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园一别, 符箐瑶在寝宫足不出户呆了有五日,有异于先前心头还有盼望,她眼下是对李予灯死了心之后的空落落。
当日说那些分道扬镳的话的确爽快, 以为说完就能放下, 可回头想想句句是刺, 偏往自己的心口扎。
碧棋每日好生安慰, 恨不得一口口地喂饭, 生怕小公主难受饿坏了身子。
午膳后, 小太监将用完的餐盘收走。
“公主, 要奴婢说, 您不如答应皇上的赐婚, 陈尚书的孙子比李予灯好多了,他与您从小熟识,谦和有礼, 何时这般伤过您的心。”
碧棋陪符箐瑶一路走来,她的公主是多么洒脱开朗的脾性,怎么能被个空有副俊俏容貌, 家境普通的书生逼成这样。
符箐瑶撑着下巴, 眼睑低垂,“我暂时不想成亲。”
“公主, 您不会还要去找他吧。”
“我不找他, 娇娇提醒过我, 是我不撞南墙不回头。”符箐瑶抿唇侧过头, 朝碧棋轻声道:“好啦,我堂堂南康公主,想再找个喜欢的有何难!”
“...哦,那就好。”
碧棋顺着她说, 但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次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说忘就忘。
凤阳宫外蹬蹬小跑来个领路太监,高声喊,“公主,太子殿下即刻驾到,劳烦您准备。”
“太子?”
符箐瑶疑惑,符璟桓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不会又是要‘借’哪样珠宝瓷器吧。
他虽是她亲哥哥,但除了因为他私心要好处,旁的兄长该有的照顾极少表现。
虽说不想见,奈何碍于身份,符箐瑶不得不由碧棋帮着换了能见客的深色缎宫服。
符璟桓穿着杏黄五蝠捧寿团花纻丝直裰,身后跟了两个侍卫随从,大摇大摆走进凤阳宫的中殿,样貌意气风发,“瑶瑶!”
符箐瑶简单行礼,“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是孤的亲妹妹,孤不能看看你麽。”符璟桓拉起她坐到桌边,笑道:“孤听说你最近食不下咽,特意来送好吃的粥给你,是菀菀亲自下厨做的西南特产五味粥,你试试。”
说罢,符璟桓打了个响指,门外的太监应声从食盒内捧出一只缠枝扁菊碗。
碗里盛有热乎乎浅紫色的粥,看起来绵延细腻,闻起来清香扑鼻,可符箐瑶刚用完午膳,食欲不佳实在喝不下去。
“太子哥哥,你且放着,我想等晚上饿了再喝。”
“瑶瑶,晚了味道会变,你就尝一口,孤好与你菀菀姐姐交差。”
符璟桓满脸期待,看的符箐瑶都不好意思了,哥哥难得发自真心地关心她,她总该要做样子领情。
“好吧。”
符箐瑶拿起陶勺舀了口,味道不错,咸咸的很提鲜,她当着他的面多吃了两口。
“好了,孤有事去见父皇,瑶瑶今日累了早些睡。”
“嗯。”
碧棋踮起脚尖,张望符璟桓走出殿门,奇怪不已,“殿下关心是关心,怎的看公主您喝口粥就走了,心情还乐呵呵,奴婢看不出有真心实意。”
碧棋此话大不敬,她和公主一块长大,口无遮拦的程度和符箐瑶相差无几。
符箐瑶最近兴致缺缺,没空教训责罚她,“太子哥哥本就敷衍的性子,兴许是父皇逼他来看我,叫人把余下的端走吧,我饱了,吃不下。”
“是。”
冷暖适宜的初秋,凤阳宫里熏香怡人,薄烟透过镂空银质球在纱绢落地罩里缭绕盘旋,袅袅生烟。
符箐瑶合衣半躺在圆榻上,盖了层小软被,睡得昏昏沉沉,四肢乏力。
“碧棋,我怎的头皮发麻,就念着睡觉啊。”
碧棋替她掖好被角,料想公主是因为这几日太累,“您昨晚都没睡,今日午后当然困了。”
“可是,手上力气也很小,我会不会生病了?”
“那,奴婢去请太医?”
