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头棕马慢悠悠地挪步。
符栾搂着女子, 左手提起庆安帝给苏鸿旭的药瓶,看了眼笑道:“就因为这个?”
苏明妩点头,樱唇微张, “王爷, 您不生气, 不难过么?”
“不。”
符栾神情随意地翻手, 将瓶子拢进袖口, “原来, 他当初送随行宫女的时候, 吩咐的是此事。”
“王爷说的是周嫚儿她们?”
“嗯。”
苏明妩这下有点明白, 为何前世周嫚儿没给她下毒, 因为当时她喝了避子汤,用不着外人出手。
那儿吗,王爷那么晚有世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明妩了然点头,“王爷,难怪你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啊。”
“...”
符栾有时候真想把苏明妩绑起来, 好好探探她镇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妃很希望本王和别人生?”
“不是!”
苏明妩解释道:“我是怕王爷被人算计嘛。”
符栾带她重新开始骑马往前,笑道:“那也是本王无所谓被算计。”
符淮安未免想得太多, 那些姿色普通, 甚至刻意在出京前一晚“被失身”的宫女, 凭何能生他的孩子。
苏明妩没听懂, 可她看出来符栾是当真不在意,这么想,她好像也没那么打抱不平了。
“王爷,我们回程能不能坐陆家的商船, 我让陆景山在船上加了些看河景的座椅。”
“好。”
“王爷,我最近两日总觉得头晕,上了船,你能不能抱我一阵。”
“好。”
“王爷,我想运些牡丹回凉州,栽在暖室,种出一屋子的花。”
“好。”
“王爷,我还想——”
符栾马上要扯起缰绳加速,将她按进怀里,“好。”
“...”
...
***
陆家大商船设的小机巧是在船舷内侧,栏杆下置办了一排供人躺坐的木椅和茶几。
冬日里用不上,二月入春以来,坐在船外感受徐徐的微风,十分悠闲舒爽。
苏明妩晕船的厉害,吐了几次后疲累嗜睡,直接黏着符栾让他抱了一路。
直到益州终于坐上马车,也因为嫌路上颠簸,她使着小性子赖在男人怀里不放,符栾只好先绕道送她回王府,再转而去漠池见等他的部下。
樟月殿内,回来了有七八日的苏明妩,懒懒坐在矮桌前打算盘清账,不知为何她最近记性差,算数也不好,打了半天仍旧对不上。
她忍不住生自己的气,蹙着眉头,不轻不重地将蓝皮簿册甩到了地上。
绿萤闻声捧着果盘走上前,“王妃,您这是又怎么了呀。”
她弯腰将本子拾起,能问出这个又字,自然是因为苏明妩最近举动着实反常。
以往王妃除了对王爷别别扭扭,对其余事情看得开,并不常发怒,最近忽然转了性子,譬如前两天,脸上长了颗小红疙瘩,她也要委屈的捂在被子里闷两日,消了才肯见人。
另外,王妃的味觉变得特灵敏,粥咸了淡了,果子甜了酸了,差一点儿就一口都不愿意多吃。
实打实的娇气。
“没事,我今天不想算账了!”
“好呀,不算不算,回头让春兰算去。”
“嗯。”
苏明妩咬了口樱桃,味道不错,“绿萤,霍刀怎的还不回来?”
“王爷好像先前派霍统领留在京华,等接个人回凉州,李管家说接过统领的信,已在路上了。”
“好吧。”她还得无聊几日。
霍刀不回来,苏明妩不敢独自出街,自从发生了乌兰拔的事件,普通的侍卫根本没办法让她安心。
“你也尝尝。”
“谢王妃。”
绿萤接过苏明妩递给她的果子,谢完恩尝了颗,立刻龇牙咧嘴地道:“啊,王妃,好酸。”
“酸么?我觉得正好,甜的反倒太腻。”
绿萤早就觉得奇怪,明明王妃以前最爱吃甜食,她不禁猜测问道:“王妃,您这个月,是不是葵水还没来。”
据说有了身孕,口味也会变的。
“嗯。”
“您说,会不会...”
苏明妩吃的起劲,抬起头不明所以道:“什么啊?”
绿萤圆脸红彤彤,覆在她耳边小声说:“有孕呐。”
苏明妩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哪有那么巧。”
她不好意思和小丫鬟细说,回京之后,她和符栾在一起的就只有书院回来那个午后,符栾后来想要都被她给推拒了,怕的就是路上有了难保住。
凉州半年没怀,进京就那么一天而已,怎么可能嘛。
“而且,我没想吐。”她记得,怀了的都会吐的。
绿萤未嫁人,连男女之事都没搞懂,更别说怀孕,她点头附和,“是,王妃,奴婢去给您准备点心,顺道去门房取信。”
“嗯。”
小丫鬟走后不久,苏明妩想了想,觉得让医师来诊脉也行,她当初嫌麻烦,让刘淼从每隔三日变成了每隔一个月,要不然明天唤他过来看好了。
苏明妩静下心,心情好一点就想接着看账本,李泰庆在殿外跑的满头大汗,“王妃,老奴有事儿跟您禀报。”
苏明妩招了招手,“嗯,李管家,什么事?”
