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冲天, 狂风飒飒。
沈弃朝她奔来,途中即将消失的黑气烟雾藤蔓绕树般攀附而上,玉骨扇在他手中翻飞成花, 从扇面延展出的薄刃似一道银色流光,在他周身穿梭环绕,远远望去若星辰跳跃。
屏障破碎, 过大的力量一齐迸发,阵法松动之下不仅对沈弃造成了些许阻碍, 近在咫尺的南星还想借着最后的力气袭向林寒见。
林寒见侧身躲过这道掌风, 下盘条件反射地往上蹬离地面, 手臂却笔直地伸到南星的面前, 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莹润指尖,到了近前即刻被泛着寒光的薄刃取代——原是她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藏进了三枚极削薄的单面刃, 屈指间两枚薄刃便率先弹了出去,以一个微弱的弯曲弧度直取南星颈侧。
南星分神去挡, 他原本的速度自然比林寒见快,如今却不过是回光返照一般的实力再现, 阵法即便松动也不是全无效果, 躲过了这一遭, 也躲不过林寒见手中剩下的那把利刃。
“噗嗤——”
空气中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林寒见轻易得手, 本是预料之中,心口却无端猛跳了跳, 骤然十分不安。
就在这时, 南星突然向她扑来,那截剩余的刃身完全没入他也毫不在意。
林寒见急忙撤手往后, 她实际上也已经筋疲力尽, 生理心理都受了动荡折磨, 思维维持着过高强度的运转太长时间,等松了手她才惊觉随手放了武器这件事在近距离交战中有多么致命。
南星反手将薄刃从颈中抽出,没有半分迟疑停顿,便送到林寒见脸前,那道寒光几乎从林寒见的眼睑下方紧贴着擦过,林寒见闪躲稍慢,即刻就在眼下划出了一道血痕!
幸而这一下未受全力,否则林寒见的眼珠子都要被斜飞上挑的刀片挖出。
但也正因为这仓促间的闪躲,导致林寒见稍稍乱了身形,南星抓住这点空隙,不顾脖颈胸膛间的伤口正在迅速恶化,狠狠地拍向了林寒见的心脏处。
“唰”地一声,一道碧影在眼前展开,原是碧玉骨扇及时挡在了林寒见身前,沈弃以灵力强压,对冲之下扇面岿然不动,只浮过一层层深碧色的流光,如海面激荡。
此间对峙不容有失,沈弃便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先走。”
沈弃还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看着南星浑身狼狈却还能爆发如此实力,猜到了可能是最后一击,却无法百分百确定,第一想法便是让林寒见先走——她的模样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好。
他话音方落,林寒见便动了,却不是要走,而是甩出了鞭子,在两方的灵力强压下,硬生生划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冲破了这平衡。
周遭凄厉尖啸之音愈发高亢,以至乱人心神,直入五脏六腑。
林寒见和沈弃俱是一震,嗓间涌上猩甜,硬是忍着没有吐出来。
而南星受到的冲击只会更大,他的身形摇晃两下,从腿部开始逐渐消散,而越是濒死却越是拼命。
沈弃反手一推,手肘对上了南星另一侧而来的掌心,他侧了侧身,顺势将林寒见挡在身后。
近距离对战不适合用暗器,沈弃合上扇面,以扇为剑,眨眼间便与南星过了七招,每一招相接都是灵力的激烈对碰。
一昧以灵力强压,不是正统打法。
然而沈弃若非如此,挡不住发狂的南星,必会波及到身后的林寒见。
他看出林寒见已然筋疲力竭。
察觉到南星的攻势稍缓,沈弃毫不犹豫地乘胜追击,手臂被震麻了仍然行云流水使出一招“风声鹤唳”,硬是将聚集了所有最后力量相博的南星反制住了。
林寒见给了他致命一击。
南星的身形随着哀叫的声响逐渐消去。
“……”
“……”
林寒见浑身酸软,瘫坐在了地上。
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苍白修长,手背上被划出了几道新鲜的口子。
林寒见没动,她略略抬眼:
“你怎么会来?”
沈弃好像陡然松懈下来,整个人便失去了支撑,跟着一同席地而坐:“总觉得心有不安,得再留一手。”
林寒见的视线在他身上很快地转了一圈,嘴上并无迟缓:“这道屏障没有那么好破,你用什么炸开的?”
“烈焰伏魄丹。”
“你用了伏魄丹,还说只是留一手?”
“……”
“王座你不管了么?”
