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庆着手后, 苏明妩中毒的事调查的很顺利。
周嫚儿或许知晓没有丝毫隐瞒的可能,破罐破摔地将罪证尽数放在床底下,府里侍卫没如何搜索就找到呈给了霍刀和管家。
至于其余细枝末节, 李泰庆盘问过漪澜院的贴身丫鬟, 晓得周嫚儿常去玉露园, 再结合他的小本记录, 不难推断出是将毒药浇灌在玉露园的花瓣上。
于是, 他命王府的花匠将剩余的花草带泥拔起, 连夜撤换了批新的, 跟没发生过一般。
李泰庆查到此处就不再浪费心力继续, 他作为管家可忙得很, 要发中馈又要算账,反正那个周嫚儿早就被铺盖一卷,扔到了后巷, 没旁的要审。
王府不过是少了个无关痛痒的人,与往常没什么两样,李泰庆在承运殿与符栾报备完, 此事便作过去。
刘淼也及时被霍刀带的侍卫拎回了王府, 每日关在院子里,唯一允许做的事, 就是给苏明妩调配养身的药材。
时间打马而过, 已至九月季秋, 在初冬霜降的第一场雨前, 仅剩下几日没那么寒冷的天气。
樟月殿里,角落多添了两只暖笼,熏陆混燃银霜碳,满室的温热香浓。
天色渐晚, 高台点了烛,地砖铺漫蚕丝栽绒的毛毯,从拔步床踏板下来一路通到殿牖,赤足走在其间,软和地像是踩在阳光晒过的棉花上。
苏明妩席地坐于山水小平几前,手上抱着本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绿萤在外面收拾了圈,回来发现药碗没动,忍不住说道:“王妃,您快喝了嘛,这是补药,刘医师看火看了一晚上。”
苏明妩不乐意,“我都好了,太苦,不想喝。”
她不是不愿吃药,当时真病了,她乖乖的不用谁催,可眼下她都好了个把月,头不疼身上不酸,为何还要每天两碗啊。
最重要的是,哥哥给她的糖吃光了,光用蜜饯下药,她总觉得不够滋味。
“王妃,这是最后一碗,您都喝了一个月,难道最后前功尽弃吗。”
“...”
“您实在不愿喝,那奴婢去找王爷说,了不得让王爷来喂您。”
“...好,好,我喝,喝。”
苏明妩觉得经过这次她病的事,绿萤似乎性子变了点,和前世比较相似,更小心以外,还唠唠叨叨。
她当然不知自己是中了毒,虽然没有症状,但也得喝药慢慢将之清除体外。
府里了解此事的不多,李泰庆觉得一开始没让王妃晓得,后面也就没必要再提,免得徒增她心烦。
关于绵延子嗣,哪怕大夫说得再好,王妃怕是依旧会担忧。
再加上,连符栾都没跟苏明妩提过毒的事,他们做下人的,怎么可能多嘴,因此绿萤只能变着法地哄了王妃几十天,盯住她每日早晚用药。
苏明妩从头到尾,都只觉自己是得了场温病,于是撇了撇嘴,不甘愿地将药喝了下去。
喝完,她捻起颗蜜枣,“绿萤,折风他已经到益州了么。”
绿萤拿起湿帕,在苏明妩唇边轻拭掉溢出的少许药汁,温柔道:“到了,奴婢让他把信带去给陈老三,他说一定会劝服那人为您办事,沿途上,还会多给您物色几个人安插其余各州的分号。”
“嗯。”
苏明妩对折风办事的能力有信心,他向来是举一反三,不用她吩咐,就知道她想要的结果。
如此一来,等到年底大船配额成了,她在陆家内部也可以慢慢培植势力。
“王妃,咱们幸好有折风,他在您不在凉州这段时日里,帮佰草园寻到好多珍惜药材。奴婢弟弟书信回来,说这两日整理完,店铺就能开张。”
“奴婢也没见过这么努力勤奋的人,听春兰说,他每日忙完,半夜还努力习字呢。”
绿萤有感而发,同样是报恩,她做的真的很不够,香花茶的事,她都快愧疚死了,还得憋着不能跟王妃告罪...
苏明妩没留意小丫鬟的心思,轻道:“嗯,他是很好。”
她急着派他出去,也是希望符栾别等有空了想起府里还有个没变太监的马奴...
“绿萤,等折风回来,我想与他商量看看,放了他的奴籍,让他自己选择。”
绿萤斜过头,“王妃,他不会走的,他就想给您办事啊。”
“再说吧,他现在才十七,留在我这,难道以后长大了让他做掌柜。”
苏明妩去江南前就想了许久,叶折风是被拐骗卖身的,她是有自私地想过留个帮手在身边,但是眼看折风那么聪明能干,总觉得耽误了他的正路。
所以,等他回来,她想问问他的想法,她能给他大笔钱,让他出去做些想做的事。
绿萤听完,不怎么在意道:“王妃,奴婢听您的,他走不走都行,反正奴婢不走就是。”
苏明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舍得折风,劝我留下他呢。”
“奴婢没关系,奴婢心里只有王妃一个。”
“...”
