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
郭世安这句夸赞是真心的, 但楚桃并没有感到开心。
郭世安跟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必然不是为了夸她这几句。
她重复自己方才的话，声音甚至冷冷的：“你想要我做什么？”
像极了恼羞成怒。
郭世安对楚桃的反应毫不意外, 被人突然地抄了底, 恼怒是应该的——
楚桃的反应, 其实已经很冷静了。
但是他依旧不着急, 他问楚桃：“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楚桃反问。
“这个星球你能看到的地方，有一半是我的。”郭世安笑眯眯的, “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
“钱、权、女人, 甚至再帮你找一头狼，我都可以做到。”郭世安声音缓缓的, 极其具有诱惑力, “只要你......”
“帮我做两件事。”
楚桃问：“哪两件。”
“第一，带我去矿场, 我要知道你的矿石从哪里找到的。”摩力克矿石特殊的形成条件，让它整片区域矿石的品质都趋同。
“第二，把顾言庭和那个姓柳的底细告诉我。”
“行, ”楚桃点头, “走吧。”
说完, 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郭世安愣在椅子上：“去哪儿？”
楚桃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他, 脸上波澜不兴：“不是你说要去找到矿石的地方吗？”
“我现在带你去。”
郭世安：“......”
他没想过楚桃会不答应，但是没想过楚桃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高纯度的摩力克矿石是连他都眼馋的财富，楚桃居然现在就提出带他去？
郭世安探究的盯着楚桃——
楚桃脸上的表情和方才没什么区别，仿佛带他去看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矿石，而是野地里的杂草一样。
要是换成是他......
他在细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时候，也会像楚桃一样妥协, 但是在妥协以前，他会给自己争取利润最大化——
但是现在的楚桃......
只得到了他一张口头支票而已。
郭世安眯起眼睛——
这个人是真的不在意钱财、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浮现了一瞬，就过去了——
不管楚桃想的是什么，在他的绝对实力面前，那都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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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世安也是果决，楚桃说要走，他只是怔忡了一瞬便当机立断的叫上了人。
人也不多，就十来个，他来酒吧的时候带上的人。
楚桃走在最前面，踏出酒吧大门，便看见阿亮嘴里叼着烟，等在门口。
见楚桃出来，他眼睛亮了下——
阿亮刚把自己嘴里的烟取下来，郭世安的人就紧跟着楚桃，一同出了酒吧大门。
阿亮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他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烟蒂，等楚桃快走过他身侧的时候，他猛地深呼吸一口气，朝楚桃走了去——
楚桃身后的保安当即伸出手，把他和楚桃隔离开。
隔开阿亮的那个保安阿亮是认识的，他脸上对着保安挂出一个讨好的笑：“兄弟，他是我新认的哥们儿，他烦什么事儿了，劳动你的大架？”
保安睨着阿亮：“郭老找的人也是你能打听的？”
阿亮一噎，被保安挡住的手没有放下。
保安哼了一声，就要用力把他掼开！
楚桃伸手，从两人相搭的手臂间轻松一格——
保安只觉得手肘处一麻，挡住阿亮的胳膊瞬间脱力！
保安的手颓然而落，阿亮倒没什么感觉。
楚桃笑眯眯的看着保安：“郭老对我还算客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挡着人来找我？
保安下意识的把手往后缩了缩。
郭世安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幕——
他笑呵呵的，干脆站在了原地，这就是由着楚桃跟阿亮说话了。
郭世安也很想知道，现在的楚桃，会跟人说什么。
他会不会趁机跟人通风报信呢？
楚桃对人是和气的，这一次锋芒毕露倒让阿亮有些错愕。
但他到底问出了口：“你怎么了？”
楚桃道：“郭老有些事情让我去做。”
阿亮不是傻子，郭世安是个什么人他比刚来的楚桃清楚，现在不过是单独见一面，就摆出这个架势......
阿亮心想，楚桃虽然说得轻巧，但是他怎么可能在郭世安手里讨着好？
阿亮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不知怎么的，楚桃居然从阿亮的语气里听出了要她交代遗言的架势。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今天她在郭正安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
被她笑懵逼了的阿亮：“......”