“宝物不能在应有的时候发挥该有的作用,就是废物。”
几句话的功夫,林寒见总算是缓过来了,感觉能使上力气自如行动,便站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觉得骨头缝里都在泛疼,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疲惫感很是要命,她只能尽力忽略,以免被绊住脚步。
沈弃听到了她的话,“嗯”了声,却没有马上行动。
林寒见审视着他,表情些许凝重:
“你站不起来?”
沈弃摇了摇头,似乎只是没反应过来,很快便直起身,率先迈了步子:“走。”
周遭景物崩溃,墙垣坍塌。
他们迈出城门没多久,整座流风城便不堪重负地整个向下塌陷,足有十数寸才堪堪止住。
林寒见声音低微地问:“你应该调动了其他人手吧。”
沈弃明白她的意思:
“足够善后了。”
林寒见沉默两秒,就着站着的姿势累晕过去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能模糊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接住了,没有摔砸到地面的冷硬。
-
林寒见再次醒来,入目所见红绡暖帐,金玉得宜,空气中涌动着幽微的清香,是她熟悉的气味。
这是沈弃的房间。
“姑娘醒了。”
有人轻轻地说着话,听得出来很是拿捏分寸,怕惊扰了她,“已经着人去通知阁主了。”
这声音渐近,玉质的茶杯跃入视线:“姑娘请喝水。”
林寒见想说话,才发觉嗓子干哑得几乎冒烟,根本开不了口。
一口清茶下去犹觉不够,这侍女很是机灵,又备了一杯,没让林寒见久等。
第二杯将将喝完,沈弃就来了。
他瘦了不少,面具下的下巴伶仃分明,原本的衣服穿在身上稍显松垮,身形仍修长挺拔却更为清瘦,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血丝,一看便知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走到林寒见床边,侍女自觉退开,他便下意识伸手要去扶林寒见,手伸到半道,不知缘由地顿了顿,这迟疑在近距离下颇为明显。
沈弃眼睫扇动,状似自然地揽住了林寒见的肩背,力气却使得十分拘着,有种随时要撤离的感觉。
沈弃在她身后垫了软枕,将她调整为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方才开口道:
“你连日奔波,内伤外伤叠加,需要好生休养,但除此之外没有大碍,专心养着就是。”
林寒见点了下头,险些脱口询问外界情况,一直发挥作用的直觉及时地阻止了她,令她改了话语:“你的情况如何?”
“我?”
沈弃顿了一下,“皮外伤而已。”
林寒见被他揽在怀中,大半力气虽是搁在后背处,脑袋却是搁在沈弃肩侧靠近锁骨的位置,因此抬首去看沈弃表情时,得稍微费些功夫。
这磨蹭的动作,根本无法及时观察到人的情绪变化,更别提沈弃脸上还带着面具,林寒见感觉不太对,然而看不出端倪。
林寒见只能绕回最初没能问出的话:
“外界情况如何了?”
沈弃道:“流风城大乱,各地流言四起,妖王带伤平乱,局势还未稳下。”
林寒见一下就听出他的未竟之意:“你没对妖界出手?”
“烈焰伏魄丹没了,纵使再多做什么,也终究毁不了王座。”
林寒见瞧了他两秒,神色微妙地道:“没趁势再塞点儿人手进去?”
沈弃一脸无辜地道:
“帮他们送点好用的人手重建,好心罢了。”
林寒见盯着他,片刻后,两人一齐笑了出来。
沈弃笑颜渐收,语气平淡道:“你睡了三天,若你再晚些醒来,我只能带你去灵池了。”
灵池是个灵气丰沛的好去处,浸泡其中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地处灵山境内,实际并不归属灵山管辖,因周遭受灵气吸引的精怪与灵兽太多,即便是修士也不敢冒进,又顾及着不擅闯灵山地界,渐渐地成了一块供自然万物所用的传闻之地。
可灵池严格来说只是灵气足够,别无他用。
林寒见想起沈弃先前说她身体状况的那些话:“这于我并无助益。”
“病急乱投医么。”
沈弃说话的调子愈到结尾愈轻,好像只是闲谈,言语之间轻松随性,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宇却无声地蹙起,蕴着股挥之不去的疲乏,他的连日奔波比之林寒见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幸你已醒了,我也能放心些。”
林寒见便也顺着这仿佛轻松愉快的气氛道:
“做无用功可不是沈阁主的风格,看来是近日劳累过度,难得开始昏头了。”
沈弃略笑一笑,并不反驳。
林寒见的视线落在他的肩头,往下,是手臂,腕骨,她道:
“你的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