“哦对了,王妃,今日膳房煮了鸡丝粥,奴婢去给您盛来。”
“嗯。”
绿萤走后,殿内又只剩下苏明妩一个。
方才被打断,苏明妩也没心思再继续看书,她单手托腮,等粥的途中想些杂七杂八的事。
今年因为她病后养身的缘故,中秋佳节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过去,前半年忙忙碌碌不知觉,养病闲下来,反而就容易思念母亲和哥哥。
而且,她也没空好好将王府布置一番。
真是可惜,这还是她和王爷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大好节日,却连月亮都忘了赏。
说起符栾...
苏明妩最近略微发愁,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他让仆从在她殿内搬了张桌案,每晚都会坐着办公陪她,可是等她睡着了,他又回到承运殿。
本来以为他就是事务繁忙,后来听李泰庆说要给王爷加床棉被,才知道,他是在承运殿的偏殿里头睡觉。
他是不是魔怔了呀,宁愿跑出去,也不肯与她同床,总不能是嫌弃她得过温病吧。
绿萤端着赤枣鸡丝粥过来,见王妃正在怔神,不敢出声打扰,摆放的时候瓷勺碰擦碗沿,才让苏明妩拢回心思。
“绿萤,我现在是不是瘦了不好看?”
绿萤把勺子塞进苏明妩手心,认真道:“王妃您瞎说,王妃顶好看了。”
苏明妩舀了几口,蹙眉道:“你把铜镜搬来。”
“是。”
苏明妩对着镜子看了会儿,是与往常没有区别啊,只是稍微消瘦了点,但最近也养回来几分。
那他天天晚上躲她作甚,她又不会吃了他。
倒不是说她巴着他来陪她睡觉,但就是转了性子似的,一点都不像他。
“哎...”
“王妃,您又不高兴,是不是粥太咸?”
“绿萤,这么说,比如你很爱吃一道菜,然后某天突然不想吃了,是为什么?”
绿萤想了想,道:“天天吃么?那自然是腻了呀,奴婢家里虽然穷,但也不会天天吃同一道菜的。”
“...”
苏明妩心下气愤,所以符栾是因为天天呆王府里,看她看得腻味了!
啧,男人真是会喜新厌旧。
苏明妩越想越不服气,她把瓷勺一放,不行,她今晚得好好地试探他,看他有没有这般想法!
***
承运殿内,符栾坐在案桌后写折本,抽空掀眸掠了眼跪在地上的刘淼一眼。
“你是说,明日开始,王妃不用再喝药。”
“是。”
刘淼小心试探道:“那么,王爷,我能不能出院子,趁手的药材都不够用。”
想他到底不如师父潇洒,虽是一把年纪孤身留在凉州,但他喜欢研制药丸,花销甚多,还需要有进入某些山林禁地的特权,所以只能继续留在王府里当府医。
反正,这次去青兰山真是亏极了,就因为没及时回王府,白白被禁足了一个月...
符栾停下笔,看他,“全好了。”
刘淼差点要拍起胸脯,他郑重道:“请王爷放心,王妃底子不错,用药期间要尽量注意不能受孕,但往后就没有任何关系。”
“明日开始?”
“是的,明日就不必再服药。”
“很好。”
符栾扬了扬眉头,显然是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不错。
他对周嫚儿印象不深,当时庆安帝送了那么多女子回来,他留下其中一个,无非是为了能皇帝的心。
这笔账,他以后必定会和符淮安好好算清楚。
刘淼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就是巴望王爷一高兴,能放他出去。
“以后出门前和李泰庆报备,每隔三旬,给王妃诊脉。”
“卑职遵命。”
...
是夜,符栾沐完身,踏着夜色去西宫。
走进樟月殿,女子坐在软毯,手里依旧抱着白日的话本,她闻声仰起头,“王爷,您来了。”
“嗯。”
苏明妩的视线看起来回到手上的话本,实则余光全在符栾身上。
拔步床的对过,她看着符栾和往常一般坐在紫檀案后,他的坐姿随意,屈起单边长腿,另外拿了本兵书在翻。
这个月他都是如此,进了门也不与她亲近,拿本书或者信,然后等她困倦地睡着,他便抱她上床,最后替她关好门走出院子。
活脱脱是个清心寡欲的端方公子,一点都不像他!
苏明妩气呼呼,心思百转千回地想不出如何试探,直到她重瞥了眼话本,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蹩脚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