李泰庆跨进门槛,“王妃,王爷刚回来。”
苏明妩乍一听,扶着桌子站起,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悦,“这么快?”
以往去西北个把月打底,这次才七八日,符栾就回王府,她又能天天见到他啦!
苏明妩见李泰庆说完这句,支支吾吾地不退下,催促了声,“李泰庆,还有事你倒是说呀。”
“额,那个霍统领也回来了...门口和王爷遇上,然后就一并去...”
苏明妩嗯了声,“然后呢。”
李泰庆犹豫了半天觉得确实瞒不过去,他咬了咬牙,“霍刀把赵侍郎的妹妹带进府里,赵姑娘和王爷去承运殿,赵姑娘还要在府里住七日,所以王爷吩咐奴才替她整理小院住处。”
“王府是王妃掌管后院,奴才必得和王妃说一声。”
一下子全部说完,李泰庆只想找个藉口尽快退出殿内。
苏明妩还在愣着,隔了好久,“哦。”
李泰庆不忍,补充道:“王妃,奴才问过霍统领,赵姑娘来为的是公事。”
苏明妩回过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嘴上却道:“嗯,我知道。”
李泰庆一听,松了口气,说实话在门口看到赵月怡,他真是吓了大跳,差点还以为是王爷新要纳的妾,“王妃知道就好,奴才先告退。”
“嗯。”
李泰庆走了,苏明妩心头怦怦直跳,她伏在桌上,马车遇到太子那日说的话忽然就回忆起来。
【他是抢孤想要的女人上瘾,抢了第一次不够,还抢第二次。】
符璟桓的意思,不就是符栾看上了赵家幼妹么,不会的,符栾那日解释的清楚,他对赵月怡没有私心,再者连霍刀也说了,应当就是公务相关。
虽然来过那么多人,包括当初犬戎的王子,和西北的亲随,符栾从没有让任何一个住在府内...
苏明妩心里空落落的,低头看到本子上成串算不清的数字,更加发闷,不舒服地她拍了好几下胸脯。
不行,她想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到他们在讨论正事就行。
苏明妩没余力去思索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情绪,一声不吭不带丫鬟,独自跑到了东苑的承运殿殿外,恰逢斟茶的奴婢抬手敲门奉茶。
霍刀站在门口,看到王妃抱拳施礼,被女子拦住。
“嘘——!”
苏明妩无声地把手指停在唇边,示意霍刀和斟茶的婢女都别管她,继续做他们的事。
婢女轻诺,出声道:“王爷,奴婢来奉茶。”
殿内响了一记敲桌声。
婢女遵命侧身进去,门是虚掩的,漏出了条缝,苏明妩能从缝中看到符栾。
他依旧是惯常的玄色直裰,大概是方才脱外袍时襟领被指节勾到稍敞,露出了里面那件镂空的月白云纹滚边,以及一小段平直清晰的锁骨边缘。
从门口望,男人的左手扶额,头微微歪斜,慵懒地坐在宝座。
他瘦削的下颚略抬起,俊美容色透着棱角分明,右边凤眸低垂,长睫覆眼,遮住漆黑的瞳色流光,可就是能看出来,他的视线专注地落在面前的美貌女子身上,神情颇有些意味不明的缱绻。
苏明妩腹诽,看就看,就算她长得好,也不必盯得这般紧吧。
苏明妩承认她在吃味,不过还好,是可以忍的程度。
她不能这般小气,虽然在客栈符栾曾答应过她不看旁的陌生女子,但这怎么可能做到呢,她也会看李予灯,也会不小心看到过路的别人...
他当然同样可以,不小心多看赵月怡两眼。
婢女在里面倒茶,遮掩了外头细碎脚步的动静。
苏明妩不断试图安抚自己,正好婢女斟完茶后撤出门,符栾顺势往这儿瞟了眼,苏明妩被挡住了,他并没有留意到。
苏明妩站了会儿,殿里安静毫无交流,她蓦地察觉偷听的做法既不妥又狼狈,于是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哎,她兴冲冲地来,到底干甚么呀。
苏明妩朝霍刀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回樟月殿好好算她的账去。
转身时,门内却忽地传来男人低沉醇磁的嗓音,打破了平静,她听到他问对面站着的女子,“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