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禁塔突然受到外力袭击, 里面的各类妖魔鬼怪跟着呼应。

陆折予与师父及诸位师叔前来镇压稳固,全程总觉得心神不宁,似要有大事发生。

不巧, 天郅楼那方结界触动。

几位真人过去查看, 陆折予留在禁塔收尾, 随后赶到。

陆折予到时, 便见一群人气势浩荡地往此处奔来:为首的是林寒见, 跑得衣裙翻飞, 墨发飘扬;紧随其后的是才见过的几位真人。

他飞身上前,拦在了两边之间, 短促地开口制止道:“师父。”

扶川真人心情复杂, 看见陆折予再明显不过的维护之意,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占了上风:“你可知道,此女子的真正身份?”

陆折予站定在林寒见跟前,将她完完全全地藏在了身后, 怕她跑去了别的地方,容易在他不知道地方出什么差错,紧紧地攥了她的手不许跑。

林寒见挣了挣, 陆折予稍显气急败坏地侧首低声道:“你乖点, 别动。”

扶川真人看到这场面哪儿还有不明白的,目露失望之色:“陆折予,你竟糊涂到如此地步。”

“师父。”

陆折予本想跪下请罪, 又不敢放了林寒见的手,只能单手做个作揖歉疚的姿势, “弟子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事情已过去多年, 还请师父网开一面。”

扶川真人表情难看。

一旁的司阙真人最会看眼色场合, 伸手在周遭落了个结界,不想让外人轻易将这场面看了去。

扶川真人道:“她今日在天郅楼,结界被触动。”

天郅楼放有密轴。

别的什么都罢了,唯有密轴是宁音确实试图盗取、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以说她是有动机。

陆折予沉默了一下。

就这么片刻功夫,身后的林寒见又开始挣扎,比之前的反应更甚,压着嗓音唤他:“陆折予,放开我。”

当着诸位师长的面,不该分神冒失,交头接耳。

然而失礼之举从最开始就定下了。

陆折予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再次看向林寒见,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寒见道:“我是去救人的,结界触动和我没关系。”

得了林寒见这句话,陆折予的心就彻底稳定了。

或者说,有底气了。

陆折予朝着扶川真人再拜,道:“师父,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是去救人的,并非为密轴前去。”

司阙真人心情的复杂程度不亚于扶川真人,这会儿出来算是打圆场,也算是解释:“有两位弟子昏迷未醒,林姑娘……宁音有前车之鉴,我等不能随意将她放走,起码得等两位弟子醒来再论。”

“既是要等两位弟子醒来再论,由弟子守着她便是。”陆折予条理清晰地道,“星玄派不行无理之事,此刻各派弟子都聚在派中,事情未明前,不好随意捉拿。”

“你——”

扶川真人简直火冒三丈,怒其不争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

扶川真人到底还是走了。

掌门人表了态,其他人都没再多说什么。

陆折予松了口气,回身看着林寒见,确认她没受伤,闭了闭眼,才道:“你去救人,可有看到敌人的面目或是武器?”

“没有。”

林寒见答得干脆,她察觉到陆折予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又动了动手,换来陆折予近乎应激的挽留,全然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怔了怔。

陆折予道:“你救人时,具体情况如何?”

林寒见讲了一遍,没漏掉细节。

两人走到暖春阁。

陆折予若有所思地道:“听上去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但你的身份没几个人知晓。”

这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既知道林寒见曾经是宁音,又能清楚知道星玄派内部一切事情,拿天郅楼的密轴来作为切入点的人,就是具有最大嫌疑的人。

——目标很容易就锁定在沈弃的身上。

林寒见皱了皱眉,一时没有立即说些什么。

陆折予移开视线,敛去眸底晦暗,道:“为防意外,你还是随我去凌遥峰。”

林寒见点点头,脚步迈进房门,又侧首看他:“你相信我?”

“我自然该相信你。”

陆折予道。

-

天郅楼的事瞒下了,没有外泄。

星玄派此刻内外皆忙碌不已,为了这件突发事件更是焦头烂额,在那两位弟子没有醒来之前,沈弃率先察觉到不同。

“陆折予将林寒见带回了凌遥峰,天郅楼和禁塔又前后出现异动。”沈弃“啧啧”两声,“这要么是怀疑她,要么就是怀疑我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现在都不好轻举妄动,起码得等林寒见表个态:若她决定来硬的,就是他出手的时候;如果她决定玩阴的,那他最好还是暗度陈仓。

而林寒见,可能是在等陆折予的反应?

