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将出口, 陆折予就开始懊悔了。
他该向林寒见求婚,却不该是在这种情况,以这等草率简单的形式道出, 会显得他仿佛只是心血来潮, 毫无准备和诚意。
于是, 陆折予将霜凌剑上的宝石拿了下来,递到了林寒见的跟前:
“这是我陆家的家传宝物,只赠妻子, 我并非心血来潮,是诚心想要娶你。”
“近日略有不平,但我会尽数处理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做我夫人, 我会敬你爱你,至死不变。”
相比起沈弃不久前说过的话,陆折予的话多了几分冷硬的直白, 可以说是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在做承诺,同时也将他本人的承诺列举得非常清晰。
林寒见的目光被冥雪玉吸引了。
虽然听别人求婚的时候分神不太好,但是……这可是冥雪玉啊!
回家的四龙珠之一!
方才沈弃险些从她想要面具猜到了别的什么, 然而陆折予的打断,还有现在突如其来的求婚,加上她本身有的檀木珠……进度瞬间从四分之一拉到四分之三了!
林寒见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一个冷静的人, 此刻心中都忍不住刷屏感叹号:啊啊啊这游戏快打通关了!
……等等,沈弃的面具不算是真的拿到了,看他那架势,要是知道陆折予同她求婚, 说不准还有别的后招。
而且问题是, 她要是不答应, 眼前的冥雪玉就要飞走了;要是答应了,她就很难从陆折予这里脱身。
陆折予,武力值真的挺高,这里又是陆家的小本营。
林寒见不说话,陆折予作为紧张等待回复的人,也没有说话。
两方怀揣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思,陷入了共同的沉默中。
——万一呢?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冒险完不成任务!
林寒见张嘴想应好,话到嘴边,便成了:“……你能让我好好想想吗?”
陆折予垂下眼,遮住眸底的失落:“好。”
他的手跟着垂落收回,一并收回了近在咫尺的冥雪玉。
林寒见:“……”
啊。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任务物品。
陆折予求婚未成,没有转身就走,仍旧很有风度地对林寒见交待了大致事情,让她有事不必拘着,去找管家便是。
林寒见听得心不在焉,视线克制地飘向霜凌剑上的冥雪玉。
这边陆折予刚走,那边沈弃着人来请,说有事一叙。
林寒见满脸写着抗拒,她都想现在跑路了:沈弃肯定是冲着要回面具去的。
但是不去见便直接坐实了她想要面具的行径,沈弃的脑子那么聪明,顺藤摸瓜猜出来她的目的大概,届时借此阻拦她完成收集也不是没有可能。
难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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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弃坐在窗前,他手下压着几张纸,零碎地写着些不成句意的只言片语,拼凑不出完整的话。
他没开窗户。
因为左脸毫无遮挡,屋内的窗户还特意被绸布封上,亮度骤减。从明亮的屋外看进去,阴森森的。
林寒见来的路上无比想让陆折予再次横空杀出来,因为吃醋而把她截走,或者干脆不让沈弃见她。
然而,陆折予的懂事发挥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
比如现在。
林寒见迈着万分不情愿的步伐走到了沈弃的房门口,见到了一片昏暗中的沈弃。
这感觉跟恐怖片似的。
气氛烘托拉满。
“沈阁主。”
林寒见站在门边,推开门的动静都没能让沈弃回过头,她只好出声提醒对方。
沈弃回首看她,打量了片刻,才道:“进来吧。”
林寒见:……不想让我进来也行,我们就此别过,天高水远不必再见。
林寒见进了屋,沈弃还算是有待客之道,替她沏水倒茶。
泛着淡青色的茶水从壶口落到杯中,撞出清越的声响,在寂静的房中尤为清晰,像是一串流泻的音符。
就在这片安和的静谧中,沈弃道:
“陆折予向你求婚了?”
