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庭看着被狠狠关上的门, 忍不住摇摇头，又笑了起来。
“啧，”有人在旁边凉凉道, “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了闭门羹, 华开心成这样。
顾言庭侧首。
是柳梦声。
柳梦声正倚在走廊的栏杆上, 脸上半是惊讶半是调侃。
顾言庭收起笑容——
那个在楚桃面前害羞腼腆的少年人, 瞬间就冷漠了起来。
柳梦声看着前面冷厉的人，这才觉得世界正常了——
刚才笑得那么温柔的某人, 简直像鬼附身了。
顾言庭瞥了柳梦声一眼, 率先迈开长腿，往楼下走去。
柳梦声笑嘻嘻的看了眼楚桃的门, 跟在顾言庭身后下去了。
直到过了楼梯拐角, 确信楚桃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后，顾言庭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么。”柳梦声撇撇嘴, 忍不住感叹，“你也是真够倒霉的，刚吃了药就要英雄救美。”
顾言庭冷哼：“你当时不是跑得挺快的。”
虽然他昨晚打架到最后已经有些迷糊, 但是柳梦声怎么溜的,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柳梦声笑嘻嘻的：“我要是留在那里, 你今天还能进楚桃的门？”
顾言庭不说话了。
柳梦声动了动鼻子：“怎么这么大一股跌打酒的味道？”
顾言庭黑了脸。
柳梦声嗅着的鼻子直接怼到了顾言庭后背——
他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让这玩意儿上了你的身？”
顾言庭因为身体异于常人，嗅觉是相当的敏锐——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娇气且善于忍耐, 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比谁都龟毛。
没想到......
柳梦声感叹：“楚桃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顾言庭从来不是一个不好的病人，但却也不是一个能够完全配合医生的病人。
顾言庭轻飘飘的看了眼柳梦声，嘴上淡淡的：“没什么。”
柳梦声不信。
果然，顾言庭又道：“就是她亲手给我揉的伤。”
柳梦声：“......”
真是被秀到了呢！
他翻了个白眼儿，看着刚才楚桃不客气的样子, 也明白顾言庭是怎么在楚桃那里获得的优待了。
柳梦声心想——
你有本事对我凶，你有本事凶楚桃啊！
顾言庭看着柳梦声那状似不屑的表情，也懒得理他。
甚至回到住处柳梦声重新给他检查身体后，主动提出要用医疗舱给他治疗之后，顾言庭还冷漠的拒绝了。
顾言庭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然而等晚上顾言庭再去找楚桃的时候，他在楚桃面前又是一副很痛很隐忍的样子——
楚桃破天荒的在酒吧理睬了他。
主要表现在顾言庭点完单之后，楚桃会时不时的过去问他两句。
顾言庭便笑得像个傻子，在楚桃工作的时候，就捧着自己的专用杯子，巴巴的看着楚桃。
十分忠犬的样子。
柳梦声：“......”
楚桃是个什么人他不了解，但顾言庭你是真的狗。
至少特别会装狗。
酒吧里的人经过顾言庭动手的事情之后，也都不敢再小看他——
平时找他开玩笑、调侃他的人少了不少。
倒是经常跟在楚桃身边的阿亮，在吧台那里，一脸抑郁的看着楚桃和顾言庭之间的互动。
柳梦声敢放心把顾言庭留在这里，自然早就调查了酒吧的背景——
看着阿亮这失意人的模样，柳梦声想起了今天在走廊的时候听到顾言庭那段似是而非的话。
柳梦声再次感叹——
顾言庭不止会装狗，还装的是茶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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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声没想到的是，楚桃居然会主动找他。
楚桃放了一杯白水在柳梦声面前：“请你喝。”
柳梦声：“......谢谢。”
如果他没记错，酒吧的白水是不要钱的。
楚桃看出他脸上的嫌弃，她笑眯眯的：“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你上司看病。”
言下之意就是，你坑了我这么多钱，还能给杯白水就不错了。
柳梦声干笑两声：“楚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楚桃毫不意外柳梦声知道她的性别。
这倒不是顾言庭说的，而是柳梦声作为星际最顶尖的年轻医生之一，对人体的了解比对自己还深。
楚桃的骨骼身形，他瞟一眼就能发现。
楚桃道：“顾言庭是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的顾言庭比起下午的她看到的时候，看起来年纪又小了一些。
柳梦声说过顾言庭特殊，受伤之后会变小来恢复。
但是顾言庭明明身上的伤并不重，为什么还会变年轻？
柳梦声笑了起来。
他端起面前的白水，和楚桃打哈哈：“言庭是为什么受伤的，楚小姐应该比我清楚的。”
楚桃盯着他。
柳梦声其他没有，但是脸皮是足够厚的。
所以他也不慌，由着楚桃看。
楚桃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来，对柳梦声道：“那麻烦你转告顾言庭，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柳梦声愣住：“什么合作？”
他怎么不知道？
楚桃淡淡道：“顾言庭没告诉你吗？”
“他想邀请我，和他一起对付斯巴图。”
柳梦声赶忙道：“这是双赢的好事儿啊！”
虽然柳梦声暂时还没有查出来楚桃到底是哪路英雄，但是！
就凭楚桃能够带着顾言庭在他和斯巴图的搜索下，如鱼得水的过那么久，她的能力和心计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么？”楚桃挑了挑眉毛，“我不觉得和一个身体状态反复的人有什么值得合作的。”
“万一哪天顾言庭又变成了狼且一去不回头，我倒是不介意养着它。”
“但是合作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那就不必了。”
柳梦声：“......”
