的水像是被什么吸引着，直直到了那群保镖死去的地方，然后那些水便像活了一样，一点点的染上了那些人的躯体。
阿夏干呕了起来。
这是河里那些虫子。
楚桃的手心有些发凉——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赞叹物种的多样、还是敬佩人的作死精神。
顾言庭握着她：“你要是害怕，一把火点了就是。”
楚桃的口袋里，就有小型的点火器——
只需要把它点燃丢出去，它里面蕴含的燃料至少能够把这篇乌糟的地方弄个干净。
楚桃动了动手——
她的手被顾言庭握得很牢。
她看着顾言庭，手挣了挣。
顾言庭没动。
楚桃刚要开口，顾言庭侧头看她，咧开一口大白牙：“小楚，别松手。”
顾言庭说：“我害怕。”
楚桃：“......”
实不相瞒，她确实没看出来这个从头到尾比她表现的还知识渊博的人哪里表现的是害怕——
她正要自己甩开他，不知怎么的，脑子浮现出他很快滑过的那句“习惯就好了”。
楚桃到底松了口，仍由顾言庭握着。
但心底却是不自在的。
她干咳嗽一声，找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