林寒见倏忽抬眸看他。
这个场面可以成为在林寒见心中,沈弃智商之最的代表。
“你一见我便同我有意划开距离。”
沈弃道出自己得出结论的缘由,目光并未看着林寒见,并不具有压迫性,话语中的引人警惕却挥之不去,“短短时间内,陆折予肯允你来我这里,必定是做了什么足以作为强心剂的事。我想了想,他应当是对你求婚了。”
林寒见这一刻都快忘了他们两者的立场,由衷地道一句:“你很聪明。”
沈弃便如狐狸一般地猝然弯了眼,笑得狡黠而明媚:“承蒙夸奖。”
这瞬间的愉快并不会延续太久。
因为沈弃的下一句话便是:“我知道,林姑娘也是聪明人。”
画风顿时转向谈判式的严肃。
沈弃语调偏缓,娓娓道来:“若是你真选了陆折予,我便不能如所说那般,好好地顺从你喜欢的方式,循序渐进地追求你了。”
他很温和沉静地道:“我会来抢走你。”
林寒见:“……”
看她一脸意料之外的表情,沈弃不禁安抚道:“我没有吓你的意思,这事作罢,我们谈一谈别的事。”
林寒见很想说一句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她方才切实地从沈弃身上感到了他强大的侵略感,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起来,粘稠得毫无流动性,于是变得又沉重,又满载濒临死亡的威胁性。
这是林寒见进入游戏以来,首次从沈弃身上感受到这份压迫,唯独的一次最符合林寒见心中对沈弃的印象——难度最高的被攻略者。
“还有什么别的事?”
林寒见问。
“比如,我的面具。”
沈弃道,“还有,作为你的未婚夫家,陆折予将要对翙阁进行的偿还。”
林寒见几乎是立刻从这句话的后半段中读出了一种威胁的味道:“你这算是要挟?”
沈弃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那份不达眼底的笑意逐渐变为一种好笑的情绪:“林姑娘,你要清楚一点,这是你我现在的立场上,我本来就该去算的一笔账。”
乍看上去确实很像是威胁。
逻辑很容易变成:因为你不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未来会去抢你,也会一如既往地和陆折予算账。
但跳脱出这一段的思维局限,从全局的视角来看,若沈弃和林寒见没有了特殊的关系,这本就是要清算的事,更符合翙阁一贯的风格,将所有事都算得泾渭分明。
“至于会抢走你,只是我的一个态度。”
沈弃平淡地道,“你我走到现今这一步,我本以为还有回旋余地,既然你已心有所属,又非轻易能改之人,我今生大约同你无缘,便只能强求。”
不得不说,沈弃将林寒见的这点看得还是很准。
“方才你说面具的事,我以为你多少是有表态的意思。可冷静想想,似乎不是这样。”
沈弃看着她,眼中情绪很淡,那点惋惜与痛楚也被压制得很飘渺,甚至不如他颊边的印记来得鲜艳夺目,“若你没有动心,你怎么耍我,我都以为是你好歹愿意同我周旋的表现,不算太糟。”
只要林寒见还肯和他有交集,哪怕是虚与委蛇,一切都还有余地。
但林寒见若真对他人动了心,依照她的性子,此生便与他彻底无缘。既然如此,他实在得不到,又不能将她杀掉,将她抢过来,好过她在别人怀中相携一世。
林寒见皱了皱眉,低声道:“你现在并非如表面这般冷静,这里还是陆家的宅子。”
是在警告沈弃不要乱来。
“你为了陆折予同我明白划清界限,我就该明白你的言下之意。”
他确实不如表面上表现得这么冷静,只是该谈的事还要好好谈,再者,除了这幅冷静不似人应有反应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现,“我的面具由翙阁中的铸造能手一手打造,除了绝佳的遮蔽效果外并无任何特殊;此等玉的品类属上上品,价格确实客观,但于你应当不算什么;面具除了我遮脸用,无任何发号施令、隐藏妙用。我思索再三,不知你为何要它。”
沈弃注意着林寒见的表情变化,这是谈判中必要的行为,在关键时刻更要注意对手方的细微变化,借以揣测对手的心理。
他话锋一转,道:“或许真如你先前所说,是因为这是我身上最难得到的东西,你想顺势拿走,是要证明什么?”
林寒见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做答,沈弃这话把一个顺理成章的答案送到了她嘴边:“证明我能从你身上拿走这最珍贵的东西,证明翙阁之主也不过如此。”
沈弃又笑了。
没有了负面情绪,这个笑如雨后初晴,有拨云撩雨的明媚。
“是么。”
沈弃轻轻地道。
“陆折予向你求婚,我也向你求婚,你却偏心地同我疏远。”
沈弃伸出手,一下按住了林寒见扶在茶杯边的手指,“你真想看我为你卑躬屈膝,匍匐于你脚下的狼狈卑微之态,就该不要答应陆折予,继续拿你未奉于人前的爱意做我最好的饵食。”
“我可以为你献上你想要的。”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蛊惑的意味,“别答应他。”