这个女人说得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连起来他简直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鬼道理？
楚桃眨眨眼睛：“就这么说定了，你记得告诉他。”
——这就是要让他背锅了！
柳梦声怒从心头起：“你怎么自己不去告诉他？！”
楚桃：“......”
她理直气壮：“我对着他的那张脸说不口。”
她这个人虽然软硬都不吃，但是顾言庭对她不仅仅是软——
所以她虽然良心被狗吃了，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柳梦声：“......”
他给楚桃气笑了：“那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顾言庭对楚桃言听计从的程度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楚桃反问：“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不会。”柳梦声干脆利落，回答的声音半点儿不带停顿的。
楚桃耸肩：“那不得了。”
顾言庭不会告诉她实话，她只能另辟蹊径，来找柳梦声了。
柳梦声气结：“那你就来逼我？”
“是啊。”楚桃点头，“毕竟我们不熟。”
柳梦声：“......”
他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楚桃这是故意的。
柳梦声颓然的坐下：“我告诉你。”
楚桃跟着坐了下来。
柳梦声说：“言庭是因为药物才这样的。”
他半真半假道：“言庭的身体特殊，所以经常服药。”
“你可以把他这样的状况，当做副作用。”
楚桃：“会一直这样吗？”
柳梦声垂眸，语气里有莫名的嘲讽：“谁知道呢。”
谁知道他会为了靠近你，一直这样发疯到什么时候。
楚桃点头：“那我知道了。”
她再次站起来，拿着点单器：“我去工作了。”
“你们什么时候要离开，提前一天告诉我，我收拾东西。”
柳梦声有些愣：“你、你就只问这个？”
“不然呢？”楚桃笑眯眯的，转身走了。
柳梦声呆呆的看着楚桃的背影——
他还以为她要接着问顾言庭是谁、为什么会有狼的形态。
然而，她居然只问了变大变小的问题？
柳梦声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那杯白水，过了半晌轻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依旧忠犬着的挚友，心想道：楚桃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关心他、却又小心的不去涉及他的来历与过往......
说不定言庭努努力，和楚桃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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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桃确实是用这样的手段在逼柳梦声。
她不是看不出来顾言庭在她面前的刻意乖巧，她也认同柳梦声说得，只要她去问、顾言庭就一定会说。
但是她不忍心。
通过基因改造的动物叫异宠，是人的玩物。
那么通过基因改造的人呢？
人变成狼闻所未闻，更何况两种形态互换——
还不知道顾言庭到底手了多少的苦才成现在的样子。
楚桃无意却揭人伤疤，但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这样的顾言庭有没有性命之虞。
柳梦声跟她说得那些话，楚桃并不完全相信，但是楚桃能从他的态度看出来，顾言庭这样是正常的——
至于是不是因为固定要服的药物，对楚桃而言，那并不重要。
只要能够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楚桃心里压的石头放了下去——
她自己在点单器上戳了戳，用酒吧员工的内部价格给顾言庭点了个蛋糕。
就算是内部折扣，一个脑袋那么大的蛋糕的价格也让楚桃有些承受不来。
不过......
楚桃摸摸下巴，小孩子应该还是喜欢吃甜食的噢？
她记得之前狼崽就喜欢蹭她甜度偏高的营养液吃。、
果然，等楚桃把蛋糕送到顾言庭面的时候，顾言庭有些错愕。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蛋糕，他赶忙对楚桃道：“小楚你送错人啦！”
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尾音上扬，有少年人捉住别人错处时候那种特有的得意。
楚桃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楚桃“啊”了一声，笑眯眯的：“既然送错了，那这个蛋糕就给你了。”
顾言庭：？
还能这样？
楚桃看他愣愣的，歪了歪头：“你不要吗？”
要是不要她就端走了。
顾言庭看着楚桃，突然明白过来——
他猛地站起来，制止楚桃要把蛋糕拿走的动作。
他跟护食的小鸡仔儿似的：“你给我了就是我的！怎么会不要！”
然后也不等楚桃再说话，就把桌子上的蛋糕又快又小心的往自己面前扒拉——
楚桃把刀叉放到他面前。
顾言庭咧开一口大白牙，拿起蛋糕刀小心翼翼的切了一大块，用盘子装了递给楚桃：“小楚先吃！”
楚桃看着上面红彤彤的三个大草莓，挑挑眉头——
这颗星球是资源星，虽然有一部分土地可以种出新鲜的蔬菜，但是像草莓这样的水果，还是极其珍贵的。
楚桃这个蛋糕贵的她心疼，就是在这三个草莓上。
楚桃看着顾言庭：“都给我？”
顾言庭笑着猛摇头，然后欢欢喜喜道：“只有这块是你的。剩下的......”