沈弃召来暗卫,命他们去禁塔和天郅楼附近查。

这事蹊跷,同时冲他和林寒见而来,不得不防。

“然后——”

正说着吩咐,沈弃话语一顿,意识到该做的事已经说完了,但他隐约觉得还有件事,虽然有挑衅的意味,还是开了口,“遣人去问候林姑娘,看看她的情况。”

他现在不方便过去。

此举又不讨好,说不定陆折予和林寒见都疑心是他做坏,他虽一贯不在意别人看法,这会儿也是顾及着林寒见对他的意思。

但是,终究放心不下。

也不知道陆折予对林寒见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想得太偏颇,对她不好。

凌遥峰。

林寒见望着眼前翙阁的两位下属,略有诧异地客气回道:“我一切安好,劳沈阁主挂心。”

两位下属看了眼远处正在练剑的陆折予,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那便好,姑娘千万保重自身。我们阁主说,若要需要,只管开口。”

“问沈阁主安。”

林寒见规矩客套地寒暄完毕,心中怪异感更甚——这不像是沈弃的作风。

应该避嫌,结果还来问候。

例行的问候在这时都能显得像是故作挑衅的刺探消息。

林寒见直觉认为这次的事情不是沈弃的手笔,否则大概也要想岔了。

就……为了问她一句好不好?

太不对劲。

林寒见将简单的几句话品味了几遭,反应过来:哦,是在给她传消息,说他可以帮忙。

这方法却不算聪明。

最好是,沈弃现在该悄无声息地什么都不做,等她真出了事再出现。

所以她才觉得奇怪。

-

昏迷的两名弟子醒了。

本就有专人在旁边守着,这一醒,几位当日在场的真人,和必须要去的林寒见,以及陆折予,都到了场。

林寒见站在门边稍远的地方,不太希望近距离接触被感谢的现场,她不是很适应那种氛围。

结果两人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番流程走下来,问看到是谁去了天郅楼。其中一位指着林寒见,说是见到了她;另一个跟着被唤醒了记忆般,也说是她,跟着指过来。

林寒见沉默地轻吸了口冷气,走上前去,温声细语地问:“二位,你们当日是被人带走的,见到我没什么奇怪,因为我是赶去救你们的人。你们半点不记得想要把你们捉走的人是谁了?”

然而这两人跟神经错乱了似的,就认着她一个人了。

林寒见直起身,神态还算冷静:“这两位弟子刚苏醒,精神状态不大好,他们的话无法令人信服。”

一位真人断喝道:

“狡辩!”

林寒见往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跑。

陆折予蹙着眉拦在她身前,再次道:“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人证物证俱在。”

真人道,“天郅楼的秘法还有这两位弟子,折予,你莫要再糊涂了。”

说着,这人就想上来擒林寒见,一副要将罪人拿下的架势。

只是到了半途,就被霜凌剑和凛冽生寒的剑气挡住,陆折予本人拦住了林寒见,生怕她真跑了,眉宇间瞬间浮现了些许恳切之意。

很快,陆折予就回过视线来,屈膝跪下:“弟子多有冒犯,还请责罚。但此事,她、她并……天郅楼结界触动,密轴却完好无损,望各位——”

“啪!”

一声破空脆响,砸在了陆折予的背上。

是扶川真人动用灵力,形成实质的一招,犹如尘世的棍棒。

陆折予身形晃动一瞬,坚持道:“如果这件事真是她所为,不会乖乖等到今日来对峙,早该想法子跑了。”

“那是因为你看管着她。”

扶川真人道,“且我开了护山大阵,她如何能轻易逃脱。”

林寒见被陆折予的结界保护着,她衡量了一下情势,发现确实不好跑,得等个机会和漏洞。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是谁的手笔,同时,也是第一次看见陆折予这么能言善辩的样子。

在外人看来,她思考时似乎只是漠然地靠在门边,事不关己地缄默不言。

也可以被有心人视作是默认。

扶川真人耐心已失。

陆折予再三阻拦,只好打出最后一张牌:“她已是我未婚妻,陆家未来的主母。所做若有失,弟子自当全权承担。”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林寒见都忍不住站直了,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喂……”

前半句是在拿陆家的身份作保,后半句则是愿受惩罚的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