符箐瑶半睁开眸,松松拉扯住宫女,“唉,算了,省的他们白跑一趟闹大,我休息下就会好的。”
“公主,您好生睡觉,奴婢去给您守门。”
符箐瑶两眼皮累的直打架,翻了个身,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碧棋没察觉到不妥,拢上门撤出殿外,她贴身服侍公主,粗活脏活向来不干,如今符箐瑶在睡觉,她无聊的借扫洒来消磨时光。
“碧棋!”
碧棋抬头,见是二等宫女绵瑾在门口向她招手,“容姑姑喊你过去有事,你快去见她吧。”
“什么事啊那么急?我还得陪公主呢。”
“不晓得,你放心,公主这儿有我照料。”
碧棋心下紧张,不会是她让人偷偷从宫外带的胭脂水粉被容姑姑发现了吧,糟了糟了,“绵瑾,我快去快回,公主怕黑也怕噩梦,要是醒了你记得进去服侍。”
“好嘞。”
碧棋走后,绵瑾左右四顾走到凤阳宫外,拿起帕子晃了晃,很快,符璟桓手下的侍卫从暗处走出来,跟宫女进去后守在殿门的两侧看守。
...
符璟桓混在粥里的是最普通的瞌睡药,他不敢也不可能下大量烈性的药,希望的是符箐瑶能乖乖躺下少闹腾。
符箐瑶喝的两口粥药粉少,睡到黄昏时,恍恍惚惚地醒来。
她支起身发现房内只剩她,揉了揉头,下床去想开门透透气,谁知推了把门发现推不开。她蹙眉换道去窗边,没想到连五扇窗也全部都被封住了!
天色渐晚,外面黑乎乎,她没有火折子上烛火,是以殿内也黑乎乎的。
“碧棋?!”
“碧棋!”
没人回她,符箐瑶猛然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
很多事原本不会轻易串联,睡前碧棋无意间说的话提醒了她,符璟桓来的匆忙,走得更匆忙,太快太心急以至于更像是单纯为了让她喝口粥。
然后,她喝完就无比的困倦。
如果是符璟桓做的,她亲哥哥为何要给她下药呢。
符箐瑶在思索,门外响起杂乱渐近的脚步声。
“公主在里面?”
“是,千松王子,看着没出来过,您安心进去,殿下已把凤阳宫周边安排好,没人能打扰你。”
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太多信息,符箐瑶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惧叫出声,这位是东夷的王子,他来大宁朝和三公主和亲,此刻却停在她殿门外,说不想被打扰。
就算再不谙世事,符箐瑶也能猜出前因后果,她心里乱作一团,眼看门在动,有人即将要开门而入。
符箐瑶慌乱无法,把心一横,趴地上钻进了床榻底。
圆床下天天有宫女打扫,没有陈旧的灰尘气息,就是常年不见光,触地冰凉,她睁大眼睛,透过下垂的床单花边,能看到男子不断在靠近。
他翻动床上被子不见人影,转头不悦道:“公主人呢!”
“禀告王子,我们真的没让她出去啊!”
“快去找!”
符箐瑶屏气,看到千松嘉实的鞋子走远到门后,紧接着到窗边,她的心紧张地突突猛跳。
“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符箐瑶不断在默念和祈祷,忽然,那双男人的皂靴重新走回停在床榻的木质踏板,然后后退两步,在她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缓缓下蹲...
符箐瑶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下一息,她惶然和一双细窄难看的男人眼睛对上。
“嘿嘿,找到了。”
符箐瑶惊恐下,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所谓的王子,身量普通偏瘦,五官不够深邃,细眉毛,宽下巴,唯有鼻子长得周正。
千松嘉实扭了扭手腕,笑道:“公主,你自己出来,还是本王子拖你出来。”
“不要,我不要...”