他明明说得很悲愤的事情，这人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楚桃眉眼弯弯：“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家这两天在闹耗子，你帮我去屋里放点儿耗子药就行了。”
“要是耗子磨牙咬坏了家具，房东让我赔就不太好了。”
阿亮：“......”
现在是关心你家那破耗子的时候吗？
你那破出租屋的家具加起来能有你一个晚上的提成值钱吗？！
阿亮对这个财迷的楚桃绝望了！
——被这耗子一打断，什么悲春伤秋的兄弟情都给他飞没了。
阿亮无语的摆摆手：“行吧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搞定耗子的。”
说完，他也懒得再问什么——
楚桃不会说、他也不应该知道。
所以他回头给郭世安问了个好，开始琢磨着去哪儿买耗子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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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外城辐射最强烈的时候，在车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等楚桃下了车，她才感受到肌肤的灼热。
她身上酒吧服务生的衣服还没换下来，薄薄的马甲衬衣根本不能抵挡辐射的威力。
楚桃不过下车走了几步，嘴皮便被辐射出了干纹。
郭世安已经戴上了特殊的帽子、穿上了特殊的风衣，而保安们也都套上了相应的外套——
但他们好像都没看到楚桃一样。
楚桃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她尝到了一丝腥味。
有点儿甜滋滋的。
被她格开手的保安全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旁边的人手上拿过了一瓶水，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后，小声嘀咕了句：“这水怎么有味道”
然后便“嗖”的一声，连水带瓶子的，把它甩到了前方路中央。
没有拧紧的瓶盖和瓶身分离开，里面的水在地面上氤氲成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花花的。
楚桃目不斜视的从湿了的地面上踩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方才为了阿亮和保安动手，明面上打的是保安，实际上却是下了郭正安的脸。、
现在不过是郭正安给她的惩罚而已。
不致命、但难熬。
如果换一个人可能就对郭正安服了软——
可楚桃在郭正安眼里现在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狡猾的、豁得出去的、还有点儿讲小义气的人，要是就这么服软了......
楚桃觉得，郭正安会觉得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对她的提防程度会大大加强。
而且......
楚桃对摩力克矿场周边都很熟悉。
从他们下车开始，周围的路就已经开始不好走了。他们要到矿场上——
至少还要走一个小时。
一个人要是在这样的辐射下一个小时，那他多半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郭正安没有从她这里拿到他想到的，必然还舍不得她的姓名。
更何况......
郭正安到底年龄大了，这么多年又养尊处优的，早就不适应这种崎岖的路。
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要求半途停下来休息——
楚桃猜测，那个时候就是郭正安给她一棍子之后，再给她一颗糖的时候。
果然，楚桃又在前面走了几分钟，后面的保安就叫了停：“郭老见他身体不适，要求整顿休息。”
丢水的那个保安一愣，下意识道：“不就是晒了会儿，还死不......”
他话还没说完，来叫停的那个人对着他就是一巴掌：“郭老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那人被直接打懵了。
他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有些茫然。
其他人见他的模样，纷纷静默不语，找准郭老停下的位置，带着楚桃过去了。
楚桃在路过那被打的人时候，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低不可闻，但却精准得传到那人耳朵里：“蠢货。”
果然，等楚桃走到郭正安面前，郭正安看清楚她被晒得通红的脸和已经干裂的嘴唇，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小楚朋友，你怎么这样了？”
——楚桃确实一直走在他前面带路，郭正安看不见她的正脸，所以他现在露出这幅不知人间疾苦的虚伪模样，倒也说得过去。
郭正安愿意装，楚桃便也不挑破，所以道：“大概是我天生脸皮薄，晒不得吧。”
郭正安：“......”
总觉得这话有点儿刺耳。
他随即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保安便是一个大耳刮子——
但郭正安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小楚朋友是我请过来帮忙的人，你们怎么这么不周到？！”
他身边的保安刚才才甩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耳刮子，现在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而郭正安骂他的话，和之前楚桃动手给阿亮解围的时候，意思一模一样。
保安低下头，声音稳稳的：“是属下疏忽了。”
郭正安：“既然你知道自己疏忽了，还不去给小楚朋友送衣服送水？”
保安：“是。”
然后楚桃便见保安大步往来时的路上去——
多余的防辐射服和水都在车上。
其实保安们随身带的箱子里有多的水和防辐射的衣服——
但是既然那人回去取了......
