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入了秋，街上是成熟果实的香味。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刘娥推开窗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绪回到了成都府。以往这个时间，她和常姐姐已经在开始晒冬天衣服了。
赵恒放缓了身体从旁边的木盒里拿出面具递给刘娥。
回头的刘娥摘下帷幔戴上遮盖住全脸的陶瓷面具。“咱们现在去哪儿？”
同样戴上面具的赵恒道:“我二哥今日参加崔家五郎的送别宴，咱们去远一些的山头，我指给你看。”
到了山坡处马车停下，赵恒先下去。
刘娥从车厢探出身子看到赵恒要扶自己的手，轻巧避过。
习惯被避嫌的赵恒自嘲一笑把手伸回。
周围跟着的侍卫很快把头低下。
站在高处底下的亭子一览无余，刘娥在一群年轻男子中直接认出赵元僖。
不愧是兄弟，赵恒和他的二哥长得真的很像，只是一个就是刚及冠的贵家公子，另一个却瘦弱的仿佛随时会升天而去。
赵恒站在刘娥身边:“那个穿着竹纹青衣的就是我二哥。”
二皇子就算真是神仙，可有私欲的凡间众人谁会去追随一个有今日没明日的人，他的身体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并且无法遮掩。
“王爷一直说二皇子身体不好，我竟没想到能这么不好。”刘娥轻叹。
自小就见惯了二哥的赵恒没有察觉到刘俄语其中的意思，看着在下面游刃有余众星捧月的二哥，“老天是公平的，取走了某些东西又给了更多的别的作为补偿。”
他自小占着嫡长的大哥疯了，天资出众的二哥常年药不离口，还有他旁边聪慧如妖的刘娥几经波折毁了身体。
这一刻，赵恒突然不再艳羡了。他不想要事事完美了，登不上高位做一辈子闲散王爷也好，这样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去陪身边的人。赵恒回头看着刘娥，忍住想抱她的手。
想到一个可能，刘娥问道:“二皇子身子如此弱，府中可有子嗣。”
赵恒回忆后肯定道:“从没听过喜讯。”
二皇子必然也是察觉到了底下成亲弟弟的威胁才会让自己的王妃一次一次上门。
“不用再看了，回府吧。”刘娥毫不留恋的走上马车。
上车前赵恒交代了左边侍卫几句。
马车开始行驶在山道上，领命的侍卫骑马去亭子附近向崔家七郎传达赵恒的谢意。
被家里仆人叫出来，饮了几杯酒脸色薄红的崔七郎笑着摆手:“王爷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哪里用的上称谢。今日不便，改日我与王爷畅聊。”
侍卫拱手告退。
崔七郎回到席间后，借着敬酒把赵恒已走的消息告诉五哥。
“让知道的都管好嘴巴。”崔五郎神色未变，好像只是在关心弟弟。
眼睛微眨崔七郎碰杯后把酒一饮而尽。
崔家是江州大族，争储之事不可参与又不可不参与，其中分寸就是长辈都难拿捏，还好家中子弟算多。
装作不胜酒力的崔七郎被仆人扶着去醒酒。
等回到城里瞧外面天色还早，赵恒心痒提议:“你许久没玩了，咱们去街上转转。”
不给刘娥拒绝的时间，赵恒敲车壁让马车停下先走了出去。
刘娥只能跟着下来。
汴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赵恒走着走着买了一堆东西，最后停在个捏面人的铺子前。
刘娥看见一个栩栩如生的白毛兔子，忍不住拿了起来。
赵恒使了一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侍卫捧上钱袋。
“老丈可会捏人？”
白头发的老丈知道是遇到贵人来了个大生意，用手在衣服上使劲的擦了擦，赶紧点头:“捏人是我家传的绝活，好让郎君知道，我这手艺整个汴京城都难找第二个。”
从钱袋里拿出一块儿银子，赵恒想了想又拿出一块儿。“老丈捏一个我再捏一个我旁边的娘子，一会儿我们逛完了来取，老丈要是捏的像我还有赏。”
老丈上下打量记住两人的身体姿态，手上开始动作起来。
这种一下子把两人拉进的亲密，当着外人的面刘娥不好多说，心情却已是不佳。
赵恒正好相反越逛越高兴，天色昏暗也没有回去的想法。
“王爷出来的太久了，家里要担心了。”刘娥委婉规劝让赵恒适可而止。
“你从成都府来，看过汴京城的花灯吗？”当做没听见的赵恒兴致勃勃的要去买灯。
察觉到赵恒今日失控的刘娥冷漠刺道:“我与龚大哥刚来汴京就游湖放过灯了。”
尘封中的记忆被提起，赵恒脚步顿住拳头紧握:“那就更要和我再放一回了。”
最后赵恒买了一整个摊子的花灯。
五颜六色的花灯被接连放在河中，烛火的灯光透过灯纸衬的夜色撩人。
赵恒与刘娥双眼相对，嘴角忍不住勾起。
回王府前赵恒特意去取了面人，哪怕两个面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根本瞧不出样貌，赵恒却还是珍重的放在檀木盒子里。
还戴着面具的刘娥随着赵恒进到书房直接跪下。
伺候的人被吓了一跳，在赵恒点头后一一退下。
“我今天心情很好，你若是要说烦人的话就明天再说吧。”
刘娥郑重道:“听了这话，王爷只会欢喜。今日一面我方知，二皇子与王爷只一件事就能拉开差距。”
赵恒上前几步把刘娥从地上拉起，脸上的面具卸下，红色的印子在白玉般的脸上分外明显。“准备的太匆忙，不够贴脸，我这里有上好的药回去记得摸。”
“王爷。”赵恒的不在意让刘娥忍不住提高声音。
不觉得她之后话会让自己开心的赵恒闷声道:“说吧，我听着。”
刘娥紧紧盯着赵恒的眼睛:“王爷若是现在有一个嫡长子，在和二皇子的相争中，起码能加一半的重量。”官家和大臣都会希望看到能给大宋带来起码稳定的储君。
果真是刺向心脏的利刃，赵恒先是轻笑后又大笑，咳嗽几声后抬起胳膊用手里的面具把刘娥的脸挡住。
“说的是，我会好好想想的，今日你累了回去吧。”
敏锐的感知到危险，刘娥戴好面具离开。
在刘娥走后，赵恒从书桌上掀开了刘娥近几日的文章。书上的文字可以过目不忘，手上的笔却是要下苦功夫去练，她的字已经有了锋芒。
是他把她从后宅带到了这个权利的世界，如今她起了野心有了欲望，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率先停下脚步。只有他先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让她随后走上。这是他已给的承诺，也是他在她心里唯一能胜过那个人的地方。
赵恒推开房间门:“去看王妃。”
这个时辰，禾内侍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赶紧让人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