符箐瑶摇头,不断往后缩,她面对危机难以避免的胆小怯弱,使得施暴者有种奇异的快感。千松嘉实矮下身钻进去,大手握住她的脚踝揉搓。
“好嫩啊。”
符箐瑶何时遇到过这种场面,瞬间吓出了眼泪,称得上声嘶力竭地喊叫:“不,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千松嘉收不住笑容,边大力拖边往外喊:“外面的,我找到了,把门关上。”
“是。”
房內很快失去了光源,因为入夜,只能凭借月光,依稀看见人影。
符箐瑶的身份尊贵,莫说这样残暴对待,连稍微怠慢都未受过,她的两只腿被人扯住硬生生往外拖,背上硌到地板砂砾,磨出道道血痕。
她顾不上疼,努力踢腿想逃脱,然而作为一个瘦弱女子,她居然被桎梏地丝毫没有反抗力。
符箐瑶最后关头遇上桌角抓住,死命不放,喘着气道:“你,你是东夷人,你敢对我不敬,我让父皇踏平你们的地界。”
千松嘉实略略松手,“公主,我无意伤害你,只是和你互相倾慕,成亲前想多见你一面,皇上怎么会怪我呢。”
互相倾慕?
符箐瑶红着眼,不顾身份,“我呸!”
“公主你别怕,我千松嘉实,只要你答应别乱跑,我现在就能松手。”
符箐瑶看着他的脏手紧握在她的腿,“好,我答应你。”
“嗯。”
千松嘉实果然照他说的松开手,符箐瑶连忙收回发麻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往西边墙角处躲。
她始终抱紧膝盖,不断扯着喉咙喊:“来人,来人啊!”
“来人!”
千松嘉实笑了笑,掏出火折点燃了盏油灯,坐在桌边喝酒,“公主,别白费力气,你宫里原来的侍卫,太子殿下都安排走了。”
符箐瑶闻言,面色苍白,她长得甜美可爱,扮凶起来尤显可怜,“你敢对我不敬,我,我父皇绝对不会放过你!”
“哎,公主,我劝你冷静为妙,要知道今晚过后,你便是与我和亲的妻。”
“你,你胡说!”
符箐瑶一直在寻趁手的傍身工具,找不到,她只好嘴上妄图劝说,“王子,你现在出去,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告诉父皇今晚发生的事。”
“公主,我有没有胡说明天就知,嗯,不过你哥哥说得对,你脾气不小,这一点我很中意,我其他妻子都很顺着我,你不一样。”
符箐瑶看他那张油腻自以为是的脸,恶心得想吐,“你和符璟桓敢对我耍这种手段,我就算死也不会嫁到你们东夷,你做梦去吧。”
“梦有的是机会成真。”
千松嘉实任她无能狂怒,无所谓地笑,符璟桓的计划是让他在凤阳宫里呆一晚,到了明早消息传出去,皇上不想嫁这个女儿都得嫁。
符箐瑶蹲坐在原地看他安静喝酒,渐渐不再开口骂,她就怕激怒了他对自己行不轨,先护好自己,明天总有办法。
话是如此,她的心里充斥祈祷的声音,祈祷着快点有人赶来救她。
千松嘉实慢慢悠悠一壶酒下肚,头有点晕乎,他弯下腰,看到墙角的符箐瑶紧张的,俏生生地瞪他,巴掌大的小脸,眼珠黑的似葡萄,映着火光真好看啊。
他来和亲,总不好带家眷解决需求,憋了许久,和女人共处一室不由得心痒。
此举本就为了玷污符箐瑶的清誉,做不做也没甚区别。
这般想着,千松嘉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对她上手过把瘾。
符箐瑶警惕抬头,看到男人越走越近,结巴骂道:“你,你干什么,不是说只要我不乱跑就不会碰我么。”
“我说的是,别乱跑,我就松手,没说不能碰你啊。”
符箐瑶害怕,向后贴着墙,“你,你别靠近我!”
千松嘉实咧开嘴笑,“放心,小姑娘,我有十几个小妾,经验充足,保证不让你痛。”
“不,你滚开!”
符箐瑶蹲在角落,两面是墙壁跌跌撞撞避不可避,她慌不择路地往右前方闪躲,千松嘉实冲上去一个扑空。
符箐瑶正好逃到门口,她不断拉扯门栓。
“来人啊!来人!”她喊得用力,声嘶力竭到近乎癫狂,“快来人!”
