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坏脾气探花郎X天真小公……

年关前, 各路的游子都急着往家赶,其中自然不会包含好不容易来到京华,来年二月要参加科举春闱的穷考生。

落鸿街那家老旧的食肆, 正月里还开着门, 入冬后也逐渐开始烧炭, 铺头掌柜人好, 从来不赶这些来蹭灯蹭暖的穷苦年轻人。

初九这日, 有个俊秀的书生站在底层屋檐, 他身量清瘦, 站姿笔挺, 手上正执着书在看。

因为天寒地冷, 书生的指节冻得发白,可仍旧不愿意提前上楼。

“李予灯!”

符箐瑶手上抱着个大书袋,隔老远就朝他挥手, 小姑娘有着好样貌,还有一副梨涡虎牙,笑的冬日太阳照下来的光还明媚。

李予灯抬眸看向她, 有一瞬间的怔然, 然很快消逝不见,视线掉回到书上。

符箐瑶吃力走近, 拽着他的袖子埋怨, “你都听到我喊你了, 也不来帮我提一提。”

他们认识三月有余, 符箐瑶对他自是比初见熟稔了许多。

李予灯面不改色,“苏箐瑶,我们定的巳时。”

乍一听到自己的假名,符箐瑶微楞, 低下头掩饰道:“我就迟了一炷香,而且,你为何不进去坐着等,外面那么冷。”

李予灯没回她,转身上楼,走之前扔下了句,“等会儿课时里面扣。”

“行,李先生...”

符箐瑶跟他后面走上去,她还觉得憋屈呢,大过年放着舒舒服服在宫里听大戏的日子不过,跑来听李予灯讲课。

是的,那日她鬼迷心窍替俏书生挡了菜汁,毁了件白狐裘袍,本该让那个石飞章来还,没想到俏书生站出来,说愿意赔给她。

他顿顿吃菜叶,哪里赔得起啊。

符箐瑶见他长得好看又可怜,才会玩笑似的说要他教书,谁知他还认真起来,定了每隔七日给她做学问,从十月开始,到现在都多少次了...

食肆楼梯旋绕两圈,因年久失修有点陡,李予灯忍不住向后瞥了眼,嘴上却道:“你这次怎么走的比龟爬还慢?”

符箐瑶被他说得越想越生气,为何她失去了件名贵大氅,最后还落得被人教训。

李予灯说完,甩袖向后,“我等不及,你抓着走。”

符箐瑶手里倏忽攥到了粗糙布片,方才临爆发的郁闷心思悄然如烟消散,闷闷地回了声,“哦。”

...

两人如常坐在初次见面时的位置,他们动作默契,李予灯接过小姑娘从家中带来的作业,给她看一遍顺便将错漏揪出来,符箐瑶则将小二挥来,首先点了碗镇店的鲍鱼粥。

李予灯推开面前菜碟,皱眉,“未到午膳,你吃这个算甚么。”

符箐瑶兀自舀了口,“饿了就想吃啊,我今天出宫——出门走得急,早膳还没用呢。”

李予灯淡淡道:“是啊,走得急还是迟到。”

“...”

符箐瑶懒得理他,边吃,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她新取的,娇娇从凉州寄来,她还没来得及看。

苏明妩没有把凉州遇袭的事写在信里,所以符箐瑶看下来倒也没说大事,无非嘘寒问暖,寄了点补品之类的。她想,要是娇娇能回京华过年就好了,可是父皇没传召,小皇叔是不得回京的。

她叹了口气,悉心的收起,妥帖放进自己的小腰袋。

李予灯发现她动作细致,不知为何,心里不怎的舒服,咳了声,“如果想要我代写情诗,换一次上课的时辰,也可以。”

符箐瑶不明所以,反驳道:“什么情诗?娇娇是我的好友。”

“嗯,那真可惜。”

“...”

符箐瑶觉得书生最近真是莫名其妙,大概,不对,应该就是嫌她麻烦。

她偏过头喝粥,快喝完时,蓦地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李予灯。

小二收拾掉碗筷,抹了下桌,‘嘭’的一声,小姑娘把她包里一套十三经全拿出来,放上了桌。

“喏,这个给你的,你上次不是因为教我,没来及看手上的书么。”

符箐瑶和李予灯认识也有段时间,知晓他每次带一本书就急着读,回去得还给老师,上次她背文背的磕跘,以至于扰的他到最后书都没看完。

李予灯习惯性地动作,推开,冷漠开口,“不用,老师后来又借给我了。”

“谁借你不是一样,这么重,难道还要我搬回去吗?”

李予灯撩起眼皮,“你是富庶人家,扔了也可以。”

“...你!”