那楚桃就要在这辐射下，再多站上一会儿。
这是保安因为郭正安的那一巴掌，给她下的软刀子。
楚桃毫不意外——
刚才被郭正安打的那个明显就是他的亲信，此时丢了脸，他靠着郭正安吃饭不敢多言，那么被打的这笔账，自然就是被算到了她身上。
郭正安面上对着她怀柔，实际上却是在激化她和他身边人的矛盾——
所以如果楚桃以后想要在这个星球上有好日子，那么就得依靠着郭正安过日子了。
不然......
他的保安们头一个会来收拾她。
楚桃觉得自己这么些年见得人已经够多了，但像郭正安卑鄙嘚如此光明磊落的，那还是头一份儿。
不过以现在郭正安的地位，确实也犯不着和她玩儿什么高端的手段——
毕竟人家的实力在那里。
楚桃勾起嘴角，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挂起了个嘲讽的笑——
裂开的嘴唇在这个时候最大的凸显了它的存在感，楚桃仿佛听见了因为微笑嘴唇再次崩开的时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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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到底不敢耽误时间，很快就把楚桃的水和衣服拿过来了。
她有条不紊的把衣服换上后，拧开矿泉水瓶儿，对着瓶口一点儿一点儿的浸润了口腔。
第一口水缓缓下肚，楚桃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动作，所以郭正安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
郭正安看着楚桃又喝了几小口，这才笑眯眯的问她：“楚小朋友觉得水好喝吗？”
楚桃道：“不好喝，但贵在难得。”
“是啊......”郭正安听到“难得”两个字的时候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凡事贵在‘难得’二字。”
“就像你喝得这水一样，”郭正安道，“在酒吧的时候这东西触手可及，是整个酒吧唯一免费的东西，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它很重要。”
“我和一个朋友刚到这里的时候，这边的矿场的主人还不是我。”郭正安看着楚桃，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当初，“我和朋友每日一起上工，但有一天，我和他在下山的时候，山体滑落，我们被困在了一处坍塌的洞里。”
“我们两个都很不幸，虽然洞没有封口，但是我们都被砸断了腿。”
“我们被堵在上工的必经之路上，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太阳升起......”郭正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伸出手指，指着天空，“你知道的，这里的太阳和辐射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我们在太阳升起后，一起呆了三个小时。”
“后来我们都熬不住了，但是最后只有我，知道了人在绝境中，那个血啊......”
“它是甜的，所以我就没有忍住，大口大口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楚桃听着郭正安的故事，脸上没什么表情。
郭正安收回手指，目光落在楚桃脸上——
他像是感叹一般，最终把眼神放在了楚桃握着的水瓶上。
郭正安像是感叹一般：“没想到，楚小朋友倒是很稳得住啊......”
保安们这才注意到，楚桃的那一瓶矿泉水，里面还有八分之七。
在嘴唇已经干到脱水的情况下，她居然没有遵循身体的本能把水都喝干净，而是忍住了。
郭正安的脸上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我一起困住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最后出去的，却只有我一个。”
——也是因为他自己出去了，矿场的老板因此看中了他、说他够狠够敢够绝情，所以他才有了一个从普通矿工开始往上爬的机会。
同时也因为他够绝情，他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郭正安突然很好奇，楚桃这个重义气、懂克制的人——
一个和他迥然不同的人，最后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郭正安突然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有些阴森：“小楚朋友，以后必然大有所成。”
郭正安对楚桃未来的预测像是萃了毒药一样，周围的保安都听出了里面的恶意，后背都是一凉——
就像黏腻的毒蛇一样。
但楚桃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她的目光也跟着郭正安落在自己的水瓶上：“有没有以后，不是还要看郭老么？”
“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楚桃笑了起来，“何况......郭老吃的，可比苦更绝。”
周围的人一愣。
郭老说楚桃能吃苦，日后必有所为，那郭老吃的可比楚桃更厉害的多......
一时间，保安们对郭正安，似乎更尊敬了。
连郭正安一时都拿不住，楚桃这是在奉承他？
没有人不喜欢被奉承，特别是来自聪明人的奉承，更让人有成就感。
郭正安笑容更大了：“小楚朋友，你真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