“我说了没用,公主别白费力气。”
千松嘉实脱掉外衣,展臂扑上去,这次他终于够到了符箐瑶,手势有经验地抽走绶带后捏了把柔软的腰。
他眼里突然冒了光,蹦出他家里的东夷当地话,“嘿嘿,真软啊。”
接下来,千松嘉实简直像只忽然疯了的发.情野兽。
符箐瑶的衣衫少了了腰带,自然下垂露出洁白的中衣,看的对面的禽兽热血膨胀,他不再逗弄,而是实打实想压上她为所欲为。
他醉劲上来,脚步虚浮,言语却流利,“别喊,放心,只要你乖乖从了我,等回去以后我就让你成为尊贵的东夷王后。”
符箐瑶惊惧恐慌到腿软,她无路可退,最后几近哀求,“王子,我求你,求求你,你不要过来,你放过我吧!”
千松嘉实顺势走到桌边捧起另一个酒壶饮尽,他赤着双眸,挥开双臂疾冲,“瑶瑶,来,来让我——”
符箐瑶体会到濒临绝望,在这须臾间,她甚至想过撞墙自尽,也就是分神余光一瞥,她看到了木架上的小小花樽。
她往左,偷偷靠近花瓶。
千松嘉实没有在意,他只看得到她晃荡的中衣,说时迟那时快,符箐瑶身后的手举起花瓶,用出最大的劲道,毫不犹豫地男人头上狠狠砸去!
嘭——!
支离破碎,满地碎片,男人捂着头嗷嗷大叫,血顺着他高高发际流出,疼加上酒意,使得他晕得转圈,最后支持不住向后闷声倒去。
符箐瑶手里仍举着花瓶残片,看他倒下有瞬间的畅快,同时眼里也满是恐惧。
她发抖,去试探他的气息,温热还没死,可就在此时,千松嘉实蓦地睁眸,坐起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额!”
符箐瑶颈部青筋暴起,她想掰开,可男人用的力道之大根本不是女子可以撬动,掐得她无法喘气,骨头都快要被捏碎。
符箐瑶眼前变黑,快失去意识前,千松嘉实忽然昏了过去,他松开了手。
符箐瑶大口的喘气,接着大口的喘气。
她恢复了些力气,抱住自己往墙角后退,看着地上的碎片和血迹瑟瑟发抖,刺鼻的腥味和打斗出的汗液混杂,难闻且可怖。
符箐瑶到现在都没放下捏在手心的陶瓷碎片,即使割破,手依旧紧紧握着。
许久后,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室内开始蔓延,“李——”
符箐瑶只喊了一个字,她想到了什么,目光黯淡了下去,怔怔道:“父皇,娇娇,我好害怕...”
她将脸抵在膝盖上,默默流着眼泪:“娇娇,你听不听得见,我好像杀了人,我好害怕...”
...
半个时辰后,侍卫来打开了门。
昏迷的千松嘉实被扛出去找太医诊治,碧棋大哭地冲进来,看到角落里的姑娘衣衫不整,失了魂一般,任谁都不许碰。
南康公主和东夷王子呆了半晚的消息不胫而走,满皇宫皆知,皇帝生气勒令不许外传,终究还是传出了点小道消息。
“啪——!”
金銮殿上,符淮安打了太子一记巴掌,厉声呵斥:“朕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无耻之徒,把心思全用在对付你的亲妹!”
“父皇,儿臣错了,但是事已至此,还请父皇顾全大局,用瑶瑶替换三公主。”
“你——”
符淮安冲上去还要再打,因为气得心口疼,身子向后栽倒,张公公忙走上前扶住他,“皇上,皇上,您保重龙体啊!”
符淮安甩开太监,对符璟桓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符璟桓低下头的眼里聚满恨意,父皇这辈子对他不够好,幸亏他用了这次伎俩,能让瑶瑶嫁到东夷,往后东夷也能成为他的棋子。
“父皇,儿臣还是要说,为了削符栾的藩位,我们只能将瑶瑶嫁到东夷。王子受了重伤,若非如此,他们不会再同意和亲。”
符淮安咬紧牙关,捏拳重敲大打在桌面。
的确,他哪怕再心疼瑶瑶,事情已发生,只能用损失最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谢父皇。”
...
庆安二十四年七月初六,庆安帝下诏,南康公主符箐瑶仪态端庄,娴淑典雅,名德皓贞,为友邦和亲上佳人选。
愿大宁朝与东夷世代友好,永固边疆,送亲仪仗由朕之大皇子,连同皇室嫁妆珠宝、绫罗绸缎等数百箱,八月初十,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