他指着桌上还有五分之四的蛋糕欢天喜地：“这些都是我的！”
楚桃忍不住扶额——
这还真是把最好的都给她了。
行叭。
楚桃伸手，接过了草莓蛋糕。
顾言庭的眼神在草莓上转了一圈儿，然后直接拿起叉子开始吃自己的蛋糕——
他是当真打算都吃完，不再给别人的。
其实不过一个蛋糕而已。
叉子在楚桃手上转了一圈儿，她轻轻挑起一个草莓——
酒吧厨房的东西都是当天早晨去买的，但酒吧开业都是在半夜。
所以这个草莓在进了冰柜以后，已经不算新鲜了。
楚桃把它送进口中——
柔软的草莓果肉和着汁水在她口腔中绽开，就是草莓的味道。
但是很甜。
楚桃咽了下去。
顾言庭正看着她笑。
楚桃眨眨眼，拿着叉子的手腕一动——
然后她对顾言庭道：“张嘴。”
顾言庭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顺从的张开了嘴。
楚桃喂了他一嘴奶油。
顾言庭：“......”
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脸上因为没有草莓的失落显而易见——
楚桃简直快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不管在外如何，她觉得此刻的顾言庭在她面前简直真实的可爱——
他喜欢吃草莓，然后给了她。
虽然有点心疼，但是依然都给了她。
虽然他也毫不掩饰的希望楚桃能够分他一点点。
顾言庭把嘴里的奶油咽了下去，然后他又高兴起来——
这是楚桃喂他的！
楚桃像是被他的快乐感染了，也笑了起来。
剩下的两个草莓，最终还是被她用手喂进了顾言庭的口中。
最后一颗草莓，顾言庭在嘴巴里包了很久——
直到楚桃看不下去了，突然伸出双手对着他脸颊一按——
包着的草莓在他嘴里成了汁水。
突如其来的亲密姿势让顾言庭有错愕，他甚至来不及感受最后一颗草莓的味道就吞了下去。
楚桃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大大方方对他说：“不过一颗草莓，下次姐再请你吃。”
顾言庭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楚桃：“你说话算话？”
楚桃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楚桃确实从来没有骗过他。
反而是他......
顾言庭用力点头：“好。”
我等你的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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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声一直在顾言庭不远处，他的下巴已经快掉了——
他自小和顾言庭认识，可以说他陪着顾言庭度过了最难堪的时期。
他见过顾言庭十六岁以前所有的情绪和表情——
痛苦的、愤恨的、残忍的、冷漠的、凶狠的，当然也有开心的。
可那都是少数。
在顾言庭十六岁以后，他大多数时候就已经没有表情了，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脸上会露出对某些事情的嘲讽。
至于像楚桃送过去的那样的蛋糕......
根本没有人敢把它摆在顾言庭的面前。
不是因为顾言庭喜欢不喜欢，而是它廉价的不配。
可不管再贵重的东西摆在顾言庭面前，他都是无所谓的。
而同样的，柳梦声也没有在顾言庭脸上看到过，这样纯粹的笑容。
甚至称得上童真的快乐。
顾言庭没有童年。
他只有像是常年浸泡在血液和暴力里的十六岁以前。
柳梦声一时有些恍惚——
他一直以为顾言庭在楚桃面前无忧无虑的样子是装出来，博取楚桃同情用的一张天真牌而已。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且不论楚桃这样的精明人能不能分清楚虚情假意，就是现在顾言庭写在脸上能感染到别人的快乐，那也不像是真的。
柳梦声心想，要是顾言庭是装得，那他一定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还是骗得不愿意醒的那种。
柳梦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守在这里了。
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犯不着在这里浪费时间，吃预备狗粮。
楚桃眼角余光瞟到柳梦声悄无声息的离去，她当做没看到一样，和顾言庭一起吃着蛋糕。
顾言庭吃得很快、但也很优雅。
尽管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但楚桃知道他必然是家世良好。
顾言庭几乎和她是同时把东西吃完的。
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顾言庭看着楚桃，问她：“怎么突然想送我这个？”
他还是小灰的时候，楚桃虽然惯着他，但也没有特意给他买过什么。
楚桃笑了笑：“要离开了吧？”
顾言庭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楚桃：“你反悔了吗？”
他没头没脑的“反悔”，楚桃却知道他说得是合作的事情。
楚桃摇头：“没有。”
“我只是觉得......”楚桃看了眼酒吧，声音缓缓的，“这样悠闲的日子，可能要结束了。”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出去了，大概就是另外一种光景了。
就连现在和她一起吃蛋糕的顾言庭，也要有另一番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