符箐瑶觉得跟他说话为何总是犯冲呢,她何时受过这等冤枉气,算了算了,就当是为父皇培养大宁朝的人才,她牺牲一下自尊心好了。

方才那句话落,李予灯张了张口,终究没有继续,阖了上去。

临近午时,隔壁桌来了用饭的书生,冤家路窄,其中一个正是当初泼了他们菜汁的石飞章。

符箐瑶原本不想搭理,可他们故意说大声的‘窃窃私语’,听得实在惹人嫌。

书生甲:“哟喂,李予灯的田螺姑娘又来了,真是勤快的很,不认识的还以为他们是秘密幽会呢。”

石飞章度过了那段唯恐要他赔狐裘的日子后,重新变回嚣张语气,“小白脸人气高呗,书院院长的幺女不也天天扒窗户看他。”

书生甲啧啧:“我看明明长得一般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符箐瑶听到这,翻了个白眼,低声轻骂了两句。

李予灯抬头,淡淡地道:“早就让你和我分开坐隔壁桌,等我帮你看完作业再来教你,看到了没,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听。”

符箐瑶不介意,宽慰道:“不用担心,没关系,他们又不认识我。”

李予灯认真地回答:“不是,我说,是对我的影响不好。”

“...”

好吧,符箐瑶承认,她的确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比如娇娇,比如月怡,她喜欢和好看漂亮的呆在一起玩。

她对这个书生,从起初就有莫名其妙的心软,这其中当然有容貌的缘故。

但,她也不是非巴着他不可。

回想起今早她是为了搬那么重的书过来,宫城门口摔了一跤,换件衣裳才会晚来,最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讨到好。

着实委屈极了。

符箐瑶抿了抿小嘴,抱着自己的茶杯,大大方方站起来,在李予灯疑惑的目光里,蹦跳跑到了隔壁议论他们的书生那一桌。

大宁朝男女允许同桌而食,她是公主,想跟谁吃饭就跟谁吃饭,李予灯嫌弃她,她还嫌弃李予灯呢。

石飞章远距离看看还好,小姑娘一走近,就开始结巴,“你,你怎么来了,那件狐裘我可赔不起,再,再说,李予灯不是答应赔你了么。”

“不,我改主意了,还是要你赔!”

李予灯没有抬头,手上翻页停了停,好像听见了这句,又好像没听见。

石飞章顿时慌了,“你,你怎么赖皮啊!”

符箐瑶被他吓呆的样子逗笑了,“怕啦,刚才还敢那样议论我?”

“...”

书生甲插嘴道:“我们主要是议论他,说你是捎带的,谁让你和这种人走那么近。”

符箐瑶有些好奇,和李予灯相处这么久,除了了解他名字怎么写之外,他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

她低声问:“李予灯的脾气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你们那么讨厌他?”

“何止不好,差死了,主要是他不喜欢北院。”

“你们哪个书院,还分南北?”

石飞章接话道:“我们在鹿山旁边的鹿泰书院,你这种小姑娘当然没听说过了,鹿泰书院在京华撇开国子监,那也是前三的地位,我们院长以前...”

符箐瑶不耐烦地打断道:“快说,怎么分的南院和北院?”

“哦,南院是有钱富家子弟或者别地府州县来的官家子孙,北院么,就是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寒门了。”

书生甲从旁补充,“李予灯比较特别,他算和我们都在北院,但他要去南院做扫洒抵学杂费,是以和南院的富家少爷比较熟,总和南院的人说话。”

“哎,给南院的有钱人洗衣裳,磨墨,替他们偷抄禁书,殷勤没骨气的像人家的书童,我们院的诗词比赛,拗得不参加,说到底,不就是看不上我们穷呗。”

符箐瑶回头看了李予灯一眼,嘀咕:“不会吧,他脾气那么...”

这几个月,她点了那么多的好菜,他都没吃一口,怎么也不像是他们口中没骨气的人。

“别看他嘴巴厉害,该干的事,他也听话着呢。”

石飞章哼了声道:“反正,姑娘我劝你,别喜欢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他是想借着你往上爬,再把你甩了。”

符箐瑶正在瞎想,蓦地听到这句,涨红了脸,“谁说我喜欢他了!”

李予灯原本早已看完符箐瑶抄的《周礼》好久,他听完这句,抬头唤道:“过来,讲课了。”

“噢。”

符箐瑶捧着茶杯坐回来,心不在焉地听着李予灯给她讲解。

其实,俏书生真的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他不说那些气人话,给她认真讲书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泛着柔光。

她觉得,他的脾气分明不坏。

符箐瑶晓得方才他们故意夸张的语气,书生肯定听到了,她轻轻地问,“李予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李予灯讲到一半,垂着长长眼睫,停下顿了顿,“嗯。”

“洗衣裳,磨墨,替他们抄禁书,南院的人让你做,你就会做吗?”

“嗯。”

“可是,书院不是有膏火钱,我记得,京华大书院的前几名考生都有银子拿的。”

“北院没有。”

“哦。”

李予灯执笔放下,带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以后还要我教么?”

符箐瑶摇了摇头,仔细思考过后,“我不要了。”

李予灯愣了愣,低头道:“好的。”

符箐瑶想,她该把原因说清楚。

狐裘不是他洒脏,初见是她主动冲过去挡,他当真并不欠她。

李予灯什么都没做,为了赔不该他赔的钱,给她教了教书,反而成了外人口中巴结富家女儿的新一条证据,在书院里大概要流传许久。

所以,难道就因为他穷,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吗。

符箐瑶思忖完,清澈的眸子盯看向书生,庄重且严肃,“李予灯,我不想再要你教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